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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污沟里的麻袋:男人被分尸扔进污水沟,竟是因为老婆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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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案子和以前比,真是毫无智商。”

2016 年元旦的刑警队春节茶话会,中队长开玩笑说现在的凶手“不行了”,一年下来,队里也没留下什么值得分析的案例。

那时我还是个新警察,和同事们坐在大会议桌前磕瓜子剥橘子,边吃边听。有人问教导员孙为:那以前的案子有多难破?

我们警队的“大拿”,已是公安部刑侦专家的孙为,顿了顿只说了几个字——“排污沟分尸案”。

在孙为的记忆里,这起分尸案充满了江南梅雨季的潮湿和晦暗。横在他心头,一放就是 20 年。

1998 年盛夏,暴雨突袭了我生活的小城。

这时节,老城区最难过。大片破旧的棚户房里满是霉味,每条巷子都在淌水,好几千人共用的垃圾箱旁,不时有老鼠跑过。

往年梅雨季,汇入排污沟的污水都会哗哗流过,但这次,沟里的水声奇异地消失了。

污水从排污大沟里不断上涌,就快溢出路面。臭气熏天,蝇虫乱飞,街坊们紧闭窗户。趁雨停,居委会赶紧找来疏通队。

那年我 6 岁,正在家门口乱跑,被排污沟旁的热闹吸引。我从大人们的腿缝里挤进人群,看师傅们挥舞毛竹竿清理杂物。

污水快见底的时候,绑着铁钩的竹竿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师傅用力往上一薅——污水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一个黑乎乎的大麻袋躺在沟底。

“缺德啊!这谁家的死猪扔沟里!”师傅们伸出钩子,想把这玩意捞出来。

没想到,已经泡酥的麻袋一勾就破,有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看热闹的邻居们一阵惊呼,扔下竿子的师傅们掉头后退,人群中有人当时就吐了。我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父母说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哭,没少带我看医生。

那时的孙为还是个新人法医,刚进刑警队 3 年。接到排污沟发现尸体的通知,他开着面包车来到现场拉尸体。

先孙为一步到达现场的,是他的搭档,同期进入刑警队的转业军人郑直。

接到报警电话时,郑直正和同事聊自己在老山前线打仗的往事。撂下电话,他抓起五四式手枪,斜斜往腰间一插,跨上“长江 750”挎子疾驰而去。

排污沟里的淤泥已经被冲刷干净了,只剩下一些垃圾没人敢动。郑直看了一眼散发着恶臭,往外淌黑水的麻袋,转身进入棚户区走访调查。

“你胆子还挺大,真不怕啊?”街坊们对神色如常的郑直很好奇。

郑直忙着做现场笔记,头都没抬:“你们没见过这场面。我当年在对越前线,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

排污沟旁,还有个不怕死人的是孙为,他用塑料袋装起滚落的残肢,拎在手里,招呼同事帮忙把尸体装车。

孙为和郑直都看得出,排污沟明显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然而连日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连路上的浮土都没了。

郑直在垃圾箱中细细翻找,没发现死者遗物,没发现凶器,只有一些带血的针管看着扎眼。这里街巷错综,地形复杂,一直是吸毒人员的聚集地。

郑直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荒郊野外,瘦弱的毒鬼正在劈开一具尸体。

我依稀记得,案发那年街坊四邻都被塞了尸体的麻袋吓坏了。

直到我当上警察,才有机会从已经成为教导员的“技术大拿”孙为和当上局长的“侦破神手”郑直嘴里听到真相。

年轻时,他俩一个在抓捕和审讯现场如鱼得水;一个在勘察和文书上细心把关,是对性格和专长都极互补的搭档。

调查排污沟分尸案时,他们已经搭档了 3 年,一直分工明确,关系不错。

然而,郑直在 2018 年春天请我吃大排档的时候,借着酒劲激动地说,自己查了一辈子案,“就栽过这一次。”

当年孙为从排污沟旁把一麻袋的残肢拉回队,在贴白瓷砖的水泥解剖台上,勉强拼凑出一个成型的男人。

他穿着米黄色的西裤,上面挂着一串钥匙。郑直认得其中一把,那是铃木 125 摩托车的钥匙。

125 摩托车是原装进口的,前脸四四方方,大红车身,霸气拉风。那时候本地双职工家庭月收入不超过一千,这车却要四五千元,看来死者家境不错。

钥匙串上还有一块小印章,上面写着“吴将”,郑直知道,这恐怕就是死者的名字。

他伸手去拿印章,被孙为拦住,“我先拍下来”。一同被拍下的,还有死者被切成 6 份的尸体、空无一物的腔子、骨折的喉部和裤脚上那一串葡萄珠似的血点。

尸体胳膊和肩膀上,刀印深浅不一,孙为估计凶手力气不大,可能是第一次作案。

解剖室很热,站在一旁干等着的郑直,不耐烦了。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吴将的老婆被叫到郑直的办公室,见印章就哭了。那是吴将每月领工资时,盖工资本用的,她再熟悉不过。

郑直立即开始调查吴将。这个 30 岁的煤矿工人,失踪了两周。

吴将没有不良嗜好,社会关系简单,除了喜欢骑摩托车上下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常穿一件米色西装,扎条时兴的大红领带。

他一米七多,身材敦实,眼睛不大,梳分头,父母都是老煤矿工人,家境殷实,在乡下还有农田。

吴将的妻子在煤矿附近开美容美发店,夫妻俩小日子过得不错。

吴将家住煤矿新村,离发现尸体的排污沟 2 公里。失踪那天,吴将骑着摩托车去上夜班,本应第二天上午回家,但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再也没出现。

吴妻哭得声音含糊不清,要求看一眼吴将的尸体。

“大姐,听我的,别看了。”孙为请内勤搀吴将老婆去询问室做笔录。

“他车呢?”临走前,吴妻问。

那辆大红色铃木 125 摩托车,凭空消失了。

郑直找遍了本地的二手车贩,这些人不少都是兼职警方特情,没人见过这辆摩托车。这车不便宜,如果来路不明,车贩一般不敢收,肯定会通知警察。

摩托车的去处无非几个,藏匿、销毁、出售、自留。如果后两种途径没有线索,这辆车就很难找到了。

不过,凶手若是为车杀人,只藏或销毁就很奇怪。以车找凶手的线索走不通,郑直在外的调查进展缓慢。

放眼这片十多平方公里的老城区。在杀人分尸案发生的 1998 年,这里除了东边 1 公里外的煤矿,就是居住于案发棚户区的煤矿工人。煤矿东侧紧挨一条大河。上工向东,回家向西,人们每日往返在这条路上。

郑直走访时,街坊们没发现任何异常。就算有,连绵不绝的雨水也把痕迹洗刷干净了,“要不是清淤,尸体得烂成骨头渣子。”

刑警、民警、联防队员几乎都在找线索,他们清查了棚户区里三百多名刑满释放人员,以及吸毒人员——毒品在矿区暗暗流动已不是秘密。

查来查去,费劲不少,除了摸清几个去世尚未销户的人,再无异常。

清查的阵势很大,就连我这个小孩子都能察觉到棚户区弥散着紧张的气氛。

这种时刻,人心不稳,郑直甚至听说,有女人把案子往“男女关系”上猜,进而吓唬家里的男人:“下班赶紧回家,出去乱搞当心被人捅了丢沟里。”

没线索,郑直带着孙为又去排污沟附近勘查,用郑直的话说是去“找找感觉”。

沟旁的大垃圾箱,大头苍蝇一如既往地嗡嗡乱飞, 那个画面又出现在郑直的脑子里——黑夜里,瘦弱的凶手身穿雨衣,把大麻袋抛下排污沟,扬长而去。

案件会上,军人出身的郑直当着所有人先拍了板:不如找个方向,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他建议重点排查老“白面鬼”(吸毒人员),尤其是最近突然发达的。

骑着价格不菲的摩托车上夜班的吴将,很可能成为谋财害命的对象。

动员了全区的警力都没有更多线索,大家认可郑直先往这个方向查。

“你带着结论找原因是不行的,女人的 DNA 怎么解释?”突然,搭档孙为唱起反调。“一个女毒鬼可能单独杀掉有交通工具的壮年男子吗?”

孙为说的“女人的 DNA”是指在死者吴将的裤脚上,发现的那串葡萄珠似的血点。当时郑直嘀咕:“分尸崩一身血有什么奇怪的。”

学法医技术的孙为则耐心解释:这种勒死再放血的,腿上不大可能沾上喷溅型血迹,就算不小心蹭到,也应该呈片状。

孙为向省厅送去了血迹样本,孙为刚得到的鉴定检测显示,血迹来自一个 O 型血的女人。

会上被孙为折了面子,郑直有些不高兴。两人同年入警,但郑直比孙为年长 5 岁,而且他还是在前线上出生入死的战士。

那个年代,郑直这样的出身很被警队看重。而且他额角有道长疤,是打仗时被弹皮割伤的,再加上他一米八八的身高,浓眉大眼的长相,看着就是当警察的料。

郑直从前线退下来后,去石家庄读过军校,后来转业分到家乡的刑警队。

相比起来,孙为是个白净的“奶油小生”,梳着分头,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孙为以前是医生,自己考进公安局。局长认为他连混混都镇不住,让他干了一年户籍警。赶上急缺刑事技术人才,孙为心思细腻,技术过硬,这才调回刑警队当法医。

他们二人性格与行事方式迥异,平时工作互补,但在排污沟分尸案上,二人分歧越来越大。

“白面鬼”作案可能性大,郑直猜的没错;可女人的血迹散在吴将裤腿上,真又说不清。俩人争不出高下,众人纷纷打圆场。

最后,局长拍板,按郑直的方向查。局长是退伍军人,他更信任一身战创英气勃发的郑直。

我们现在都认为,那次领导偏向郑直,说穿了还是时代局限性导致的。

那时候查案的技术手段少,查案主要靠的还是警察自己的一双脚和遍布辖区的关系。

郑直手上的特情,多到需要用笔记本记。他早就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老部”。

这人贩过毒,火拼中被人抡起大铁锨拍了脑袋,以后从哪个角度观察,都能看出他的头异常扁平。

虽然要调查“白面鬼”,郑直并没有立刻行动。直到案发一个半月后,大沟分尸案逐渐淹没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

街坊们知道还没抓到凶手,但每天上矿回家的日子还得照常过。排污沟旁的大垃圾箱里,垃圾又多了起来。

郑直觉得火候到了。警方久久没有破案,凶手一定会放松警惕,该出击了。他托人给老部带话儿。

当天下午,老部慢腾腾地跟在郑直身后,惴惴不安。郑直的办公室离“小黑屋”不远——这是专给不听话的“顽固派”准备的,老部在里面吃过亏。

郑直站在办公室门口,从裤兜摸出包“渡江”烟丢给老部。老部把烟揣到怀里,放心了大半,“大哥,啥事你就吱个声。”

“谁最近手头宽绰?”郑直把老部请进办公室坐下,从抽屉里掏出半包“玉溪”,自己点燃一根,剩下的都丢给了老部。

90 年代,吸毒者之间有股“义气劲”,总会相互匀几口毒品救急。共用注射器,也造成艾滋病、戊肝泛滥。

“这得给我两天时间查一查。只有实在没钱了,我们才找毒友匀一点。”老部说得诚恳。

过了三四天,老部带来消息,毒鬼“马神”最近好像特别阔。

郑直与马神是老相识了。

马神这老毒鬼,患有血液传染病,身上长满烂疮,整日讹人、偷盗。他总跑去亲戚家、邻居家借钱,不给就往屋里吐唾沫,或者掐把刀往手上划,故意让别人看见血。

有一次,马神朝抓捕他的警察吐唾沫。郑直使出带风的大耳刮子,外加一顿踢打,灭了马神的气焰。

军人出身的郑直对待吸毒人员尤其粗暴。孙为曾担心这样打人迟早出事,劝过他,郑直总是很气愤:“你知道什么!”

这里的隐情孙为哪知道。

80 年代,郑直参加对越“两山轮战”,排里有个小战士,二人感情深厚。小战士转业时放弃深造机会,回广西老家干边境缉毒警,被境外毒贩开枪击中腰部,再也离不开轮椅了。

从此郑直对吸毒鬼子深恶痛绝。

老部说马神不仅手里有很多货,还想搞一把火药枪。郑直决定将马神传唤到案。

那个晚上,马神的邻居,刑警队联防队员传来消息,抓捕机会来了——马神家灯亮了。

刑警队办公室里。抓捕组在研究行动方案,气氛异常紧张,特别是因为马神手里可能有枪。

郑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擦着枪——不是日常携带的五四式手枪,而是一把七九式轻型冲锋枪。郑直找局长特批的。

这枪细长外形,折叠枪托,射速极快,单发准,全自动发射,20 发弹匣眨眼就打完。这枪在从军多年的郑直手里,基本上指哪打哪。

夜深了。郑直把冲锋枪背在身上,仿佛回到了前线。

借着棚户房微弱的门头灯,郑直带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马神家的二层建筑。漆黑的巷子里,昏黄的灯光从没上锁的大红铁门透出。

郑直一脚踢开大门,躺椅上的马神吓了一大跳。他光着膀子,穿大裤头,正在柿子树下乘凉小酌。马神一个激灵跃起,还带翻了躺椅、卤菜盘和酒瓶,一溜烟奔上楼。

奔跑中马神认出,第一个冲进来的,背黑油油冲锋枪的汉子,就是去年给自己大耳刮子的警察。

郑直持枪,率三人紧跟上楼。马神跑进二楼屋里,传来一阵叮咣响。郑直想到马神可能搞到了火药枪,将冲锋枪顶上膛火,踹门进屋。

屋里没开灯。月光下,马神瘦弱的黑影站在窗边,他愣了几秒,从二楼一跃而下。他跳进齐腰的野草丛,用手拨拉着野草,一瘸一拐地往前奔跑。

郑直端起枪瞄准,手指拨动快慢机,把冲锋枪调成单发。

“砰!”

孙为根本没想到郑直会开枪。他就站在郑直身边,突如其来的一枪震得他耳朵生疼。

孙为往楼下看,马神瘫在草丛里,不动了。

“啊!啊!”马神恐惧到极点,夜空中回荡着他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嘶吼。

郑直看清马神手里没东西,根本没想打中人,只想吓唬他,听到枪声的马神果然吓瘫了。

马神浑身杂草和露水,皮肤被锋利的草叶割开一道道血杠子,身子如烂泥,扶他起来时,还闻到一阵异味。

被惊醒的街坊们出门看热闹。巷子里,一个背冲锋枪的高大警官,和一位年纪稍轻的警官,像提溜塑料袋似地架着马神走向警车,小警官手里还拿着条裤子。上车前,孙为还看到一个老太太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马神被押上警车。郑直说:“你们先审着,我去交枪。”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孙为扯着嗓门大声说。

“我说你先去审,我去交枪!刚才老太太和你说话你还笑!这会怎么听不见了!”

“我装的!你那一枪震的,我早就听不见了!”孙为有些无奈。

孙为没急着审马神,他拿来酒精棉和无菌纱布,给他擦干净伤口,又给他换了条干净裤子,还倒上一杯水。

这次警察都动枪了,马神没敢再吐口水、耍无赖。何况,面前的孙为对他挺好,讲话和颜悦色。面对孙为问话,马神偶尔“嗯”一声,满脸挂着犹豫。

孙为觉得马神在进行“心理斗争”,是被自己和蔼的态度“打动”了。孙为有些小得意,“办案不一定要靠暴力嘛。”

“政府……我要坦白!”马神突然开腔。

孙为拿出钢笔准备记录。

“白面是我买的,我烂命一条,只想快活几天。我对天发誓,真没往外卖!”

孙为大失所望,这显然不是他想听的。“再好好琢磨一下,为什么找你!”他重重地喘口粗气,想学郑直那副严厉吓人的样子。可郑直从战场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气质,哪是他能临时学出来的。

郑直在门外听到马神的供述,觉得“这种斗智斗勇的活,真不适合知识分子”。他走进讯问室,马神的眼神瞬间转成惊恐模式。

郑直一坐下,马神头上立刻盖了朵乌云——郑直的影子在灯光下拉的老长,覆盖了铁椅子上的马神。孙为一米七多,就没这效果。

郑直显然也“聊得”更有水平——

“你这么吸毒迟早掉沟里,比如老区的那条,哪天踩进去就爬不出来。”“毒瘾犯了不好过吧?和割肉放血一样。”

嫌疑人在案件关键词的刺激下,很容易说实话。即使憋住了,他们也会有各种小动作出卖自己,比如说会流汗、抖腿、攥拳头……

但面对郑直的刺激,马神却丝毫没反应,只把吸毒的事抖个一干二净。关于吴将,一句没提。

讯问持续到凌晨 5 点,依然没有进展。

技术勘查送回的线索令人失望——马神家只发现几小包海洛因和几千元现金。没有血衣,没有刀子,连血迹都没有。

现场只有一张中国地图比较反常,上面用笔画了很多条线路,马神似乎准备跑路。

郑直忍不住了,从腰上摘下钥匙,要给马神解开手铐。孙为知道他要干什么,马上站起来阻拦,转过头对着马神说,“等会我不在,看谁能拦得住,你小子还不说实话!”

孙为嘱咐郑直要冷静。他又绕回马神家,翻找荒地、草丛,走访邻居。还是一无所获?

当他空手回到刑警队,马神“撂了”。

孙为走后,郑直和另一个民警打开铁椅子,提溜小鸡似的要带马神去“小黑屋”。马神大喊大叫,终于吐口了。

“人真不是我杀的,是那女人和姘头杀的!”

马神口中的女人,是他的毒鬼情人——胡小。

他说一个多月前,胡小塞给自己几千块钱。当时她眼圈乌黑,身形瘦弱,左小臂还缠着纱布,一副活不久的样子。

胡小说毒瘾实在熬受不住,劫了只“肥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她想趁机嫁去外地。这次算是告别。她叮嘱马神好好戒毒,千万别再沾。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马神愣住了。

马神说自己后来才咂摸过味来:原来她杀了人啊!还丢在排污水的大沟里!

郑直和孙为同时联想到,尸体上深浅不一的刀痕和 O 型女人血迹。女人力气不大,很可能分尸时伤了手。线索完全吻合!

郑直马上追问合谋人是谁。

马神说不知道。“警官,要不是熬得难受,死我也不出卖自己的女人!”马神还想拍胸脯显示自己的气概,被铐住的双手只做个抬起的动作。

拿到马神的口供,郑直回办公室填马神的刑拘表。按他的经验,案子审到这就算破了,下一步只要胡小到案,再审出合谋人是谁。

孙为却拉住郑直,他认为线索来得太顺利,马神的说辞有明显漏洞。

“你说过,吸毒人员嘴里没几句实话。马神说的可信度有多少?案发第一地点在哪?胡小是隔壁区的,怎么跑这么远作案?合谋是谁?我觉得这案子还有问题。你别忙下结论!”

郑直低头写字,一言不发,他不想和孙为抬杠。

孙为很不满,夺下郑直的钢笔,“办错案是要负责任的!”

郑直脾气也上来了,拿起文书就走,丢下一句:“我负责,你怕了可以退出。”

这对搭档不欢而散。

第二天下午,郑直没叫孙为,独自带人去抓胡小。

胡小见门外这么多警察,有些手足无措。她穿着汗衫,大约一米六,身材瘦弱,披肩长发,因常年吸毒,眼圈发乌。

郑直则盯住胡小缠着白纱布的左小臂。

还没等胡小反应,郑直抓住胡小,把她拉出门外轻轻一扭,擒拿上铐,押着就走。

胡小坐上马神头天坐过的铁椅子。

她嬉皮笑脸地说:“警官要找我提供线索,让派出所叫我一声不就行了。”胡小的说辞老道,为了逃避打击,毫不犹豫地要出卖毒友,应该算半个特情。

“马神进去了,你知道为什么?”郑直撕下笔录纸,淡淡地问道。

“一个老鬼进去有什么稀奇的,我和他早分手了。”她笑了。

郑直叫来技术室的人,又采血又按指纹。她想给胡小施加压力,迫使她心理防线崩溃,说出真相。

忙活完一通,郑直终于绕到终点上—— “你胳膊怎么伤了?”

胡小说自己已经不沾毒品了,最近跟个做生意的男人好上,准备去外地结婚定居,彻底脱离毒品圈子。

郑直对胡小答非所问有些不耐烦。胡小却支支吾吾不肯再说。

魁梧的郑直瞪着胡小,拍案而起。

胡小被这声拍桌子的巨响吓到了,赶紧交代:她为了向男友证明自己没吸过毒,拿水果刀往胳膊上划了几刀。

郑直没忍住,上前扇了胡小一个耳刮子。他还想再打,被其他人拦下。

昨天和孙为大吵一架,两人闹僵了,郑直心里现在还异常烦躁。

胡小当场大哭,估计是担心自己吸毒的事情暴露,男友会和她分手。她看郑直的眼神由害怕变成了恨,充满怒火,人在铁椅子上扭动,仿佛想和比她高半截的郑直单挑。

扭动中,胡小左小臂有一道伤口裂开了,白纱布上渗着血。

“郑哥!”民警打开胡小的纱布,有些惊讶。

胡小的伤口无比平整,一新一旧两道伤口横平竖直,连深浅都基本一致。这明显是拿刀比划半天,下决心呲溜一划形成的。

如果是分尸或作案时造成的刀切伤,必然在慌乱中形成不规则或者深浅不一的口子。

这道伤口无比刺眼,虽然血迹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但大家心里明白,胡小几乎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郑直愣在那——被孙为说中了。马神这人有问题,故事漏洞太多。

胡小被糊弄走后,郑直马上去找局长汇报。局长眉头大皱“这下子可麻烦了!”

“紧急提审,把事情弄清楚再放人,我联系市局和看守所。”孙为听说出了事,直接推门进来商量。

俩人刚闹僵,现在孙为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过来帮忙。郑直心里过意不去,但没好意思先开口和孙为说话。

当天夜里,睡得正香的马神被提出来。在看守所提审区,他哈哈大笑,态度嚣张:“你们怎么才来啊,那俩警察呢,不是要打我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马神瞎编的。

马神的钱、可疑的地图、陷害胡小都有了真相——马神最近偷大户,盗窃了大笔财物。那张画满路线的中国地图,是准备跑路用的。

他和胡小“有过一段”,老缠着她,但最近胡小找了新男人,对他避之不及,马神怀恨在心。

马神被抓后,本来不清楚是哪件事惹了警察。但这老毒鬼总和警察打交道,逐渐想明白——这俩警察多半把他当成大沟分尸案的凶手了!

现在,他对“故事”效果颇为得意——报复了“负心女”胡小,把自己吓得半死的郑直估计也得倒霉。

提审民警听完,气急败坏。

马神骗过郑直的关键,是主动提到“女人的血迹”,这是公安局内部要求保密的线索。

马神无意中从喝多了的邻居那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这位邻居是联防队员,喝酒本来是为了套马神的话。

人放了,麻烦却远没结束。马神把事情捅到了检察院。

这起抓错人的案子,一晃眼已经过去 21 年了。郑直跟我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依然对马神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他当警察以来,唯一一次被嫌疑人耍,而且还是他最看不上的毒鬼。

郑直抓错人的事情,如今属于滥用强制措施,是很严重的错误。当年的情况不同,他还是接到了分局下达的处分通知单,被踢出了刑警队。

他端着通知单许久没出声,眼睛盯着桌角的七九式冲锋枪弹壳,那是他开枪打马神留下的。孙为细心,从现场取了回来。

子弹是个空壳子,原本黄澄澄的弹壳被火药灼烧得发黑,像郑直的心情——空落落的。

郑直一直对自己从军、从警的履历颇为自豪。

他是本地人,先在合肥陆军军官学院念书,84 年去了云南前线,负伤立功后又到石家庄陆指深造,转业回家当上刑警。

他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晚上睡觉必须亮着灯,如果他在单位留宿,深夜的大楼里除了门口的灯箱,就只有他的办公室一片大亮。

虽然有创伤在身,但靠着对本地的熟悉和过硬的本领,郑直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外界评价他是“尖刀”式的人物。

这次“尖刀”栽了大跟头,太窝囊。

由于办错案,郑直被调离刑侦部门,作为办案人之一,孙为也被警告。联防队员泄露警务秘密,被开除。

郑直很后悔没听孙为的劝,但他爱面子,又不好意思主动道歉。他连招呼都没打,就默默离开刑警队,去了三公里外的派出所工作。

弹壳被他放在透明玻璃笔筒里,每天拿笔时,一阵叮叮哐哐响,和这起分尸悬案一起,在郑直心里搅动着。

多年以后,郑直仍然无法释怀。

胡小的血液对比结果出来了,如料想中一样,她和死者吴将裤腿上的血迹毫不相关。

没多久,马神玩起病毒,变成了精神病。1999 年春节,吸毒嗨翻的马神在马路上狂奔,大喊有人要枪杀他。

他躲避着自己想象出来的子弹,被一辆解放大卡车撞死。给马神收尸的,是复吸后卖淫的胡小。

处分风波过后,孙为沉默了很多,排污沟分尸案名义上还挂在他名下。刑警队里,大家都尽量避免谈起这起让警方损失惨重的案子。

三个月后,一封匿名信打破了所有的沉默。

信寄到了死者吴将家,只有 9 个字——“一男一女要了你命 亏”,说大沟分尸案的凶手有两个。

失去了搭档的孙为,决定独自扛下这个案子。

排污沟分尸案已经立案三个月,刑警队的境地变得十分尴尬。

曾经的刑侦“尖刀”郑直,被贬职去了三公里外的派出所,成天拿着笔记本和街坊们聊家长里短,帮孤寡老人搬蜂窝煤。

技术“大拿”孙为闷在技术室给别人的案子解决技术难题,自己的名下吊着的排污沟分尸案,却毫无进展。

就在入秋的时候,一个女人闯进了刑警队的办公室。

她把一个信封扔在办公桌上,坐下来就哭喊:“我老公都死了,谁这么缺德啊!”

她是排污沟分尸案死者吴将的妻子。那天早上她出门时,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从木门上掉了下来。

是一封匿名信。

信封没贴邮票,没写收件人,没用胶水封口。里头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白纸,上面粘着 9 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灰色方块字——

“一男一女要了你命 亏”。

被要了命的显然是吴将,匿名信传递的消息,孙为认定是说给警察的。

时隔三个月,排污沟分尸案突然出现了指向清晰的新线索,孙为立即向局长作了报告。

刑警队的案件会上,大家一度认为这是马神事件的余波。

当初马神为了报复抓自己的郑直和孙为,把从联防队员那打听到的杀人细节,嫁接到了抛弃自己的情人身上。

嘴巴不牢的联防队员因泄露案情被开除,说不定他怀恨在心,想学习马神报复警察。

猜测很快被打消,联防队员被开除后去广东打工,根本没时间送信。

孙为认为,这位寄信人即使不是凶手也是知情人,必须找到他。

领导决定由孙为主办,这个案子也只能让他负责了。

孙为的主业是技术、文书工作,没啥一线刑侦调查经验。从案子交到了他的手上起,他就总忍不住想:如果是郑直,他会怎么办?

他知道郑直一定会跑出去,把线索盘个遍,甚至会召集特情来刑警队开会。

郑直过去给特情训话、布置任务的架势,就好像局长给干警开会似的。孙为手里没有特情,他说话轻声细语,给人训话就像居委会大妈聊天。

局长曾对孙为说:“郑直的本事,你这搞技术的学不了。”

收到匿名信的一个月,孙为仿佛从刑警队消失了。

由于之前的泄密,局里这次要求所有人严格遵守纪律。孙为查案只带了一个帮手。

信里提到杀吴将的凶手是一男一女,如果不是恶作剧,寄信人很可能了解排污沟分尸案的真相。

孙为成天蹲在吴将家对面的三楼顶上,在仅能塞下两个人的木阁楼,死死盯着巷子里往来的居民。

木阁楼充满了呛鼻的霉味和凶狠的蚊虫,却是最佳的蹲守地点。

孙为赌匿名信一定会再次出现,他决定用最笨、也最稳妥的方法——等寄信人现身。

吴将家在排污沟东侧,矿区北边一个短短的小巷里,附近只有两三家邻居,一个进出口。孙为只要看准晚上进出这里的陌生人。

他蹲守了 20 天,小巷子里,每天只有那几户人家的熟面孔出入。但寄信人没出现。

那段时间,孙为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只办排污沟分尸案。局长说,“这奶油小生,变成倔驴啦。”

蹲守毫无结果,孙为不想再次停下调查,有一天他突然大发奇想,觉得殡仪馆的收尸人见的死人多,说不定会给自己点“灵感”。

“阳宅没有,阴宅你看了没有?”那个收尸人常年和警察合作,还真敢给缺少经验的孙为支招,神神叨叨的。

孙为真去了。

吴将家的祖坟在城区三四公里外的一座矮山里,上山只有一条弯弯的小路,两旁到处是遮天蔽日的树林和隐藏期间的坟头。

在护林人的窝棚里,孙为又蹲守了几天,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整座山里弥漫着树叶和动物尸体的腐烂气息,偶尔还飘着幽幽的鬼火,除了孙为和一个消防队员,再没一个活人。

吴将的“阴宅”“阳宅”都蹲守过了,孙为实在想不出还能调查什么。

回刑警队值夜班时,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吴将被凶手砍杀的画面。大概是入戏太深,他开始模拟杀人的动作,连表情都变得凶狠起来。

值班的同事吓了一跳 ,“你魔怔了?”

清醒过来的孙为来到物证室,打开两道防盗门,翻出匿名信。他特别小心地捧着匿名信。

这封信真的是太普通了,随处可见的白纸,随处可见的黄牛皮纸信封。信封背面右下角,印着四个宋体红字“春山街道”。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春山街道办公楼与刑警队只隔两条街,不过几百米。那里原是倒闭的服装厂,由厂房和小楼改建成办公楼。

孙为想去看看。

一进院子,几个小孩子正蹲在地上玩“摔皮包”。他们用纸叠成的小方块互相摔,谁把对方的“皮包”摔翻了面儿,谁就赢下对方的“皮包”。

这游戏在当地随处可见,孙为的眼睛却停留在孩子手里拿的用旧报纸叠成的“皮包”上。

办公楼门口的纸箱,堆满了过期的旧报纸。大铁门边的值班室,木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一堆牛皮纸信封,背面统一印着“春山街道”,和匿名信的信封完全一致。

孙为站在桌前,随手拿走一个牛皮纸信封,没人在意。

寄信人应该是本地人,熟悉周边的环境,清楚从哪里搞来制作匿名信的材料。说不定寄信人就是凶手,想挑战警察。

看着手上的信封,孙为觉得寄信人就潜伏在附近,也许正在盯着警察的一举一动。

三天后,吴将妻子又来了。

“我都成寡妇了,这还欺负上门了,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她又扔下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如出一辙——“春山街道”的信封,9 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其中有几个字特别大,像从报纸标题上剪下来的——

“没了丈夫有别人 你惨”

全队都看不懂这封匿名信是什么意思,然而,寄信的时间点恰好就在孙为放弃蹲守后的几天,这说明寄信人不仅可能了解警方不掌握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知道警方的侦查进度。

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可能有内鬼!

两封匿名信都是夜里送到吴家的,局长下令:一个月不动排污沟分尸案,所有人晚上都不许回家,就睡在队里。

局长的目的很明显:如果这个月内,匿名信不再出现,说明“内鬼”没了送信时间,一场内部大排查将不可避免。

命令宣布后,大家的反应出奇一致:有人要倒霉,但总比现在人人自危好。

晚上,十几人都住宿舍,只能玩扑克打发时间。一种奇怪的气氛在刑警队里蔓延,大家看同事的目光多了些不信任,也充满了疑惑。

如果寄信人是内鬼兼凶手,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案子已经悬在那了,寄信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如果内鬼是知情人,干脆直说好了,搞这么神秘干嘛?

孙为又扎进了技术室,整夜闷在里头不出来。同事发现,孙为经常拿着尸检报告一看就是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后来孙为在一次酒局上告诉我,当年自己实在是没辙了,“那是对着报告发呆。”

第三封匿名信再也没出现,似乎将要印证大家心中最不好的猜测了:寄信人就是内鬼。

刑警队真的到了人人自危的关头,突然有个大娘来报案。

这天早上,大娘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清扫门口、打开收报箱。她发现当天的报纸又没到,算在一起,已经断送十多天了。

报纸是大娘的儿子订的。大娘不识字,只是她平时习惯用报纸糊墙、包菜。

她搬起小凳子守在家门口,等着问邮递员。

“明明每天都送啊。”邮递员说。

大娘觉得自家是遇到了连报纸都偷的小贼,或是淘气的孩子。

但刑警队的人都知道,把大家搞得一惊一乍的匿名信,用的就是报纸上剪下来的字。

整整一个下午,刑警队几乎都在调查大娘家消失的报纸。

分局向报社求助,调来近三个月的报纸,从案发那天到第二封匿名信当日。足足一大箱子,死沉。

两封匿名信的翻拍照片就贴在会议室的墙上,桌子、椅子、地上都铺满了报纸。大家趴在一摞摞报纸前,反复比对,在玩“找相同”。

18 个从报纸剪下来的字,尤其那几个像是标题的大字,成为比对重点。

结果出来了,第二封匿名信上的大字正是从八月份一期报纸上剪下来的。

在外调查的同事反映,大娘家离案发的排污沟不到 20 米,离刑警队不到四五百米。大娘的儿子媳妇就住在隔壁,儿子叫陈小白,30 多岁,靠打小工为生,媳妇戚好和吴将是同事,她在煤矿食堂工作。

而大娘的儿子陈小白,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回家了。

失窃的报纸、紧挨大沟的家、案发后消失的陈小白、寄信人,这一切似乎都在故意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陈家。

陈小白夫妻,即使不是嫌疑人,也可能和案件有牵连。孙为谨慎,他先通过煤矿党委找戚好了解情况,但没透露案情。

上午 10 点多,工人们还没升井,诺大的食堂里,木桌和长条凳整齐排列,只有食堂员工在忙碌。

后堂纱门边,煤矿领导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孙为正在擀面皮的女人就是戚好。

孙为左手推开纱门,右手放在枪套上,喊了声:“戚好!”

戚好回过头,看见几个穿绿警服的人,浑身剧烈地一抖,擀面杖掉在地上。

孙为几乎立刻肯定,戚好就是嫌疑人。

戚好浑身僵硬,两眼空洞地被架上警车。孙为抓起她的手腕,左小臂有一道刀疤,已经愈合。

另一头,在陈小白工地外待命的抓捕组立即行动。陈小白流动在工地或宅基地当泥瓦工,本地建筑队不多,警方很快锁定了他的位置。

当警察破门而入时,陈小白正在宿舍里翘着二郎腿看杂志。他惊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孙为押送戚好回刑警队,又立刻赶去这对夫妻的家。陈家屋里干净整洁,孙为拿出鲁米诺试剂喷在地面、墙上。

渐渐地,昏暗的屋里浮现出点点蓝色荧光,尤其是卫生间地面,蓝色连成了一大片。

这个家里曾经到处流淌着鲜血。

排污沟分尸案的第一现场,找到了。

陈小白和老婆戚好被分别关进了两间审讯室。这两口子坐在铁椅子上,都哭出了声。刑警队的走廊上,刺耳的哭嚎此起彼伏。

侦查员们并不讨厌哭声,反而觉得异常轻松。当哭声止住,陈小白和戚好坦白了。

1998 年初夏,梅雨季来临时,陈小白发现老婆戚好出轨了。

出轨对象就是矿场里那个穿米色西装,骑着大红色铃木 125 招摇过市的吴将。

我去煤矿找领导打听过当年的事情,领导说他们两人的“恋情”在小范围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除了食堂和小卖部,矿场里没有女工人。戚好在后厨干活,有时也去前台帮忙。虽然戴着帽子、口罩,但她的一双丹凤眼,对煤矿的男工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戚好经常被调戏。

吴将会帮戚好解围。只要看到有人对戚好动手动脚,他会恰到好处地上前和工友打招呼,岔开话题把色狼拉走。

吴将厚厚的分头梳得整齐,穿着体面,还骑着一辆价值不菲的摩托,在煤矿工人中很特别。时间久了,戚好觉得他比自己那没本事,到处打小工的丈夫陈小白强太多,对吴将有些动心。

其实,吴将的目标也是戚好。

吴将是个享乐主义者,煤矿领导说,当年吴将经历过矿难,是个“阎王怕”。

1990 年前后,煤矿发生过一起非常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当时井下七个人就包括吴将。

矿山救援队背出一具具破碎的尸体,“所有人都炸散了,就最后背上来的那个男的还是全尸。后来才知道,那个全尸居然没死,毫发无伤!”

吴将是那场矿难的唯一幸存者,大难不死,他变得放浪形骸。而戚好的老公陈小白,就没有吴将那一身魅力。

这个身材瘦小,相貌普通的男人,有一对向上吊的眼角,显得面相阴险狠毒。他瘦小没力气,干不动煤矿繁重的体力活,只能在工地当泥瓦工。

那年代没正式工作很丢脸,婚事也会受影响。如果不是家境贫寒的戚好委身于陈小白,他 30 岁前能不能成家都很难说。

漂亮的戚好和他并不般配。

敏感的陈小白从工友那里听说老婆出轨吴将,只觉得五雷轰顶。但他对嘴上不老实的工友都不敢动手,更别提去找吴将寻仇了。

审讯中,陈小白终于说到了不寻常的内容。在他的心中,恨意一点点积累,直到被一个神秘男人,点成了燎原大火。

吴将依然潇洒地骑着摩托车,飞奔在长长的河堤。陈小白则开始频繁地徘徊在同一条路上。

这是吴将上班的必经之路。他想不到,暗处正有双仇恨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陈小白想要报复,他蹲在河堤上,每天望着吴将在自己面前疾驰而过,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处泄愤,只能猛抽闷烟。

这种毫无意义的监视,持续了几个礼拜。

案发那夜,陈小白又来到河堤上吹风,一根香烟突然送到了陈小白眼前,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你这样是报不了仇的。”男人摇摇头,坐了下来。

陈小白对这陌生男人警惕了起来。

“人家睡你老婆,你就这么忍着!”男人说。

黑夜下,陈小白看不清楚男人的样貌,只影影绰绰地分辨出,这人留着分头,中等个头。

陈小白抽完一根烟,沉默了半天。他实在憋得难受,竟对着陌生男人发起牢骚:“我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

二人对着黑乎乎的江面抽烟。陌生男人似乎很了解吴将。他说,吴将经常趁陈小白不在家,去和戚好偷情。

陌生男人不仅了解吴将,也很懂陈小白心里的感受。他对陈小白说:“就该干死他!要不你都不是个男人!”

陈小白后来对警察交待,说自己真的被气糊涂了,甚至忘了问陌生男人到底是谁,只想着向他寻求报复吴将的方法。

陌生男人轻描淡写地告诉陈小白:先捉奸在床,然后给一闷,直接剁成几段丢河里。至于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也一并推进河里,任谁都找不到。

“我听你的。”

这天半夜,暴雨倾盆而下。

吴将下班,换上更衣柜里的米色西服,套上雨衣,骑车来到陈小白家会情人。此时陈小白刚好和陌生男人道别,从河堤返回家里。

他远远看见吴将的摩托车开到自己家门口,车灯熄了,陈小白知道吴将已经进屋。他想起陌生男人说的话,没立刻跟进屋,而是在巷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十多分钟后,他开门进屋顺手拿起手臂粗、一米来长的顶门杠。雨声很大,吴将和戚好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响。

“咚”地一声。陈小白用尽全身力气,一棍子抡向床上的吴将。

戚好衣不蔽体地捂着脸,吓傻了。

疯狂过后,顶门杠掉在了地上。陈小白没有复仇成功的快感,反而异常害怕。

他决定把尸体处理掉。喊已经六神无主的戚好帮忙,把吴将抬进卫生间。

陈小白怕吴将没死,用绳子勒住脖子,又拿起一把榔头,照着吴将脑袋敲下去。

陈小白用菜刀割开吴将的喉咙,大约一桶半的红色血液流进蹲便器。他厌恶吴将的裸体,给他穿上裤子。

陈小白用尽全身的蛮力,一下下剁开吴将的身体,只砍下胳膊,他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凌晨 3 点多,怕天亮前不处理干净,妻子戚好接过菜刀继续砍。戚好按住尸体才不会砍歪,她剁不动吴将腰部的脊椎骨,心一急,被下落的菜刀尖划伤了手臂。

戚好痛得甩手,一串血滴溅在吴将的裤角上。

暴雨中,两人狼狈地抬着装尸体的麻袋,实在走不动了。他们把麻袋丢进家附近的排污沟。排污沟通向河里,连日暴雨,他们期待尸体会被冲走,消失。

陈小白用吴将的西服外套,兜起卫生间里流得到处都是的内脏,装进摩托车后备箱,接着他来到河堤,把吴将心爱的摩托推进了河里。

戚好收拾妥当,打开窗户,清新的泥土气息冲淡了屋里的血腥味。厕所里干涸的血迹被戚好用小刀一点点刮干净。

天色蒙蒙亮,雨停了。黑夜和暴雨掩盖罪恶,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个怂恿陈小白杀人的陌生男人,也消失了。

陈小白不想死,把河堤上的细节回忆得清清楚楚,希望求得宽大处理。

孙为和大家反复审查、讨论过很多次,一致认为两封匿名信很可能就是怂恿陈小白杀人的陌生男人写的。

他似乎也恨吴将,还策划过怎么杀死吴将,后来利用了陈小白,借刀杀人。

曾有同事跟郑直喝酒时问过他:“要是你的话,能不能找到这个寄信人?”

郑直说,“没有笔迹,外貌普遍,这人像平地里冒出来一样,怎么查?无头案。”

半年后,陈小白被执行死刑,戚好被判无期。一声枪响,神秘男人的下落彻底湮没了。

只有躺在物证柜里的两封匿名信证明陈小白夫妻背后,还曾有过一个神秘男人存在过。

排污沟分尸案过去 16 年,曾经的奶油小生孙为,已经变成了公安部的刑侦专家。办案风风火火的退伍兵郑直,也从基层派出所调回刑警队,后来又成了郑局长。

2014 年市局开展全面清理命案、积案会战。排污沟分尸案由于寄信人一直没找到,而且都写进了笔录,所以再次被拿出来讨论。

9 月,一批新民警分到刑警队。孙为带他们参观技术室。他打开两道大铁门。库房里的温度比室外低一大截,里面陈列着各种刀枪棍棒、弩机弓箭、甚至农具,每一件背后都有一起悲惨的案件。

孙为注意到,有的年轻人胆子小,甚至不敢离凶器近点。

他有些生气,打开收纳箱,拿出一件斑驳的血衣,批评新人:“你们身上穿的警服就是天下最辟邪的,怕什么!”

参观结束,孙为收拾东西时又想起了当年的匿名信。它们一直保存在恒温恒湿的库房里。

他打开柜子,取出那两封用黄色牛皮纸装着的匿名信。

信纸已经发黄、发皱,上面的胶水失效了,有些剪报文字块已经脱落。

当年这两封信是破案的唯一线索,东西太宝贵了,刑警队的人生怕损坏匿名信的一丝一毫,谁也想不到,其实 16 年来答案一直在信里。

观察脱落的文字块时,孙为终于注意到,其中一个字块的背后,干涸的胶水上,有一枚残缺的拇指大小的指纹。

残缺指纹提取与比对,是孙为的拿手好戏,这门手艺,他练了很多年。

孙为用镊子夹起字块,小心地转移到提取设备上,翻转字块,露出印有残缺指纹的胶水。

指纹提取成功,输入数据库比对。

孙为在电脑前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赵谈,男,49 岁,2010 年因盗窃入狱,判刑六年,因表现好多次减刑,将于 2 个月后出狱。

刑警队启动重大刑事案件侦查程序。

排污沟分尸案中寄匿名信的神秘男人即将到案。

2014 年 10 月 3 日,刑警队派出两辆车、七个人,前往省会监狱接赵谈,这里关押的多是十年以下刑期的犯人。

赵谈走出监区,一路上催促狱警帮他摘掉手铐脚镣。他对狱警的态度一头雾水,“你们都放人了,不应该给我解开吗?”

赵谈怎么也没想到,监狱门口,正有一队人在交接区等着他。一队人穿着蓝警服,递给赵谈一张刑拘证,上面写着“故意杀人案”。

赵谈愣了几秒,干笑几声,“还是被抓住了”。

孙为他主动申请了旁听审讯。等同事提人归队时他心情复杂:“我还以为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没想到居然老成这样了,有些失望。”

赵谈外表极其普通,像个农民,留着监狱里统一的板寸头,头发花白,双手皮肤斑驳,满脸沟壑纵横。

孙为一直看着赵谈,等他先开了口。

“你们老了,我也老了。这事该有结果了。”

这些年,赵谈一直在学习法律,尤其进监狱之后,把阅览室里的刑法书翻遍了。他清楚,虽然没直接参与杀死吴将,但自己肯定犯了教唆杀人罪。

赵谈毫不避讳地还原了排污沟分尸案的经过。

1988 年,本地煤矿成为国家大型矿业单位,拥有将近三万职工,赵谈也是一名煤矿工人。

他常光顾煤矿门口的小美容店。那时附近只有专门给男人修面、刮胡子、剪头的理发店。80 年代末,自由恋爱很时髦,赵谈追求到年轻漂亮的女老板。

赵谈爱赌钱,还喜欢在赌场“吸两口”。那年代人人谈毒色变,谁沾上这玩意,周围人厌弃,单位直接开除。

1989 年春天,清晨很冷。赵谈在麻将馆奋战一夜,顶着黑眼圈昏昏沉沉地走进矿场,躲进职工宿舍睡大觉。

睡梦中,保卫科的人破门而入,赵谈被扭送派出所。因吸毒、赌博,他被劳教两年。

1991 年,赵谈出狱。他失去工作,家人态度疏离。他还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追求到的女友,嫁给了同厂职工吴将。

赵谈不在的两年,吴将马上填补了他的位置,对他的女友大献殷勤,成功挖了“墙角”。

后来,当矿工的赌友告诉赵谈,他当年被抓,是因为被匿名电话举报,而举报人,就是吴将。

当年,吴将和赵谈在同一个厂里上班,但互相不熟悉。吴将看到赵谈的女朋友漂亮,开始留意赵谈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赵谈吸毒。

在 80 年代,吸毒、开除公职、戴绿帽子都是一等一的丢人事,而赵谈在同一时间都摊上了。

侦查员问赵谈,既然 1991 年就知道被吴将举报,还被抢了女朋友,为什么当时没实施杀人?

“如果我刚出狱就报仇,警察很容易抓到我。”赵谈想得很周全。

赵谈被煤矿开除后,去过两广打工,后来回本市工地打小工,一直是孤家寡人。90 年代,还在精神病院住过一阵,因为那里床位便宜。赵谈常年和满身泥灰的工友厮混,他因盗窃工地财物,进过两次看守所。

这些年,吴将却过得不错。赵谈每次和老朋友们喝酒,当年的三角关系总会被人拿出来调侃。赵谈不甘心,凭什么吴将的日子太平风光,自己却四处漂泊。

他隐忍了六七年,恨意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浓。

他开始关心吴将的动向,等待动手的时机。偶然,他发现吴将有外遇,女方是陈小白的老婆。

1998 年夏天,赵谈在大坝上吹风醒酒,注意到一个在大坝上徘徊的瘦小男人。那人离自己不远不近。

正巧,吴将骑摩托车从坝上驶过,赵谈恨恨地看着吴将,等车灯变暗,吴将消失后,他收回目光,发现瘦小男人居然也那样望着吴将消失的方向。

他猛然想到:这人该不会是吴将姘头的老公吧?

赵谈走过去,递给瘦小男人一支烟,只试探了一句,就确定了他是陈小白。赵谈把在脑中酝酿了无数遍的杀人抛尸计划,全交给了他。

“我走南闯北,一眼就能看个差不多,我当时就觉得陈小白八成要去杀人。”

“匿名信是怎么回事?”孙为问这个在他脑子里盘旋多年的问题。

赵谈承认,他就是寄信人。

当年赵谈先准备了两封绑架信,他分析,如果吴将家里人报失踪,就让警察往绑架方向去查。没想到尸体这么快被发现,赵谈撕掉绑架信,又准备匿名信。

当年郑直和孙为错把吸毒鬼马神当成凶手,这把赵谈吓坏了。他担心警察早晚会找到自己,决定用匿名信引导警察

抓住杀人的陈小白。

他确定陈小白不认识自己,只要判了陈小白死罪,枪毙了他,自己就和排污沟分尸案彻底断绝了联系。

听说陈小白枪毙了,赵谈从广州回到老家,开始大大方方地在各个工地打工,过上他以为的安全生活。

“为什么两封匿名信之间隔了一个月?”当年那一个月可把刑警队折腾得不轻。

“都一个月了,你们还没抓人,我等急了。”

孙为终于放下心来,警队里真的没有内鬼。

从 1998 年到 2014 年,16 年过去了。

他拨通了电话:“郑直,案子破了,批刑拘吧。”

电话那头,郑直“嗯”了一声。

后记:

直到监狱里,赵谈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这种人身上有种“受害者情结”,简单地说,就是觉得谁都对不起自己,总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更多。甚至将自己的一切过错,都归于身边人和所处环境。

《华盛顿邮报》专栏总结过:糟糕的时代不一定塑造恶人,恶人是由恶的品行塑造的。

赵谈只记得吴将举报了他吸毒,却忘了当年选择吸毒的是自己。

但值得我们警醒的是,这种受害者情结人人多少都有一点。多少小孩儿摔倒后,家人叫嚣着捶打、责怪地板。

不论这种事儿发生多少次,地板依旧在那,疼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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