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扶持前清皇室在东北成立了伪满洲国,由于溥仪没有生育能力,日本政府遂谋划着给溥仪的弟弟傅杰找一个日本妻子,诞下有日本血统的子孙,为满清皇族加入“和血”,从而把伪满洲国变成日本人名正言顺操控的傀儡政权。
溥仪与溥杰
当时,溥杰的原配妻子叫唐怡莹,是光绪瑾妃的侄女,因不愿跟随遗族北上,寓居香港,夫妻二人本来就感情不和,加上日本人的逼迫,不久,溥杰夫妇办理了离婚手续,1937年4月3日,溥杰在东京迎娶了侯爵嵯峨实胜的长女嵯峨浩。
这桩婚姻对于溥杰和嵯峨浩二人来说都是非常勉强的,溥杰一直拖延着不愿与前妻办理离婚手续,而嵯峨浩在结婚前夕曾打算自杀,她在回忆录中表示:“原本我想一死了之,但为了国家却不得不结婚。”
然而这样不情愿的两个人后来却成为誓同生死的恩爱夫妻,在溥杰入狱后嵯峨浩苦苦等候他十几年,直到1960年溥杰被特赦。
嵯峨浩
他们俩生了两个女儿,长女慧生,次女嫮生,因为没有儿子,彻底失去了继承溥仪“皇位”的可能,让日本军政府大失所望。
慧生是溥杰最钟爱的女儿,她在外祖父家长大,七岁起就与父亲分开,为了与父亲重聚,她选择了文学专业,想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然而,大学二年级时,19岁的慧生却被同校男生大久保武道带到伊豆半岛天武山上枪杀,大久保武道也自杀在她的身边。
慧生旗袍照片
对于二人的死因,日本媒体猜测不休,大多认为是殉情自杀,还根据这一故事拍摄了电影《天武山心中》。
溥杰在回忆录里曾猜测是妻子嵯峨浩不让长女嫁给日本人,才导致慧生与大久保武道自杀,而嵯峨浩坚决否认,她举出慧生同学的证言和慧生临终前的言行,认定慧生是被即将分手的男友胁迫杀害的。
1、曾是日本人盼望的“满洲国太子”,自幼得溥仪与溥杰钟爱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军队控制了东北全境,南京国民政府向英美等国代表组成的“国联”提出控告,为了掩人耳目,1931年11月,日本特务土肥原贤二对寓居天津的逊帝溥仪软硬兼施,通过制造骚乱的办法,把溥仪从天津带到东北。
1932年3月,日本军部扶持有复辟梦的溥仪在新京(吉林长春)成立了伪满洲国,溥仪先称“执政”,后来改号“康德皇帝”。
溥仪三兄弟(左一溥杰)
为了达到同化伪满皇族实现永远控制的目的,日本人策划让日本贵族之女嫁入爱新觉罗,好为他们家族的传人带来“和血”,实现“日满一体”。由于溥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便没有考虑为他设置日本嫔妃,而是打算让溥仪最信任的弟弟溥杰娶日本贵族之女。
溥杰
当时溥杰正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书,他个头矮小、性格柔弱,性格强势、比他大三岁的结发妻子唐怡莹与他感情不睦、多次出轨,还卷走醇亲王府的不少财物,此时,二人已分居多年,但溥杰深知离婚娶日本妻子是日本人的阴谋,因此拖延着不愿办理离婚手续,以远在香港的唐怡莹当作挡箭牌。
溥杰与唐怡莹
而铁了心要实施这一计划的日本人却亲自出手解决这一问题,他们派关东军参谋吉冈安直带日本宪兵到北平找到唐怡莹弟弟,让他立字据承认唐怡莹与溥杰离婚,还找来当地警察所长当证人,从而解除了溥杰与唐怡莹的婚姻。
经过严格挑选,1937年1月,日本人安排华族侯爵嵯峨实胜的长女嵯峨浩与溥杰相亲,因日本皇室法典不准皇族嫁给外国人,而嵯峨浩的祖母嵯峨南浩子是明治天皇舅舅中山忠光卿的独生女儿,算是天皇最近的亲属。
嵯峨浩也痛恨政治婚姻,她在自传《流离的王妃》中说,起初她想一死了之,但经人说服,她只得为了国家民族牺牲她自己。
这一对不情不愿的青年男女相亲之后,对彼此的印象有所改观,23岁的嵯峨浩清秀白晰、举止优雅、笑容甜美,30岁的溥杰瘦弱却文质彬彬、谈吐中显出深厚的学识修养,互相产生了好感,一见钟情。
1937年4月3日,溥杰与嵯峨浩在日本东京举行婚礼,半年后带着已有身孕的妻子回到长春。
溥杰与嵯峨浩
此时的溥仪,对溥杰夫妇充满了敌意,原来,在溥杰婚后,日本人立刻逼迫溥仪签下了《帝王继承法》,继承法上写明“帝王若无子孙,帝王位则传于兄弟或兄弟子孙”,溥仪明白,只要嵯峨浩生下儿子,自己就会被迫“禅位”甚至是无缘无故地“暴病身亡”,从前让他倚为心腹的弟弟,不知不觉间成了日本人手里的政治筹码。
溥杰与嵯峨浩
嵯峨浩力图改善与溥仪的关系,而这也并非她内心的善良可以改变的现状,她亲手做的日本点心,溥仪从来不尝,与弟弟夫妇一起吃饭,溥仪一定等溥杰与嵯峨浩动过筷子,才勉强尝上一口。
刚出生的慧生
嵯峨浩的身孕让日本军部十分激动,日本媒体均期待着她生下具备大和血统的“满洲国太子”。
1938年2月,嵯峨浩生下了她与溥杰的第一个孩子,让日本军部大失所望的是,这只是个女孩。
而32岁的溥杰却欣喜若狂,他整整想了七天,才为女儿起名为慧生,希望她能够长成一个聪明智慧的人,并写下一首诗庆贺女儿的出生:
“卒步三十二,今兹儿始生。马蹄身半老,蜗角愧浮名。
久薄贪嗔障,偏深父女情。亲心何处在?呱尔夜啼声。”
慧生的出生也解开了溥仪与溥杰之间的心结,兄弟重归于好,膝下没有子女的溥仪很喜欢慧生,将她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疼爱,吃饭时,还让她坐在自己和弟弟之间,亲自为她夹菜,慧生是溥杰所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中唯一能上桌吃饭的,享受着特殊待遇。
2、喜欢文学,体贴人意,曾为父亲给周总理写信
1939年,慧生满周岁时,举办了抓周仪式,她抓住了离她最远的笔,溥杰认为她与笔墨有缘份,可以延续家里的书香门第,因此一有时间就教她诗词歌赋。
慧生“抓周”
溥仪喜欢音乐,会弹钢琴,在慧生4岁时送给她一台钢琴,为她请了钢琴老师和小提琴老师,她曾进宫拉小提琴表演,由溥仪担任钢琴伴奏,还曾经自己编了支歌曲《阿玛和小慧生》,与溥杰当众父女合唱。
尽管慧生在两岁时又有了妹妹嫮生,但由于她的聪慧可爱、善解人意,一直都是爱新觉罗家最受宠爱的孩子。
1943年,由于溥仪始终希望溥杰能够成为军事统帅,安排他前往日本陆军大学学习,溥杰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又去了日本。
1945年,溥杰毕业时,到了上学的慧生被留在东京读小学,嵯峨浩带着二女儿跟溥杰回到长春,不久日本战败,溥仪、溥杰被苏联红军关押,嵯峨浩又带着二女儿回到日本,一别就是16年。
慧生
嵯峨浩在婚后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自视为中国人,从没有与溥杰离婚的打算,苦苦盼望着将来带女儿重回中国与丈夫团聚,因此,她内心希望女儿们都接受中国文化教育。
1955年,慧生中学毕业后,曾打算报考哲学系,但由于受到家人劝说,她改报文学系,并打算学好中文,以后把日本文学介绍到中国来。
此时,溥杰已经被苏军关押5年后,又转入了抚顺战犯管理所进行思想改造,十年中,慧生给父亲写了很多封信,却都无处投寄,连自己的未来和理想也无法与父亲讨论。
无望中,她写了一封信给周恩来总理,信中说:
“尊敬的中国总理、伯伯、先生:
我是伪满罪犯爱新觉罗·溥杰的大女儿,名叫慧生。这封信是我背着所有的亲人写给您的,因为我太想念我的父亲了。相信伯伯一定能理解一个十七岁女孩的心情。
我的中文虽然很拙劣,但请允许我用我在日本学的中文给您写这封信信。我的阿玛久无音讯,母亲和我们都很担心。我们不知给日夜想念的父亲写过多少信,寄过多少照片,但却从没收到过一封回信,只好望洋兴叹!
当前,中国与日本没有外交关系,但我的家庭却是由中国的父亲和日本的母亲组成的,我们全家人都真心实意地期望中日友好,这一心愿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的。母亲盼望早日回到父亲身边,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中日友好的桥梁,所以才这样拼命地学习中文。
谢谢,拜托了!请伯伯能将这封信连同照片一起转交给我亲爱的父亲,并衷心希望能允许我和父亲通信。”
周总理被她的勇气和思亲挚情打动了,立刻指示外交部工作人员帮助溥杰与女儿通信,与妻女音讯隔绝十年的溥杰,收到了来自日本的家书,激动不已。
出狱后的溥杰
在通信中,慧生向父亲汇报了自己的学业和成长,也告诉父亲,她有了个日本恋人大久保武道,还问父亲该怎么办。
溥杰并不明白女儿想询问什么,1958年起,他再也没有收到女儿的来信,后来收到妻子的信,才知道慧生已经在1957年12月与大久保武道一同离世。
3、死因成谜,曾被拍成日本电影
1957年12月4日,慧生一早离开家后便没有回来,直到12月10日在伊豆半岛天城山被发现尸体,媒体所拍的照片显示,她太阳穴上有弹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枕在大久保武道尸体的左臂上,两人依偎在一棵百日红树上,身边还有剪下的指甲与头发被包在白纸里,埋在附近。
关于慧生之死的日本报纸报道
从二人死状上,媒体记者们判断这是一起殉情事件,认为是由大久保武道开枪打死恋人后再自杀,从而达到永不分离的目的,报纸上纷纷以“在天国结合的恋爱”为题,报道了这一事件。
溥杰本人也相信这个判断,在自传里,他委婉地说道: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慧生在学习院认识了男同学大久保武道,两人相爱。浩的心思是她既嫁给了中国人,她就是中国人,女儿也是中国人,应当嫁给个中国人,而且应该是满族。浩这种热爱中国的想法,始终让我感动。……但是在儿女婚姻问题上,应该是尊重本人意愿的,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阻碍女儿和一个日本人结婚。我想起慧生在最后一封信中就告诉我她有个男朋友,她很喜欢他,但没有提到结婚,也没有说明她的母亲持反对态度,只是问我她该如何办?我想我是有罪之身,长期不和女儿在一起,也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实在没有资格来答复她这种问题,因此回信中只说我不了解情况,希望她照母亲的意见办。这使得慧生非常失望,她本来希望得到我的支持,结果得不到我的支持,只好走上了绝路……慧生实由我而死,要是我能给她些支持的话,或我再劝劝浩,她是不至于走上这条绝路的,我又增加了罪孽。”
对女儿的死,溥杰十分哀痛,留在他心底的,始终是那个跟他一起当众合唱《阿玛与小慧生》的可爱幼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长成少女模样的慧生。
晚年的溥杰与嵯峨浩
而嵯峨浩本人坚决反对“殉情自杀”的意见,她认为,女儿死前,既没有留下任何遗书,也没有任何安排后事的迹象,桌上的12月日历中安排好了每天计划,还高兴地准备几天后去取新做的大衣。
而她向慧生的同学们了解情况,更得知了一些从前不了解的细节:大久保武道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因为慧生与别的男生说话,就威胁要杀了她;慧生多次向大久保武道提出分手,曾在六月时找到大久保的宿室长说明情况;而大久保则剃了光头去镰仓圆觉寺坐禅,常告诉别人他“失恋了”,也常把他要自杀一事挂在嘴边;对于建议慧生与大久保分手的一个同学,大久保索性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这是一个孤僻而暴躁的男生,很可能是分手后一再纠缠慧生,慧生为了说服他才跟去了伊豆天城山的树林,最终被杀。
嵯峨浩叹息说:“这是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知道的永久的迷。即使怨恨大久保,慧生也不会回来了。但三十年来,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的母亲的心,至今仍隐隐作痛。”
不久,他们的故事被拍成了《天城山心中》(日语“心中”是指殉情而死),而慧生的妹妹嫮生后来嫁给一个日本青年,生下五个子女,更被人推测是因为慧生殉情后,嵯峨浩不敢再禁止女儿嫁给日本人。
多年后,日本一个专门对历史谜案追究问底的综艺节目中找到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现场的目击者,才得知慧生遗体被发现时,是坐靠在百日红树上,而不是像报纸上登的那样躺在大久保武道臂膀中,证人认为,当时报纸公布的消息,是一个“错误”。
从行为学判断,如果慧生坚决要和大久保武道殉情而死,一定会好好写遗书向父母告别,安抚他们事后会产生的巨大哀痛,表明自己坚守爱情的心意,但她却根本没有任何遗书和对身后事的安排,这不符合慧生体贴人意、对父母孝顺、克己为人的性格。
因此,与媒体的判断不同,熟悉她的亲友们,都认为是慧生的温柔、体贴、关怀令孤僻偏激、父母不和的大久保武道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把她视为自己的全世界,忍受不了分手,宁可拉着她一起离开人世。
晚年的溥杰与嵯峨浩
悲恸入骨的溥杰,为女儿写下了泣血悼文,痛责自己:“呜呼慧儿!吾三十有二生汝,五十之年丧汝,在此驹隙十八年中,因我之故,曾使汝茕孑东篱寄食,复使汝焦侧北京上书;还使汝莹雪成恨,祸发天城荒麓;终使汝弃乐习文,反致沟通中日文化大志成空……罪咸在我而祸偏及汝,吾为汝父,负汝实深!”
1961年,溥杰被特赦后,嵯峨浩抱着慧生的遗骨回到北京丈夫的身边,加入了中国国籍,他们把女儿的一半骨灰葬在北京,让这个曾经的醇亲王府“大格格”最终能够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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