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易骨，城隍神索贿

吴地秀才李生，喜好趋炎附势，遇到富豪权贵，就想方设法接近。如果得以进入对方家中做客，出门就向亲友夸耀，某乡绅成了我义父，或者某贵人做了我的老师。有的人听了很羡慕，有的人听了很鄙夷，赶快捂上耳朵躲开。

某天有个大官来到苏州，李生辗转弄到大官朋友的推荐信，带着信来拜见。大官听说了李生的人品，很瞧不起他，假说自己有事在办，让看门人把他带到马棚等待。一个时辰后，又让门人把他打发走了。

李某遭到这样的羞辱，非常郁闷，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他弥留之际对妻子说：“我钻营半生，却一事无成，没留下半点财产，我死后守节改嫁都随你，只希望不要给孩子改姓。”说完死去，妻子大哭，因为没有钱，只能草草下葬。

李生死后，魂魄来到一处，四下黄沙漫天，阴惨惨没有日光。两道大门距离不远，一道门上写着“奈何天”，另一道门上写着“接引天”。他往接引天门内走去，看门鬼卒斥责道：“这是圣贤者所在，你不能进去。”他只好进了奈何天。正在惶恐前行，忽然对面来了一个骑马的人，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人。

走近后看清，原来是李某的同学朱某。朱某下马，二人攀谈起来。朱某得知李生病死的原因，说道：“几年不见，我以为你能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趋炎附势，以致受辱而死。你有富贵之心，却没有富贵之骨。今天幸好遇到我，我在冥府做了判官，可以想办法通融一下，助你一臂之力。”

于是，朱某带着李某前行。片刻后看到一个大水池，能有几亩大，池水清而且浅，四周围着石栏杆。池子里大约有一百多人，都面黄肌瘦，表情木然。朱某指着那些人说：“这些都是生前痴迷富贵却不得，抑郁而死的人。阎王命他们在这反省，需要枯坐三千年。”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来到一个衙门前。进门后，看到小吏差役来来往往，非常忙碌。朱某把他带到西廊，只见无数个大柜子排列在廊下，有的柜子里透出金光。李某问里面是何物，朱某说：“这里放的是投胎人的骨头，高下不一，发金光的最为上，其余红光青光白光不等，都是上等骨骼。比如孔孟贤圣的骨骼，就发金光，岳飞文天祥等，就发红光。最下等的骨头发黑发臭，比如邓通石崇，就配给这样的骨头。”

（邓通是汉文帝的宠臣，可以自己开铜矿铸钱，最后结局是饿死。石崇是晋代显贵巨富，曾经让自己家的歌女向客人劝酒，客人不喝就杀掉歌女。）

李某很吃惊，说道：“这二人都富可敌国，享尽荣华富贵，为何是这样的骨头？”朱某说：“这样的人虽然巨富，却品行不端。”李某说：“尽管如此，却也让人羡慕啊！”朱某叹气道：“没想到仁兄死性不改，既然如此，我向大王进谏，你可富贵立至。”

见到阎王后，阎王说道：“想要富贵很好办，只需要给你换一幅骨头。”然后让人取来给李某观看。只见这副骨骼非常柔软，腐朽发黑，散发着臭气。鬼卒让李某闭眼，一阵疼痛，骨骼已经换完。阎王又说：“这个人骨头虽然换了，但是肺腑间还有一点诗书气，不然也不会因为受辱而死。”说完又让鬼卒拿来一颗黑心给李某换上。

李某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出现一头野兽，毛茸茸的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他有些后悔，请求恢复到原来的样貌。阎王生气地说：“富贵中人这样的居多，有什么可惊怪？颠来倒去，冥府是专门给你开设的吗？”说完挥挥手，小鬼儿带着李某出了大门。他想求朱某再给斡旋一下，朱某已经不知去向。

鬼卒把他押到一户人家，门墙高大，好像是一座王府。李某不由暗喜，心想：“虽然换上一副软骨，但富贵可得，也值得了！”

鬼卒把他往门缝里一塞，李某觉得身上一热，落到地上。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变成一头刚出生的小牛，正躺在牛棚里的坟堆上。他明白被朱某戏弄了，不由悔恨万分。

故事出自《浇愁集》，是仿聊斋之作。这篇故事愤世嫉俗，有些以偏概全。下面再讲一个《浇愁集》里的故事，很明显是模仿聊斋里的《席方平》，但是成就高下立分。

海康富豪某人，擅长辩论打官司，乡里的人都怕他，就算是当地官吏也来主动结交。

秀才朱平义很不满，搜集了对方的劣迹，到县衙告状。县令得到富豪的贿赂，置之不理，朱秀才又去郡里告状，还是斗不过富豪。他非常愤慨，想到阴间公正清明，于是绝食而死。死后，一缕阴魂飘到县里城隍庙，继续告状。

县城隍听完他的诉求，拍案大怒，斥责道：“穷秀才无故告人，必是嫉妒对方财产。”命人把朱平义赶出门去。

朱秀才目瞪口呆，出了门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鬼卒对他耳语道：“秀才初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城隍当面斥责，不过是为了要钱，如果能送上五百两银子，马上就会把某人拘来对质。”朱秀才两手空空，哪里有这笔巨款？于是去了郡里的城隍庙。

递上状纸后，几天都渺无回音。他来到门口，准备当面向郡里的城隍神陈诉。一个小吏拦住他说：“你可真是个愚笨的人，没有一千两银子，神怎么会受理你的案子？压住状纸迟迟不理，你不懂什么意思吗？”

朱秀才负气而出，去了京城。京城的城隍神，相当于人间的部曹衙门，神让他等候几天，必定秉公办理，然后又举起一个手指晃了晃。朱秀才看到京城的城隍神威风凛凛，正气凛然，非常高兴地出了城隍庙。

在庙门口，他遇到了以前的邻居李黑，这个李黑已经死去很多年，生前和他关系很好。二人寒暄过后，来到一片松林坐下。朱秀才告诉了李黑自己到这的原因，并说京都城隍正气凛然，只是举起一指不知何故。

李黑笑道：“老哥我死后做了传事的皂隶，深知其中的关节，京都城隍庙也是没钱不行。神举起一指，就是暗示你需要一万两银子。”朱平义大吃一惊，说道：“为何阴间也如此贪腐？”李黑说：“阴间阳间都是一个道理，苦苦钻营到高位是为了什么？谁不想多得些钱财？如果勤政爱民，必然是两袖清风，这样的能有几人，再则说，正直公正，不善于逢迎谄媚，又怎么能够上位。所谓狐兔占据了社庙，虎狼挡住了道路，阴间也是这样的。”

朱秀才闻听，不由大哭起来。说道：“我之所以自愿做鬼，就是以为冥府公正，这样看来，我还不如做个‘聻’，做个‘希’，无知无觉，也不受这份煎熬了。”

（前面说过，这个故事模仿聊斋里的《席方平》，我个人觉得差距还是很大的。原文结尾说朱秀才的魂魄撞台阶而死，变成了“聻”。传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到了“希、夷”的程度，大约就是魂飞魄散，没有感知的状态了。我觉得鬼魂撞阶自杀的情节和传统说法是不符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