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与物哀：浅谈欧美游戏中的亚洲文化（下）

1、

《对马岛之魂》可惜了，没能拿到2020TGA年度游戏，惜败给同为满分作品的《最后生还者2》。

从体量上来说，对马岛算不上一款实打实的3A游戏。它的故事并不复杂，玩法也比较单一，投入远低于生还者2.但它仍然做出了令人震撼的效果，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优美的画面、动听的音乐、和一段抗击入侵者的英雄故事。设计者为我们表现了一个人从坚持传统到不择手段的转变过程，在那样的环境下，你又无法评价这种转变的好与坏。只是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真实人性，偷鸡摸狗的小贼国难当头决定成为英雄，武艺高强的武士却选择当了叛徒，胜利之后当政者想要消灭反抗领袖......更多的人执着于个人恩怨，在乱世蝇营狗苟，像朝露一样消失无踪。

游戏表现的是“文永之战”中蒙古进攻日本的桥头堡“对马岛”的战役，当时日本为“镰仓幕府”，掌权的是北条氏，拒绝了忽必烈要日本进贡称臣的要求，引来这场战争。

游戏中的主角“境井仁”是一位传统武士，跟随舅舅志村长大，当蒙古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征服了对马岛时。境井仁为了拯救舅舅和对马岛开始了他对抗蒙军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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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岛之魂》的开发者是位于美国的Sucker Punch工作室，它是一家索尼的全资子公司，曾经开发过《声名狼藉：次子》等动作游戏。本作是Sucker Punch花了六年时间精心打造的游戏。

得益于Sucker Punch多次实地采风，游戏中展现的对马岛风光异常迷人，初见“黄金森林”时，只见无数高大的银杏树遮天蔽日，满天满地的金黄树叶仿佛让人置身黄金宫殿，空中不时有叶片落下，地上堆积的落叶闪着落日的金光，宛如一场梦境。后来一路上的场景更加迷人，冠盖如雪的樱花、随风起伏的草原、玉带倒挂般的瀑布，展现出极致的东方美感。我不禁查了一下环境设计师，果然是位东方女子，她名叫Joanna Wang（王若琳？）我推测她是位华裔，设计出如此优美风景的人必有诗一般的内心吧。

战斗系统是游戏成败的关键，境井仁的战斗颇有剑戟片的风格，主创坦诚受黑泽明影响颇深，甚至为游戏提供了黑白片风格的配色。

和一般的日式游戏不同，本作的战斗并无锁定目标设定，攻击方向完全由玩家操作。被围攻时必须注意前后左右的敌人，需要随时观察敌人的动作，寻找弱点，给予致命一击。群殴时还不明显，“决斗”模式更彰显这种特点，这是类似和西部牛仔一样的一对一决斗，敌人有防御槽和血槽，战斗时只能用剑术对决，无法使用苦无毒针等道具。凝心正气，全神贯注，根据敌方的攻击招式决定格挡、闪避还是还击。敌人都会有强大的绝招，这种招式使用之前会闪出红光，无法格挡并且速度很快，只能闪避后还击，击溃防御后敌人会出现短暂的晕眩，可以趁机给予重伤害。武士也比杂兵的血量更高，在和龙三的决斗中，他的连续绝招让我吃亏不小，死了好几次才抓住他的弱点，用完美防御会崩飞普通技，在他纳刀时注意闪避居合斩，运用学到的绝招“天之一刀”破坏其防御，反复几次即可拿下。

这种刀剑对决的战斗方式让我想起多年前的PS2游戏《剑豪》，那也是一款主打真剑胜负的剑戟游戏，都引入了剑道中的闪避、防御、进攻理念，并且给予了玩家相当程度的自由，学过剑道的朋友玩起来相必理解更深。

神社在多年不停地建设中，布满了日本大大小小的岛屿，本作有若干神社可供玩家寻找，金色的鸟儿会鸣叫着为你带路。由于蒙军的破坏，寻找神社的路都很曲折，参拜之后会给予玩家护符奖励。

日本俳句起源于中国绝句，一般为十七音三句为一首。为了不让自己被血腥浸染得过深，很多武士也会写些直抒胸臆的俳句。本作中也再现了这一点，境井仁会在某个风景优美的地点归坐下来，平静地环视周围，写下属于自己的俳句。当然玩家只需要注视某个焦点，选择句子即可。成章之后会写在头带上，每当看到时就会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相对优美的风景，人物的建模就不那么招人待见了，无论境井仁还是结奈、志村乃至普通民众，都采用写实手法，小眼睛塌鼻子没一个好看的，属于扔到人堆里不会多看一眼的形象，反倒是使用青龙偃月刀的汗王威风凛凛，气势很足。这大概也是欧美对东方民族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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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是一款开放世界的游戏，玩家可以自由选择主线和支线人物，收集材料，升级装备。但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境井仁始终是以刀剑为主要兵器，这是对他身份的一层暗示，即无法改变的出身。

他的舅舅志村是对马岛的最高统治者，始终给他灌输传统的“武士”精神，即要正面对决，绝不能使用偷袭、暗杀等下三滥手段，那是武士的耻辱。志村自己也坚信这一点，在和数倍于己的蒙古军作战时，总是选择正面对战。但纵横天下的蒙古军战斗力很高，日本武士纷纷倒下，境井仁对舅舅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他发觉使用自己的办法更加有效，比如潜伏起来暗杀，使用带毒的吹针等，可以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消灭敌人。当志村发现了境井仁的行为时，两人出现了分歧，最终分道扬镳。

在回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仁的父亲并不是壮烈牺牲，而是爬行着哀求仁救他。从小照顾他起居的百合子甚至曾经和他父亲有过一夜情。再加上舅舅飞蛾扑火般的顽固行为，终于让仁悟到了世界的另一种面目，和事物的另一种解决方法。正是这种想法，让他最终抛弃了武士的桎梏，化身战鬼，开启了新的人生。

游戏的最终奖杯为“物哀”，取得方式是击败舅舅志村，完成主线任务。意为“放下过去，接受新职责的重担”，这也表示境井仁的理念在当前形势下才是正确的选择。

境井仁的主线为“仁之道”，仁是孔子的主要理念，在这里有两重含义，既是“仁”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认可的道路。

金庸先生曾经借郭靖的口说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真正的义。面对蒙哥的大军，杨过也曾经飞石奇袭蒙古大汗，蒙军不得不退兵，这只靠正面对敌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人人都心怀忠义，但面对强敌，又有几个人敢表现出来？只要符合内心的信念，完全可以变通，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手段。这点又和墨家的理念相通。

在欧美看来，东方文化有固执的一面，而通过这次游戏中境井仁的刻画，虽然里里外外都是日式元素，但制作组似乎挖掘到更深层次，一种根植在更古老文化中的东西，一种支撑着某个民族信念的核心。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制作组也许不会承认。毕竟现在整个游戏机市场都在被日本和欧美企业把持，他们有着先天的文化输出优势，不可能为了讨好混乱的大陆市场做出什么妥协。

从忠义之心到中庸之道，我们拥有最具智慧的文明，但很少有外国人真正理解我们的文化。有也只是“功夫”等刻板印象。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话语权，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自己也没想过发声，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推出自己的3A游戏，把属于我们的“忠、勇、仁、义、礼、智、信”融合在好玩的游戏里，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民族有传统、有信仰、有文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