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记
冬日早晨,天空满满铺排着泡沫一般的云彩,室外是令人疑惑的湿漉漉温吞吞的空气,很不“北方”。
我去菜市场,总是有意无意经过一家鲜花摊位,就在菜摊儿之间。天凉之后,通常是一大把一大把的菊花、银柳、百合、玫瑰,挤在水桶里。但今天,那里却赫然站立一束菖蒲!
一切都是跟季节唱反调的。特别是见到白色菖蒲,是有如故友意外重逢一样的惊喜混合微微局促。
20岁那年我在成都第一次见到这种花。学校后门外面也是菜市,自发的吧,沿着一条曲折的巷子。兜售洋芋、空心菜、折耳根的婆婆大叔,见到有人驻足,会抬起头说:“自己屋头种的,吃不完才拿出来卖。相因的哟。”换成普通话就是纯天然、无公害、很便宜。卖黄鳝的小伙子一声不吭,抓住一条跳跃的鳝鱼,狠狠地甩到木板上的钉子尖,滑下,秒杀。这些摊点的背后是面馆、茶馆、理发馆、杂货店,连在一起的平房里住着人家,房门不分南北直面巷子,门前或有四人端坐麻将小桌。有一次,从巷子走过,我瞧向一家敞开的屋内,看见简陋的家具上摆着一大瓶白花,高大的轮廓,美艳的花形,以幽暗逼仄的空间作反衬,仿佛有一盏追光灯打在舞台上。
一时怔住,一念永远。
后来再见到这花,指给当地的同学看,人家不以为然,告诉我那个叫十三太保。“相因的很,菜场有卖。”当然很好理解为什么升斗小民也买得起。
我却深深感动,多年以来,笃定地将那个画面升华为成都人烟火生活中的审美精神。
十三太保的名字让人联想到纨绔子弟蛮横少年,与异域女郎世外仙姝模样的鲜花名实不符。
这十三太保就是唐菖蒲。在我把两个名字划上等号之前,还有一个不小的曲折。
前几年三河治理日新月异,偶去虞河湿地,目睹浩荡香蒲清癯高扬的形状,当下误以为菖蒲。有诗云:“四时青青不改色兮,烈日凝冰无能厄兮”,恰是我倾慕的一种人品。此后年年六月去看的菖蒲实为香蒲,而曾经化名十三太保的唐菖蒲,其实早就在城区三河两岸灿烂簇沓,鹅子黄鹂。想那香蒲一派苍茫江湖野气,倒是愧对一个香字。
菖蒲香远益清。一千多年前,才子元稹离开蜀地,想起锦江边的佳人和白色菖蒲,将“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写在淡黄的笺纸上,寄赠薛涛。那时的北方寒地与六月锦城之间所谓烟水,当真是能把人事隔断啊。
我站在菜市场这个鲜花摊前,默默感慨。我也一直惦记着白花的十三太保,不曾想到它们姹紫嫣红开在故乡的园中野外。
时空变化,鲜切花跟切生肉切冬瓜一样,从菜市场来到寻常百姓家的情景,终于轮到北方小城了。三十多年在世事沧桑里算得上什么,终究还是这个山不转水转、花落又花开的世界。
作者简介:陈红莉,笔名陈炉,潍坊日报社主任编辑,潍坊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作者:陈红莉
编辑:徐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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