连镇风情（赵云旺）

在景县城东北40里的运河岸边，有一个与四县相邻的古镇，它就是连镇。

连镇虽小，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重大事件的发生地。咸丰五年（1855年）三月七日，太平天国著名将领林凤祥率领的北伐军，就是在这里被僧格林沁的20万清军围困长达十个月之久，而全军覆没。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当年弥漫在连镇上空的硝烟早已散去，那个曾繁华一时的水陆码头也随着运河的断流而走进历史。然而作为一个见证了太平天国北伐军失败，吞噬了五千余名太平天国北伐军将士的古战场，连镇却因那一场悲壮的战争和那一段风云际会的历史，在厚厚的史册上留下了它的名字，从而使运河边上这个具有浓郁商业气息的小镇增添了厚重的人文风韵。

（一）

连镇，古称莲窝镇，始建于隋，因地处南运河两岸低洼积水处，盛长莲花而得名。运河从连镇中心穿过，把连镇一分为二，河东叫东连镇，是东光县连镇镇政府驻地；河西叫西连镇，是景县连镇乡政府驻地。连镇共有人口一万余人，其中西连镇分南街、北街两部分，人ロ不足三千人，以刘、葛、殷姓居多。东连镇有十条街，居民八干余人，姓氏较杂。

小小的连镇，浓缩了丰富的历史沿革。明清时期，连镇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隶属于景州。明时属景州清河乡，清初聚集成镇，直属景州。据《清史稿》载：“景州，府（河间）东南百九十里，有留智庙、安陵、连窝三镇……”民国初年，属景县二区。卢沟桥事变后，沦为日伪区，这一段时期，连镇曾以街为单位，被四个县共同管理过。1946年，连镇河东部分由吴桥县划归东光县，河西部分隶属景县七区，于是出现了目前这种由景县和东光两县分治的局面。这种状况延续了六十余年的时间，在连镇的历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多年来形成的相同的民风民俗和稳固的地缘血缘纽带，使人们在情感和心理认同上，仍把连镇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清中叶以前，连镇作为运河边上一个繁华的水陆码头和商业重镇，是华北平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它的发轫和兴盛与南北漕运有直接关系。隋时，连镇这个地方只分散着几个小村落，唐、宋、元时期缓慢发展。明“靖难”之役时燕王军队与南京军队在这里展开拉锯战，这几个村落遭到毁灭。永乐年间，从山西迁来郭、宋、曹等姓居民来此定居，形成最初的东光口、小郭庄、隋城、宋家圈、鬼家集、曹家厢坊这六个原始村落。随着明朝漕运的兴起，京杭大运河成为南北交通运输的主要航道。清朝更加重视漕运，每年有1万只漕船和10万运粮大军行驶在运河上，此外还有许多民间的商船，繁忙的水运催生了连镇两岸众多的商业和服务业，外地前来此地经商和务工的人也越来越多，致使此地商贾云集、市井繁荣，人口迅速繁衍。清康熙年间，六个村落连成一片，形成连镇。

连镇烧饼

连镇李家烧鸡

连镇鼎盛时期，在顺河街上有坐商一百多家，各种酒楼、茶馆、戏楼及多种服务设施和摊点连成一片，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商客在这里泊船上岸，吃饭、住宿、商会、娱乐以及采办各种物品，停泊的船只常常绵延一二里。此时，连镇“李家烧鸡”“黄家烤肉”“连镇烧饼”这三大名吃，也随着南来北往的船只而享誉南北。那时，清政府在连镇设有水丞、水驿丞、粮仓，并派有驻兵，检查运河上来往船只。传说乾隆南巡时，曾驻跸连镇。一位明代的官员在清明时节坐船回江南老家，船过连镇时写下了一首《寒食连窝舟中》，诗云:“曲曲江村桃杏红，楼船南下信春风。宦游几见韶华转，寒食应怜俗尚同。烟柳万条燕塞尽，浪云千顷卫流通。征途日计趋庭乐，归梦长悬建水东。”从诗中，我们可以依稀领略古时连镇的明媚春光，秀丽景色。据说，清末重臣张之洞也留有一首《宿连镇》诗。

连镇在极尽繁华数百年后，咸丰四年(1854年)5月9日，林凤祥把太平天国的战火燃到连镇，这场兵燹之后，随着轮船、铁路等现代化交通运输工具的兴起，漕运的衰落等原因，连镇开始繁华褪尽，渐渐归于平淡。据史料记载，北伐军和清军在连镇激战期间，运河断航，各种商业活动受阻，连镇街上店铺倒闭，商家逃命，经济受到极大摧残。18年后，清政府设立轮船招商局，把由运河运输的漕米、瓷器、茶叶、布匹等物资由轮船经海上运输，延续五百多年的漕运宣告结束。此时，在运河上行驶的只剩下一些民间商船，后来随着津浦铁路的开通，使经由运河运输的物资越来越少，连镇与水运相关的商业也逐渐凋零。至民国初期，连镇作为一个水陆码头已名存实亡。直至20世纪70年代初，运河济宁以北段全部断流，连镇这个曾经靠水运滋润繁华了数百年的华北名镇也随之彻底地走进历史深处，那些曾经的码头、船队、鱼虾、纤夫的号子声等种种繁华旧影都随之消逝了。

（二）

林凤祥

在连镇一带采风，对于太平军血战连镇那段往事，许多人都耳熟能详，都能顺口说出一段“长毛子战连镇”“僧王爷战连镇”的故事来。林凤祥(1825~1855)是广西桂平人，他26岁加入太平军，骁勇善战，在攻打武昌、南京、扬州的战斗中，第一个冲上城楼，由于作战英勇，由检点累升至天官副丞相，成为太平天国的重要将领。咸丰三年(1853年)五月，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率部两万人在浦口会师北伐，他们遵循“疾行间道、直趋燕都”的方针，经安徽、河南，迅速渡过黄河，攻入山西，又回兵东下，在临洺关(永年县内)击溃直隶总督那尔经额的部队。之后，林凤祥率部从深州东进，攻克天津附近的静海、独流等地，这一年十二月兵临天津城下。

官军将太平军围在连镇，四周有土墙炮阵。

僧格林沁

清政府急调参赞大臣、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带兵抵挡，北伐军进攻天津失败后，沿运河南撤。第二年五月九日，从阜城突围进驻连镇，林凤祥看到连镇物阜民丰，水陆交通便利，想在此踞守待援。由于从南京派出的援军在距连镇300里的山东临清被击退，林凤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分出李开芳率精锐两千余人前去迎接，这样连镇只剩下五千北伐军将士与清军作战。僧格林沁采纳当地一位70岁老秀才的建议，采取远围近攻之法，在连镇周围筑了一道方圆七十里的土城，把北伐军死死围在里面。这一年七月，清军又掘开了德州附近的四女寺河，水淹连镇。北伐军进行了数次突围，均未能成功。咸丰五年(1855年)二月西连镇失守，三月九日，东连镇失守。林凤祥被俘时临危不惧，高声骂道:“我为天下人唱义。死，何惜。难憾与竖子鏖军耳!”

图中可见林凤翔跪在僧格林沁面前，车马辎重皆落入官军手中，林凤翔旋遭斩首。

林凤祥率领的北伐军大部在连镇的失败，标志着太平天国北伐事业的夭折。连镇作为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地，也因此给自身增添了一些悲壮的色彩。长达十个月的战争，给连镇留下诸多战争遗迹，为史学界研究太平天国战史提供了丰富的历史信息。这些年，有许多南方人来到这里，搜集太平天国的铜钱、短刀、炮弹等旧物，均有收获。他们一部分是收藏者，一部分据说是当年北伐军将士的后裔。令人惋惜的是，一些遗迹没有被作为文物加以保护，如围绕在西连镇、北三里一带的土城墙，近几年附近居民盖房取土，遗迹逐渐被破坏掉，如今只残留两段，一段在李家庄村西，因距村较远未遭破坏。一段在北三里村北，是该村村民王芸特意保护下来的。

（三）

从连镇所处的地理位置看，它处于燕赵文化和齐鲁文化的交汇地带，再加上大运河文化数百年的浸润，使古老的连镇在一砖一瓦间都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从民俗上说，这里还流传着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这就是抬歌。它是将棍子绑在两个人的肩膀上，小孩站在棍子上进行戏剧表演，抬歌演出的剧目很多，有《白蛇传》等几十种。这种民间艺术形式，据说是从山东流传过来的，在过去的运河边上每逢节日或庙会，经常出演抬歌，构成了连镇一道独特的民俗文化风情。

1953年以前，连镇运河上只有一座木桥，1968年修了一座水泥桥，从此两岸的沟通更为便利。每逢集日时，西连镇的人们过桥去赶东连镇的大集。东连镇的老人们每天早晨到西连镇桥边喝豆浆，同西连镇的老人们谈古论今，其乐融融。这座桥成了两个连镇经济、文化和信息交流的纽带。行人站在桥上，放眼远望，只见千年古运河弯弯曲曲，桥两侧房舍相连，店铺林立，鸡犬之声相闻，此时的你身处一地，却脚踏两县、思接千载，感受着那运河遗风、繁华旧梦，目睹着改革开放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现代文明，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来源：衡水民俗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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