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女性与晚清遗少难度一生，为自由抛夫弃子，活成最讨厌的样子

“人们将女人关闭在厨房里或者闺房内，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人们折断了她的翅膀，却哀叹她不会飞翔。但愿人们给它开放未来，她就再也不会被迫待在眼前。”波伏娃在《第二性》如是写道。

世界何其不平，以性别规定人类，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女性被迫臣服于男性的世界中，压抑自己的“第一性”，温柔恭俭让，完成自己为妻子、为母亲的一生。这其中，有多少心酸、有多少不甘，从未得到应有的关注。

一座座贞节牌坊埋葬了无数红颜枯骨，一页页道德文章扼杀了无数红楼女儿。但是，人类真的应该被性别限制吗？女性的价值只应该是成为一位母亲、一位妻子吗？百年前，一位母亲以自己不同流俗的方式书写了答案，成全了自己传奇的一生，但其代价却是抛儿弃女，孤老终生。

她，就是黄逸梵。张爱玲口中爱恨交织的母亲，民国第一位向丈夫提出离婚的女人。关于她的一生，有人艳羡，有人向往，也有人看不入眼。那么，真实的黄逸梵的一生，是什么样子呢？以抛子弃女为代价的洒脱传奇究竟值不值得呢？

一、黄家庶女

黄逸梵原名并非这样雅致洒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之名—黄素琼。1896年，黄素琼出生于一个官宦家庭，祖父黄冀升曾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副手，其领导的水师曾为清政府立下汗马功劳。而她的母亲却是这个家庭为了传宗接代买来的小老婆，不幸的是，在黄素琼的母亲怀孕期间，她的父亲就因病去世，只留下尚在腹中的一对龙凤胎，就是后来的黄素琼和张爱玲的舅舅黄定柱。

庶出的身份，早逝的双亲，传统男尊女卑观念的束缚，一切都让黄素琼感到压抑。她被迫裹上小脚，坐在私塾里听些闺训，看着自己的弟弟接受新式学堂教育。她纵是不甘，却也无奈。旧式家庭的礼仪规矩，整个社会对女子的规定，使得黄素琼在22岁那年，不得不接受嫡母为自己许佩的婚姻，嫁给了张志沂—李鸿章的外孙。

当年李鸿章将自己的长女李菊藕许给穷小子张佩纶，为了女儿生活富足，陪送了张家三代也挥霍不完的嫁妆。名门之后，家世赫赫，这段门当户对的婚姻一时被人艳羡。但是新婚的甜蜜之后，随着一双儿女的出生，两人并未走向一般夫妻平淡而又琐碎的结局。

张志沂虽然受过新式教育，但仍然有旧式遗少的生活脾性，抽鸦片、养戏子，每日浑浑噩噩，自然与向往着自由、现代生活的黄素琼不同。两人生活观念、价值观念的不同，使得张家时刻处在争吵之中。物质上的门当户对，掩盖不了精神上的不对等。

二、出走的娜拉

直到1924年，张志沂的妹妹张茂渊想要出国求学，黄素琼看到了逃离这段枯寂生活，迎接新生的机会。她毅然而然的以张茂渊监护人的名义，伴同其一起留洋。这一年，黄素琼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黄逸梵，彻底将过去的一切陈腐抛下，以黄逸梵之名远走他方。

如果说哪吒剔骨以偿父恩，迎接自己新的生命。那么黄逸梵的新生也必将伴随着剔骨之痛。31岁的女人离开家庭何其不易，丈夫、孩子、世俗的观念，一道道像是枷锁锁住一位女子的一生。想要逃离这座围城，只能将自己所有的身份放下，将与这个身份有关的一切全然抛下，其中便有十月分娩的孩子。

留下一双儿女，黄逸梵的心中断然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自由太美妙了，她不能让母亲的身份定义她的一生。她是张爱玲和张子静的母亲，是张志沂的妻子，但她更是一个女人，一个叫做黄逸梵的女子。她有权追求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他者定义。

在欧洲的日子里，黄逸梵如同笼中的鸟飞进了天空，生活自由又快意。她和小姑子租房住一起，一起跳舞弹钢琴。她认识了徐悲鸿和蒋碧薇夫妇，一起学油画，一起游行；和胡适一起打牌。她还和小姑子去阿尔卑斯山滑雪，裹着一双小脚，却比天足的小姑子滑得好。离开家庭的黄逸梵终于走向了她洒脱的人生，旅行、艺术，原来生活并不只是院子里狭小的家长里短，还可以以如此自由而又诗意的方式活着。

三、彻底离开

然而，自由的日子并不多，很快，张志沂觉出了黄逸梵的好，千里寄信给她，信上写：“才听律门金甲鸣，又闻塞上鼓鼙声。书生自愧拥书城，两字平安报与卿。”绵绵情意，外加赶走姨太太、去医院戒鸦片的承诺，最终打动了黄逸梵，决定和小姑子一起回国。

这一年张爱玲八岁，是她童年中最幸福的一段光阴。她们搬进一座花园洋房里，家里种花养狗，摆着孩子爱看的童话书，家中亲朋往来络绎不绝，好不热闹。黄逸梵教儿女绘画、弹钢琴、学英文，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姐弟俩灰暗的生活。

但是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没过一段时间，张志沂便重新吸起鸦片，吞云吐雾的日子再一次引起两人没日没夜的争吵。张志沂不出生活费，处处使用黄逸梵的嫁妆作开支，想要花完她的钱，将人留下来。他应该是爱黄逸梵的，只是这种爱是错位的。晚清遗少与新式女性，即使生活在一起，也少不了争吵。

张志沂想要打造一座牢，拉着黄逸梵陪他一起沉沦，只是经过四年的游学岁月，黄逸梵已经不是当年的黄素琼。四年前，黄素琼尚且能过抛下一切，四年后，张志沂又怎能禁锢得了黄逸梵呢？最终，1930年，黄逸梵联系律师，主动提出了离婚。这场曾经名震一时的婚姻惨淡收场。

四、再度出走

再次离开家门的黄逸梵，带着当年和弟弟分家的来的古董，开始了四处旅行。每次出行前，她都会卖掉一箱古董，每次出手古董时，她的心情都是复杂的。她口口声声追求新生活，但是她也和张志沂一样靠着祖产生活，坐吃山空。

后来，黄逸梵回国，此时，张爱玲被父亲关在屋内半个月，最终逃了出来，投奔母亲。但是面对张爱玲的到来，黄逸梵异常冷漠，只是让她在那一小笔钱去读书和嫁人中选择，张爱玲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于是，她为女儿寻找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却不肯关心她的生活。

若说黄逸梵不爱孩子，她又为了女儿的成长费心竭力；但若说她爱张爱玲，似乎一位母亲应该有的模样，在黄逸梵的身上看不到丝毫。她始终都是那个精致、漂亮、迷人的女子，周游在人间，却不属于任何人。

不久，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也要投奔母亲，黄逸梵拒绝了。她告诉儿子，自己的经济能力只能让一个人教受教育，无奈张子静只能离开。但是即使受张爱玲，黄逸梵也并未对她有过爱护。

战乱时期，黄逸梵失去经济收入，只能靠变卖古董为生，每次张爱玲要钱的时候，她都冷眼相对，说尽冷言冷语。母亲的冰冷造就了一个冷漠、高傲的张爱玲，成就了一个文坛上的天才，不知张爱玲对这样的成就是感恩还是怨恨？大概，是怨的吧。

五、孤老余生

不久之后，黄逸梵再次离开，前往巴黎。但是二战期间，她的所有财产都被战火毁坏，只剩下一些无法出手的古董。于是，半生顺遂的黄逸梵开始了她传奇外的坎坷。她去了伦敦，住在阴冷的地下室里，白天做苦工为生，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钱财而发愁。但是，即使深陷贫困，黄逸梵始终保持着名媛的优雅。

她在房间里铺满地毯，摆着精致的物件，面对工作，不顺眼就会辞掉。贫困并为阻拦她对于自由的渴望，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后来，1957年，黄逸梵病重，希望女儿能够来看看自己，却遭到了远在美国的张爱玲的拒绝。异地他乡，孤独无依，深陷领悟，黄逸梵就这样走向了生命的终点。死后，将那些陪自己漂洋过海的古董，送给了张爱玲。

从黄家庶女，到张氏太太，再到一代名媛黄逸梵，直到孤苦的晚年，黄逸梵用六十一年的岁月活成了一部传奇，洒脱而又肆意。但是这份洒脱却以她人的伤害为代价，张爱玲和张子静一生摆脱不了幼时被母亲抛弃的经历，这真的值得吗？

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这是残忍的，抛子弃女，只为了换取一份自由，多么惊世骇俗。但是站在一位女性的角度，黄逸梵不过是追求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自由。人天生就有追求真善美的权利，只是在打破传统观念之后，就变得不为世人接受。可能所谓的传奇，就是比别人多些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