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荣丨千年遗泽在三江——汤绍恩与绍兴三江闸

绍兴市鉴湖研究会

编者按

BIANZHEAN

▲汤绍恩像

缵禹之绪。东汉马臻太守筑鉴湖之后，明代汤绍恩建三江闸为绍兴水利又一里程碑工程。据阮社“马汤会”记：“汤公诞辰三月二十五日。”特以此文纪念。

三江闸位于绍兴城北16公里彩凤山与龙背山峡口，地处杭州湾南岸三江交汇处，由绍兴知府汤绍恩建成于明嘉靖十六年（1537）。系山阴、会稽、萧山三县（今绍兴市越城区、柯桥区、上虞区，杭州市萧山区、滨江区）河网水系挡潮、排涝、蓄淡的控制枢纽工程，也是我国古代最大的滨海砌石结构多孔水闸。开创了绍兴水利史上通过海塘和沿海大闸全控水利形势的新格局。三江闸的建成标志着山会平原又一次新的全局性的水系调整完成。

民国三江闸全景照

壹

水利形势

南宋鉴湖湮废，会稽山三十六源之水，直接注入北部平原，原鉴湖和海塘、玉山斗门两级控水成为全部由沿海地带海塘控制。平原河网的蓄泄失调，导致水旱灾害频发。而南宋以来，浦阳江下游多次借道钱清江，出三江口入海，进一步加剧了平原的旱、涝、洪、潮灾害。

▲绍萧古今水利形势变化图

为了减轻鉴湖湮废和浦阳江借道带来的水旱灾害，自宋、明以来，山会人民在兴修水利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如修筑北部海塘，抵御海潮内侵；整治平原河网，增加调蓄能力；修建扁拖诸闸，宣泄内涝；开碛堰，筑麻溪坝，使浦阳江复归故道等，有效地缓解了平原地区的旱、涝灾害，但仍不足以解决旱涝频仍，咸潮内入的根本问题。当时的水利形势，正如清程鹤翥《闸务全书》，罗京等《序》中所称：“於越千岩环郡，北滨大海，古泽国也。方春霖秋涨时，陂谷奔溢，民苦为壑；暴泄之，十日不雨复苦涸；且潮汐横入，厥壤泻卤。患此三者，以故岁比不登。”

浙东运河通过钱清江的航运状况也堪忧：

钱清故运河，江水挟海潮横厉其中，不得不设坝，每淫雨积日，山洪骤涨，大为内地患。今越人但知钱清不治田禾，在山、会、 萧三县皆受其殃，而不知舟楫之厄于洪涛，行旅俱不敢出其间，周益公《思陵录》可考也。

贰

建设过程

（一）闸体

嘉靖十四年（1535）汤绍恩移守绍兴。时“郡濒海，每受潮患，逢淫雨汜溢，决塘泄水，苗稿泉枯，且筑堤之役，殆无虚日，民甚苦之”。汤绍恩遍察山会平原地理水道，“见波涛浩淼，水光接天，目击心悲，慨然有排决志。”嘉靖十五年（1536）七月汤绍恩毅然决计在钱塘江、曹娥江、钱清江三江汇合处彩凤山与龙背山之间建造三江闸。

是年7月开始备料筑坝，到次年3月闸成竣工，历时不足9个月，而闸体实际施工仅“六易朔而告成”，共费银5000余两。大闸左右岸全长103.15米，28孔，净孔宽62.74米。孔名系应天上星宿，故又称应宿闸。

此外，在闸上游三江城外和绍兴府城内各立一石制水则，自上而下刻有“金、木、水、火、土”5字，以作启闭标准。全闸结构合理，建造精密，设施完备，具有较好的整体性和稳定性。

▲三江闸布局图

（二）新塘

三江闸建成后又在闸之西边建“新塘”，“长二百余丈，阔二十余丈。”这其实是一个河道改道工程，也就是说，新塘处是原河道出海口，由于三江闸建在新的山脚处，建成后必须对原老河道实行封堵，使水归三江闸。《郡守汤公新建塘闸实迹》记载了建新塘的工程过程和艰难。又记载，此新塘“其工之不易为与费之不可限，尤甚于闸。五易朔而告成，水不复循故道而归于闸矣。”至此才出现了“嗣后河海划分为二”的新格局。

▲新塘位置图

叁

工程效益

《郡守汤公新建塘闸实迹》载：三江闸建成后“潮患既息，闸以内无复望洋之叹。”

（一）阻潮汐

三江闸的首要功绩，是切断了潮汐河流钱清江的入海口，“潮汐为闸所遏不得上”，最终消除了数千年来海潮沿江上溯给山会平原带来的潮洪咸渍灾祸。闸成后，又筑配套海塘400余丈，与绵亘200余里的山会海塘连成一线，筑成了山会萧平原御潮拒咸的滨海屏障。钱清江从此成为山会平原的一条内河，所处钱清江西北之萧山平原诸河也随之成为内河。从而形成了以运河为主干、以直落江为主要排水河道、以三江闸为排蓄枢纽的绍萧平原内河水系。

（二）强排涝

三江闸建成，山会萧平原河湖网成为内河。据测算，山会海塘内的山会萧平原面积（黄海10米以下）约为965平方公里。其中，河湖网水面约有142平方公里，占14.7﹪；平均水深2.44米，正常蓄水量有3.46亿立方米。河湖网既是南部山水下泄的滞洪区，又是旱季平原抗旱的主要水源，为山会萧平原的社会经济、生产生活提供了水资源基础。

▲三江闸闸墩

三江闸将钱清江流域纳入控制范围，成为山会萧平原整体的排涝枢纽。闸全开时，正常泄流量可达280立方米/秒，能使绍萧地区3日降水110毫米暴雨排泄入海安全渡汛，从而彻底改变了决海塘泄洪的被动局面，使“水无复郤行之患，民无决塘、筑塘之苦”。

（三）控蓄泄

三江闸改善了绍萧平原河湖网的蓄水状况。由于大闸主扼运河水系出海的咽喉，可以主动控制蓄泄，因而在一般情况下，均可闭闸蓄水，或开少数闸门放水，保持内河3.85米（黄海）的正常稳定水位，以提高平原河湖的蓄水量，满足灌溉、航运、水产和酿造的需要，正如康熙《会稽县志》记载的：“旱有蓄，潦有泄，启闭有时，则山会萧之田去污莱而成膏壤”。

（四）增土地

建闸前，钱清江之北、山阴海塘之南，今柯桥区下方桥、安昌一带的塘内之田，因受钱清江潮汐祸害，垦种不易，有的甚至弃之为荒。闸成后，钱清江成为内河，荒地始可全面开垦，“塘闸内得良田一万三千余亩，外增沙田沙地百顷”，这对于人多田少的绍兴来说更地一笔宝贵的财富。

（五）利航运

消除了鉴湖时期湖内外及平原河流与潮汐河流之间的水位差。闸成后，西起曹娥东至西兴的浙东运河段，从此“路无支径，地势平衍，无拖堰之劳，无候潮之苦”，极大改善了航行条件。

▲《三江闸务全书》

肆

管理科学

（一）资金

三江闸从兴建到日后的管理都有一整套严格的管理制度。建闸资金，除“请动公币。”“各捐俸捐资外，于三邑田亩，每亩科四厘许，计得资六千余两。物料始具，其役夫起于编氓”

大闸建成后，汤绍恩又担心日后闸有倒塌崩坏之患，预备了一定的钱币藏之于府中专用修闸之费。

（二）启闭

闸之启闭，按三江城侧之“金、木、水、火、土”水则所示，“闭闸先下内板，开闸先起外板。”28孔均配以闸夫和规则启闭。如“角、轸二洞名常平，里人呼减水洞，十一闸夫所共也。”“除此二洞外，每夫派管二洞，深浅相配。”“如开十一洞，每夫一洞，倍之则一人二洞，如开多开少不一，自有公议。”“水小先开浅洞，大则先开深洞。倘闸内外俱有沙涨，又宜于小水微流处，先开几洞，借势疏通之。”“洞虽分管，启闭未尝不通融相助。”

（三）维修

万历十二年（1584），绍兴知府萧良干主持第一次对三江闸大修，工程完成后集三江闸运行47年之经验，制订三江闸第一个较完备的管理制度，《萧公修闸事宜条例》。不但对三江闸的管理系统与全面，而且还规定详细与具有可操作性，此外，还对之后三江闸等水利设施管理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和借鉴作用。三江闸之管理也是当时绍兴政府水利管理的主要内容之一。

三江闸建成至建国前共经六次较大规模的修缮，主持者分别为明万历十二年（1584）知府萧良干；崇祯六年（1633）余煌；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闽督姚启圣；乾隆六十年（1795）尚书茹棻；道光十三年（1833）郡守周仲墀；民国二十一年（1932）浙江省水利局等。在三江闸建成后，历届绍兴政府十分重视三江闸的维修和养护管理，以保证三江闸运行安全和效益充分发挥。

伍

历史地位

三江闸成为我国古代的著名滨海名闸，是绍兴水利史上的一座丰碑，历470余年屹立于今。三江闸是我国明代滨海水闸建筑科技和管理最高水平的代表工程。“浮山潜脉隐限钱清入海之口，引为闸基，上砌巨石，牝牡相衔，弥缝苴罅，惟铁惟锡，挽近西土工程，共誇精绝。以此方之殊无逊色，而远在数百年前有兹伟划，尤足钦矣！”

（一）选址正确

闸位于玉山斗门以北约3公里的泄水要道上，地处彩凤山与龙背山两山对峙的峡口，不仅闸基是天然岩基非常稳固，而且濒临后海，泄水极为顺畅。

（二）技术领先

在钢筋混凝土工程出现之前，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滨海涌潮地段的砌石重力闸坝，其技术领先世界300多年。

基础处理

在天然岩基上清理出仓面后，置石灌铁铺石板，施工方法“其底措石，凿榫于活石上，相与维系”，再“灌以生铁”，然后“铺以阔厚石板”，底板高程不一，多数在黄海1.92米左右。

▲三江闸基础处理与布局

新塘施工的首要困难是在潮浪汹涌的入海口修筑，尤以封堵龙口更为凶险，屡筑屡溃，后採用“箘盛瓷屑及釜犁等铁，破筏沉之。”“以石灰不计其数投之，……复以大船载石块溺水，并下埽填筑，筑起而溃者，亦难数计。”等办法终获成功。

叠石方法

闸墩、闸墙全部采用大条石砌筑，条石每块多在1000斤以上，一般砌8~9层，多在10层以上，石与石“牝牡相衔，胶以灰秫”。“ 叠石为坊，渐高渐难。或曰砌石1层，封土1层，石愈高，则土愈高阔，后所欲加之石，从土堆拖曳而上，则容足有地，而推挽可施，梁亦易上，公从之，信然。即昔人碑不见龟，龟不见碑之意。”

闸门设置

闸墩顶层履以长方体石台帽，上架长条石，铺成闸（桥）面；墩则刻有内外闸槽，放置双层闸门，闸底设内处石槛，以承闸板（各洞总有木闸板1113块）。计有大墩5座、小墩22座，第隔5洞置一大墩，惟闸西端尽处只3洞，因“填二洞之故”。由于天然岩基高低不等，孔高也不一致，深者，1.54米，浅者3.4米，孔宽也略有差异，在2.16米～2.42米之间。

墩侧凿有内外闸槽各一道，每洞放置木闸门两道，既利启闭和更换闸板，又可在闸门中间筑土以止枯水期漏水。平面布置每隔五洞置一大墩，全闸共有大墩5座，小墩22座，墩顶履以长方形石台帽，上承石梁以成路面，“闸上七梁，阔三丈，长五十丈”，以增强闸的整体性和稳定性，也利于闸上交通。

闸体布局

闸全长103.15米，面宽9.15米，28孔，总净孔宽62.74米，最大泄流量384立方米每秒，正常泄流量280立方米每秒，可使控制流域内三日降110毫米暴雨排泄入海，安全渡汛。

▲汤绍恩书法欣赏

建筑美学

三江闸28孔，孔名应天上星宿，故名应宿闸。《闸务全书·郡守汤公新建塘闸实绩》载：“公初意欲建三十六洞，因太长，止建三十洞，潮浪犹能微撼。又填二洞，以应经宿，于是屹然不动矣。”汤绍恩当时建大闸时，面对的海潮人力难以控制和征服，必须依靠天的力量与之抗衡。因此各闸孔名取自28星宿名，与天象密切结合，这不仅是汤绍恩等人祈求上天祐护，而且建成大闸，更给人以一种深邃与力量，天、地、水、人、神合一之感。从水文化主题看，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杰出创造；从总体布局看，严整美观，主次分明，轴线贯通，层次井然，整体性强，是水利工程建筑上美学精品的巧妙构思。

陆

越人祭祀

（一）汤公祠

明代万历年间（1573～1619）起绍兴人民就在绍兴府城开元寺和三江闸旁建有汤公祠，每年春秋祭祀。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汤绍恩被敕赐“灵济”封号；雍正三年（1725）被敕封为“宁江伯”。咸丰元年（1851）被敕赐“功襄清安。”《绍兴县志资料第一辑·三江所志》：

汤公祠在张神殿后，三间二进，公讳绍恩，字汝承，号笃斋，四川富顺县人，或云安岳县人。嘉靖丙戌进士，丙申由湖广德安莅绍，即于是年秋七月经始建闸，六易朔而告成。堤（新塘）筑于次年春三月，五易朔而告成。当堤初筑时，随筑随溃。公惧甚，疏告海若祝曰：如再溃，当以身殉。每闻风雨声，即危惧呕血，精诚感格，天人协应，成此不朽，诚伟矣哉！官至山东左布政，归休林下。越有人以经商至蜀者，矍铄甚时，公已九十有七矣。

原汤公祠内多匾对楹联，有扁额16块，如“砥柱中流”、“泉流既清”、“泽被三江”、“后事之师”等。有乾隆岁在丙子（1756）桂月总制闽浙使者喀尔吉善题，道光岁在戊申（1848）仲秋郡人重修会稽宗稷辰再书祠联：

回四邑之狂澜，三百年击壤歌衢，成仰当年经济；

建千秋之伟业，廿八洞惊涛飞雪，长留此日恩波。

是对汤绍恩治水功绩高度赞扬，和缅怀其对越不朽恩德。又有碑刻20余块，现可见的尚有《捐奉置田添造三江应宿闸每岁闸板铁环碑记》、《重修三江闸碑》、《重修三江闸记》等，已移至环城河治水广场，成为珍贵的文物。

（二）平水汤太守庙

在绍兴县平水镇若耶溪西边的西湖桥村。据《西湖桥村志》记载：

汤太守庙建于清代康熙年间。位于老鼠山东南，西依社区综合大楼，东临西昌公路，坐北朝南，庙堂3间。2010年，庙宇翻建，正殿3间，向东扩建用房4间，共7间，面积315.38平方米。正殿供奉汤官爷爷（尊称）、汤官娘娘（尊称）。

相传汤绍恩修筑三江闸时，西湖桥村一带有村民参与建设。三江闸的建成解决了水患灾害，造福了绍兴百姓。当时参加工程的村民回乡后，传扬汤绍恩修筑三江闸的故事与治水精神，为纪念汤绍恩的功德，建立了“汤公庙”，后改为“汤太守之庙”。

▲明徐渭纪念三江闸联（本文作者书）

2021年4月

编辑：戴秀丽

总期：46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