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人抛弃江西

江西可以用什么把他们留住，或者等待燕子归来。

洪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过景德镇了，她甚至不知道从上海到家乡已经有了高铁，在调整线路图后乘坐时间从原来的八、九个小时，缩短到了四个小时左右。

在中国国家铁路版图中，江西毫无疑问是被“边缘化”的那个，所以包括洪华在内的江西人对于交通闭塞的记忆并没有错。

历史上的水运时代，得益于发达的赣江水系，江西一度是南方重要的经济腹地；而在铁路运输取代水运之后，江西交通优势不再，经济地位也逐渐衰落。所以即使后来有无数人首次离开江西时都是通过的铁路，但那也成为了记忆中一丝呼啸而过的声音。

多少人依靠铁路而离开的江西，这个数据无法考证，但“离不离开江西”却成为了许多江西人必须思考的问题。据数据显示，整个江西省的人才流失率“高居”全国第一，达63.5%。

许多江西人最后选择了往相邻的广东浙江或者是北京上海打拼，然后买房落户，从此跟江西划清了界限。

“没有多少人会想离开家乡，但这并不妨碍江西人离开它，毕竟江西不是一个可以视为有‘前途’的地方，更不是可以停留的富矿。”22岁的李芳在本地一所二本院校毕业后就迅速有了去其他城市发展的想法。

她从来没有觉得江西人会永远守着江西。

缺人更缺才

在今年高考前夕，一位考生在某论坛上发表了自己对于未来学校选择的看法，“坐标江西，不羡慕美景美女美食，只羡慕重庆的三所好大学。”

为什么会这么说？

虽然说江西过去四大书院名扬天下、名门望族比比皆是、贤臣名士层出不穷、进士及第历代不断，但现在江西的高等教育却拖了后腿，而人才集聚直接相关的决定性因素，就是大学。江西最好的大学是南昌大学，作为一所省属211工程大学，它在全国大学同档次大学中的地位并不高。

另外，江西的高等院校数量和在校生数量和周边的省市相比，明显少于湖北和湖南、安徽。以南昌为例，其高校质量和长沙、合肥完全不可比。长沙有3所原985高校，合肥有1所，而南昌没有。原211工程大学江西只有1所，但长沙和合肥分别有4所和3所。

所以对于大多数没有出生在省会城市的江西人来说，想要离开，最好的方式就只有考上更好的大学或者是打工。

18岁的小丽显然比更多人率先感受到了大城市的美好。虽然她出生在鹰潭的一个县城中，但因为父母年轻时曾去上海打工过一段时间，所以小丽也从小对父母在外打拼的那段时光格外向往。“我依稀记得，每次过年他们回家的时候都会带像裙子、皮鞋和糖果之类的礼物，那个时候镇上的朋友可羡慕我了。”

如今即使大多数的商品仅利用某些手机App就能实现到达，而儿时的回忆也已经渐渐模糊起来，但这并没有阻碍像小丽一样的年轻人在志愿栏上写下“上海、北京”等一线城市。

已经在北京工作了五年的雨童，已经适应了这座北方城市的气候，“虽然冬天很冷，又很干燥，也不怎么吃辣，但是收入却比在南昌高出快一倍。”

近期，智联招聘发布了2021年第三季度《中国企业招聘薪酬报告》数据显示，雨童工作的投资行业在所有行业薪资排名中位列第一，而从行业角度来看，在智联招聘监测的全国38个核心城市中，仅包括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广州、南京、珠海等7座城市月薪破万。

“我们这个行业想要有所发展还是必须在北上广深，这也是当初我离开南昌的原因。”据智联招聘数据显示，南昌平均薪酬为8619/月，排名全国第22位。在雨童的同学中，在外省市读书的人无一回江西工作，在省内读书的人也有不少去了外省市工作。

“入不敷出”的尴尬现状，正是江西在人才上存在的重大问题，这一问题直接阻碍或延缓江西的发展，也打破了原有人口结构平衡，比如在江西宜丰，农村留守的基本是老人和小孩。据2017年媒体报道，宜丰县形成了“恶性循环”——经济不好，人不愿意留。人才流失，经济更搞不好。

宜丰县某干部当时向记者坦言，“部分本科毕业生认为宜丰经济水平不太好，不太愿到宜丰发展，觉得没有什么前途。到外面地方才是出人头地。人才的流失可能会导致恶性循环。”宜丰县2015年常住人口为248,324人，净流出人口51,573人，约占总人口的17.20%。

大

县城无法留住人才的背后归根结底还是当地经济发展较为落后。

如今各个省市为了争抢人才都出台了巨大的优惠政策，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城市间的内卷。就连北京、上海为代表的一线城市也纷纷通过放宽落户门槛、提供人才补贴等方式来吸引大学生落户就业。

送钱送户口，各地的“抢人”政策虽然趋于同质化，但确实起到了一定成效。

“大学毕业生和技能人才首次将户口迁移至南昌，每人发放1000元落户奖励……”去年6月南昌出台“人才10条”政策后，仅2021年上半年，6746人落户南昌，37888人获得生活补贴。

所以即使近年来在相关政府的努力下，无论是宜丰还是江西其他市县的人口净流出现象有所缓解，但依旧“治标不治本”。

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来

在今年2月23日，江西当地官网发布了一则《实施意见》，也是从这份《实施意见》中，江西明确全面取消城镇落户限制的内容。

当落户问题能够得以解决，虽然不一定能够大规模吸引人才。但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人口流失的问题。除此之外，江西正在为改变现状而努力，比如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吸引投资增加出口外贸，进行产业升级，建设生态旅游城市等。

作为产业链长且对上下游产业具有巨大拉动作用的江西汽车业，也试图用全新的面貌重塑江西汽车业的口碑。

据领英数据显示，传统汽车行业的人才中，约半数聚集在北上广深，紧随其后则为东北、华东和西南等传统汽车工业基地。在新能源与智能汽车领域人才中，70%聚集在北上广深，长三角地区的苏州、南京和杭州则组成了强大的第二梯队，对新型汽车人才的吸引力正快速攀升。

而处于爬坡过坎、转型升级关键阶段的江西汽车业，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求人才。

根据江西省《支持汽车产业平稳发展的措施》提出，在人才方面江西将加强用工监测和用工需求对接，推进产教融合，加强校企合作，落实奖励、落户、住房补贴等优惠政策，帮助企业引进专业人才和技能人才。

苦干

随着长城汽车在上饶设厂，也开启了该地区尘封已久的汽车类人才市场的大门。“普通工人月薪可达5000-8000/月，部分工程师月薪可达8000-12000/月，五险一金、全勤奖都有。”

在某人才招聘类的网站上可以查询到上饶长城汽车分公司的各类工作岗位，而上饶博能客车厂物流项目负责人的月薪显示也与目前部分新一线城市收入相当。

“不是这个标准，没有人会来，像宜春这种城市的房价都涨到了8000/平方，”在宜春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李芳介绍到，“现在汽车类的工作目前在宜春属于比较抢手的，哪吒汽车目前也比较缺人，当然还有更好的职位如果有需要可以留下电话。”

面对诸如此类丰厚的条件，有人选择了回来。

“北上广太累了，家乡虽然工资要少一些，但是竞争压力没有那么大，而且哪吒跟当地一些企业不太一样，不用实行单双周末调休。”一名了解哪吒的人士告诉BC，哪吒是当地少有实行双休的企业，而且随着宜春对于哪吒和锂能行业的重视和发展，今后的收入在当地也是较为可观的。

城外的人想进来，但城里的人依旧想出去。

李可曾在上海某汽车公司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当新四化的浪潮开始席卷，曾经主攻发动机专业的他感受到了激励的竞争，特别是由于行业数字化转型步伐不断加速，大部分企业要在车联网、智能驾驶以及营销数字化等领域加速布局。因此，人才需求方向和结构也据此进行大幅调整。

李可失业了，随后他选择了回到家乡，靠着家里的人脉，他入职了南昌某传统汽车品牌，但仅半年后，李可还是选择回到了上海。

“那半年算上奖金、房补等各种福利，到手工资八千，虽然工作很轻松，但一旦进入了这个大环境后，和上海工作的节奏对比起来会不自觉‘混日子’，我快35岁了，这年纪在北上广没有太大的优势，但这也意味着新鲜、自由和不可估量的成长。”

的

搭乘高铁离开的李可当听着耳机传来那句“别问我来自何方，我们都是少年郎，离开了故乡”后，他突然想起了伊坂幸太郎的那句经典名言：“一味沉湎于过去是毫无意义的。一直看着后视镜是很危险的……开车的时候必须专心地看着前进的方向，已经走过的路，只要时不时得回顾一下就可以了。”

一个月后，李可成功加入了一家研发自动驾驶技术的公司。

就在李可离开家乡的半年后，江西出台了《关于江西在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中加快崛起的实施意见》，其中建设高效便捷的都市圈交通网、加快新能源等优势产业发展和人才计划都成为了这个中部省会的首要任务。

接下来随着“八纵八横”高铁网络推进，南昌成为沪昆通道与京港（台）通道的交汇点，也有了进一步打造“米”字型高铁枢纽的契机和底气。也许从铁路重新找到枢纽定位开始，对南昌和整个江西而言都有着重大意义。

但越是交通的发达，越是难留住要想走的心。所以江西又可以用什么把他们留住，或者等待燕子归来。

文/曹旻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