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创了中国现代建筑学，是我国建筑界五个第一人，专家发文纪念

——纪念梁思成先生诞辰120周年

文/李先逵

2021年是纪念梁思成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梁先生不仅具有很深的历史意义，尤其对我们当前的建筑界还有针对性的现实意义。要继承和发扬梁思成学术精神来继续推动建筑界，特别是建筑学专业教育改革和建筑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增强传统建筑文化自信，应是中国建筑界走好中国特色现代建筑之路的时代担当与历史责任。我们需要向梁思成先生学习什么？这首先要充分全面地认识梁思成先生。概括说来，梁思成先生是中国建筑界五个方面的第一人。

一、开创中国现代建筑教育第一人

尽管开办中国的建筑系是在1927年在苏州的工专，但梁先生从国外学成回来以后，在1928年就创办了东北大学建筑系，1946年又创办了清华大学建筑系，而且担任建筑系的系主任一直到他逝世。这个坚持建筑教育阵地的功劳在建筑界同仁当中应该说是占第一位的。苏州工专创办建筑系后，系主任多次易人，没人一直坚持下来，而梁先生担任系主任则自始至终坚持这项工作。他的弟子，包括受他建筑思想的影响，在座的同行都有深刻的体会。他对建筑教育的创办与发展立下的功绩怎么评价也不为过。

中国现代的建筑教育艰难，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条件下，能够那样的起步，确实很不容易。我们现在的城市建设和建筑事业的发展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有那么多毕业生在各个岗位上工作，与我们的建筑教育起步早、发展快有很大关系。人才的培养，对我们建筑事业的发展是根本性的。

我们的建筑专业曾受到过很多历史的冲击。文化大革命后恢复建筑学专业的时候回忆反省过去，我们看到梁先生的办学思想确实有他独特的地方。尽管我们的建筑教育受欧美和前苏联的影响，但梁先生始终非常注意建立体现中国特色、有中国气派的建筑学，而不是盲目搬用欧美、苏联的那一套模式，这是他一生的追求。回过头来总结历史教训的时候，就是说从学欧美、到学苏联，最后还要走上有中国特色现代建筑学教育。特别是我到建设部主管建筑教育，搞建筑专业的评估深有体会，在评估过程当中，我们看到，特别是老八校，每一个学校都是学习国外的，包括欧美和前苏联的经验的基础上，致力于探讨、创立中国特色的建筑学教育。这方面有很多、很好的经验，这些特色一直为国际所公认。

我们对建筑学专业评估时，聘请了美国的、英国的建筑学专业评估主席，对我们的建筑学专业的教学质量众口一词，说我们的建筑学专业培养的人才是世界一流的。原来我们总说，我们离世界一流水平还差得很远，不知道一流水平是什么样，结果人家评估我们，觉得我们就是世界一流的，而且我们还有中国自己的特色，他们看了很羡慕。其中，特别是对古建筑测绘课，看了我们学生画的古建筑测绘图，他们大吃一惊，中国的学生古建筑图画得这么好，这么有神韵，他们佩服之至。我们的建筑教育独树一帜，这是和梁先生的功绩分不开的。那时古建筑测绘在建筑教育里是很重要的一个课程，我们各个学校基本都继承了这个课程，而且现在不断地发扬，对学生也产生了很好的影响。当然，还可以总结很多梁先生的教学思想。

二、开创中国建筑史现代研究第一人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从梁先生参加营造学社，担任法式部主任，进行大量研究测绘古建筑的工作。包括第一个最先发现唐代佛光寺大殿。这种研究是用现代科学技术的观点来分析研究中国建筑的文化特色和艺术特色，而不是就古论古，这种研究的眼光是非常富有战略性的，影响我们一代研究者，一代学人。我也是受了梁先生学术思想的影响，走上建筑史学研究的路。

我觉得中国建筑史的研究，对我们中国几千年的建筑文化的科学评价是非常重要的。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包括传统建筑文化在文化大革命当中，以及相当长一个时期，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但是拨乱反正以后，中国建筑文化在整个中国文化当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对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这是非常深刻的。用现代科学技术观点，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来研究中国的建筑历史，梁先生为我们做了很多重要的开创工作。也影响力一代学者，开一代先风。他在中国的建筑史上书写了光辉的一页，载入了中国建筑史的史册。

三、开创中国古建筑保护第一人

我们一直在呼吁古建筑的保护，现在人们已开始普遍重视这项事业。后来也一直为古建筑的保护和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奔走呼号，直至上书中央，以赤子之心全身心投入，不管阻力有多大，甚至受到很大委屈，他还是孜孜不倦的追求。同时也提出了如“整旧如旧”等很有见地的保护理论。尽管他的意见、建议许多没被采纳，但他在历史上、理论上是永远站得住脚的。他的意见和建议经受了历史的检验，是永远闪光的。我们回想一下，如果当时真正采纳了梁先生的意见，古建筑的保护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世界文化遗产的申报和取得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所以，现在仍然要倡导梁先生这种精神。

现在我们的历史文化名城、古建筑的保护，仍然处在大家忧心忡忡地担念之中，破坏的现象还在不断发生。所以我觉得还有责任、有义务继承和发扬梁先生遗志。我们中国几千年的文明，虽然古建筑很多，但是坏一个少一个，它不可再生。

从现在我们申报的世界文化遗产中可以看到，我们还有很多可以申报，就是后来破坏得太不像样子了，没办法申报了。这几年，我国在申报文化遗产上发展很快，就是因为申报遗产才推动了一些建筑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但是还有不少问题，有些地方申报文化遗产，却不知怎么保护，在那里画蛇添足，改了很多，把真古董搞成了假古董，反而破坏了它的真实性和整体性，所以，古建筑的保护，也是一门科学。梁先生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奠定了很好的基础。他在文物保护、古建筑保护、历史建筑保护方面是首当其功的，他是我们的榜样。我们大家还要象他那样为国为民大力呼吁，以保护我们优秀的建筑文化遗产。

四、开创中国现代建筑设计新方向第一人

梁先生不仅作为一个建筑教育家、建筑考古学家和建筑史学家，还作为新中国的新一代建筑师，对中国现代建筑要走“中而新”的道路。拿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建筑。这也是我们中央所提倡的方针。我们中国这么大个建筑舞台，是全世界最大的建筑工地，我们有那么多的创作机会，我们现在的建筑创作到底应该走什么路？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打破了封闭的国门，涌进了很多国外建筑思潮。前一阵子，模仿风盛行，现在欧陆风也盛行。有的地方的领导对建筑方案美欧欧陆风不批。我们现代中国建筑到底走向哪里？也是我们建筑界所关心、所探讨的重要问题。其实，梁先生早在五十年代就提出“中而新”的思想，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我们现在仍然要坚持这个思想。

现在，我们一些新的建筑师在创作中，造了很多模仿国外的现代建筑，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我们还是应该走自己的路。所以，很多严肃的、负责任的建筑师都在探讨，应把更主要的创作放在如何在现代建筑上体现中国特色。在上海开了一个浦东建设讨论会，大家都在谈论，说深圳十年崛起一座新城，从物质建设来讲、从城市建设来讲、从改革开放来讲，我们不能都向深圳那样发展，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经验，刚改革开放，我们的现代建筑创作还很幼稚，处于初期，模仿是不可避免的，有情可原的。假如我们现在再建新城，比如浦东，你若是照国外抄了一个深圳，现在再抄一个外国现代建筑的浦东，那在中国城建史、建筑史上就不能站住脚了，就难写辉煌文明的一页了，因为是抄国外的不是中国自己的。现在深圳的城市建设也在探讨，下一步的城市建设跟前十年、二十年就不太一样了。

新的建筑要探讨体现中国特色的。我们的城市建设已进入第二个发展阶段。从改革开放到2000年，第一个阶段的城市建设和建筑创作主要是以规模和数量为主要标志，盖得多、盖得快，为主要标志，城市面貌发展很快。但盖了很多没有文化的建筑，没有思想的建筑，没有品味的建筑。今后的城市建设将进入第二个发展阶段，就是以质量和文化、艺术品味为标志。从五十年代到改革开放这二十年，人们从实践中体会出来的，还是梁先生当年提出的要“中而新”，当时，我们对梁先生这种超前的战略眼光，还没有真正体会够，所以走了那么多曲曲折折的弯路，这个历史教训是很大的，现在看来，我们现代建筑的新方向，仍然是要坚持梁先生提出来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建筑的创作方向。这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梁先生的这一指导理论要一直坚持下去。这一点，也是我们纪念梁先生的现实意义的一面。

五、倡导建筑文化观第一人

把建筑作为建筑文化，从这个角度，以这个观点来研究，可以说是七十年代以后的事情。那个时候，世界上出现一股文化热，比如茶文化、酒文化等等，建筑文化热也唱得比较响亮。这以前虽然偶尔有些提及，但没把它作为基本观点来研究建筑。七十年代以后，文化热的升温，人们开始以文化观，文化学的观点来研究建筑，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出了很多的论文，都是以建筑文化观作为一种新的学术观点来研究建筑，而梁先生是在五十年代甚至更早就提出来建筑文化的思想，在谈到我们评价宋代《营造法式》，清代《工部工程做法》，是中国古建研究的两部建筑文法，那个时候已经把建筑上升到建筑文化学的高度来考查。

在当时，梁先生已经十分明确地提出建筑文化这个学说思想，但是，我们深入研究还不够，没有敏感到这是一个重大的学术突破。现在，再读梁先生的文章，就非常清晰地看到他学术思想的脉络。我们在对西方评价建筑文化的时候，用了很多赞美之词评价西方的评论家和建筑家，我们就没有看到梁先生早在五十年代就明确提出建筑文化的思想，这个学术贡献是非常重大的，对我们学术研究的推动也有重大意义，所以说他是倡导建筑文化观的第一人。

梁先生作为这五个方面的第一人是当之无愧的。从建筑教育、建筑研究、建筑保护、建筑设计到学术思想的建筑文化观，梁先生贡献功不可没。梁思成先生是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我们后人应该学习他的这种学术思想和奋斗精神，来推动我们现在中国建筑文化的发展，使我们国家的城乡面貌和建筑创作，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这就是我们后人纪念他的意义所在。

（李先逵，中国民族建筑研究会专家委员会主任。曾任重庆建筑大学建筑系副主任，校研究生部主任，图书馆馆长，副校长及建筑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建设部人事教育劳动司副司长、科技司司长、外事司司长；建设部全国注册建筑师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等。参编建筑历史、建筑艺术论著多部，主要有《四川民居》《诗境规划论》《干栏式苗居建筑》《中国建筑的哲理内涵》《中国园林阴阳观》《干栏式建筑的起源与发展》《苗族民居建筑文化物质刍议》《西南地区干栏式建筑类型及文脉机制》《建筑生命观探新》《古代巴蜀建筑的文化品格》《建筑价值与创作》等，编辑出版《意匠集—中国建筑家诗词选》并发表诗词数十篇。除教学、科研外还直接从事建筑设计实践，建成工业民用建筑工程项目数十项。培养硕士、博士、研究生十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