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谁有仇，就骗他去看《顶楼》

《顶楼》第二季高调归来。

“和谁有仇，就推荐他去看韩剧《顶楼》”“半夜刷完，血压升高”“把看剧的观众逼疯了”……

▲《顶楼2》

延续第一季“不疯魔不成活”的风格，《顶楼2》将狗血继续升级，继续用令人瞠目结舌的剧情炸弹，来不断轰炸观众的想象力和心理承受能力。

剧情越刺激，收视越可观。

从最初的6.7%，《顶楼1》大结局的韩国收视率飙升至28.8%。

而《顶楼2》一开播就拿下了19.1%的佳绩，如今播出仅6集，收视率已一路暴涨至26.9%，距离上一季的最高收视率仅咫尺之遥。

▲《顶楼2》目前仅播出六集，收视率就已一路攀升至26.9%

在中国的微博热搜榜上，“顶楼”也是这几个月的常住客。

▲《顶楼》频繁上热搜，在中国也有极高热度

另一个颇有趣的现象是，《顶楼》第一季因太多不合常理的逻辑、混乱的人物关系和浮夸失常的画风而饱受诟病，豆瓣评分仅为6.5分。

一个月后，第二季首播的评分却高达8.2分，目前还维持在7.9分。

▲《顶楼1》和《顶楼1》的豆瓣评分

这真是一部让人看不懂的爆款剧。

从6.5分到7.9分，口碑暴涨的原因并非由于剧集质量有了多么大的飞跃，而是坚持追剧的观众，已经接受了《顶楼》里狗血疯狂的设定，不再关心故事的现实逻辑，只要足够狗血、只要足够刺激，就能带来快感，为它打下高分。

有的观众将此剧视作“欢乐喜剧人”、在世界参差的疯狂中找到笑点，有的是铁了心要看编剧金顺玉的脑洞到底能开到多大，也有的观众对剧中人物骂着骂着骂出了感情，当真是狗血到停不下来。

01 狗血普拉斯

《顶楼》的故事颇为复杂，牵涉了三对主要家庭，两个世代，同时交织着复仇、出轨、金钱交易等内容，要一言以蔽之相当有难度。

▲《顶楼》中的三个家庭

突然想到知名表演艺术家唐悠悠的唐氏表演法则第三条，“给故事营造一个丰满的背景，最好涉及两代人的恩怨”用以解释《顶楼》非常实用。

《顶楼》讲的是一场命案引发的复仇故事，发生在韩国上流社会一栋高达百层的顶级公寓“赫拉宫殿”里。

▲故事由奢华的“赫拉宫殿”发生的命案展开

故事有三条主线，互有关联。

第一条围绕沈秀莲，她目睹了失散多年的女儿闵雪雅被人从47层推下，惨死在自己面前。秀莲很快发现顶楼的住户包括丈夫朱丹泰都有嫌疑，于是展开复仇计划。

▲沈秀莲目睹失散多年的女儿闵雪雅坠楼

第二条是千瑞珍的视角，她出轨了秀莲的丈夫，还虐待过雪雅。身为教育者的千瑞珍自私自利，屡屡作恶，是绝对的反派人物。

▲千瑞珍出轨秀莲丈夫朱丹泰

第三条是赫拉宫殿的外来者吴允熙，她是千瑞珍学生时代的旧敌，被抢走第一名还被割伤脖子，连男友夏允哲也被抢走变成千瑞珍的老公。

▲吴允熙被千瑞珍割伤脖子

有了上一代的旧仇，下一代的新恨也要跟上。

吴允熙的女儿露娜执意要考千禹珍掌权的清雅艺高。青年男女之间既有对名次的激烈竞争，还发生了多角恋。

▲吴允熙女儿裴露娜执意从美国回国，请求清雅艺高的掌权者千瑞珍允许自己回校上学

“永远不要让观众猜到剧情的发展。” 唐氏表演法则二，如此写道。

这个法则在《顶楼》里不断生效。

闵雪雅是在众多学生里最善良的角色，却在要和亲生母亲见面的前一刻领了盒饭；

▲闵雪雅最初是以安娜李的身份出现，到赫拉宫殿面试数学家教的海归女孩，却受尽排挤陷害，甚至被残忍杀害

吴允熙在打算卖房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动迁新闻，身价暴涨；

趾高气扬的姜玛莉靠着搓澡搓上赫拉宫殿；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吴允熙一直没有案发当夜的酒后记忆，最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杀人凶手并倒戈了朱丹泰。

▲吴允熙将雪雅从47层推下

《顶楼1》就在朱丹泰杀害了沈秀莲并陷害吴允熙替罪的气人结局中落幕。

这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每一集都有不断反转的神剧。

到了第二季，还是同样的配方，却有了更狗血的滋味。

唐氏表演法则第四条：“观众永远期待更纠葛的人物关系和更多重口味的剧情。”

有了第一季恩爱情仇的铺垫，第二季的展开显得更为狂野。

秀莲死后，朱丹泰和千瑞珍如愿订婚，但家花不如野花香，千瑞珍又和婚内就十年分居的前夫有了激情一夜；

▲千瑞珍与前夫一夜情

夏允哲和吴允熙宣布结婚，直接乘坐直升机降临前妻和情敌的订婚现场。

几对成年男女展示了排列组合的各种可能。

要论重口味，姜玛丽直接和人夫李奎镇上演了史上最倒胃口的吻戏，最新归来的秀莲上来就吻了朱丹泰，更别提千禹珍和新欢旧爱们说来就来的吻戏。

▲姜玛丽和李奎镇上演史上最倒胃口吻戏

朱丹泰被称为“吻戏收割机”，和三位女主都有感情戏，就连家里的保姆都爱他入魔。

最重要的唐氏表演法则一：“不要把话语权让给你的对手。你必须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台词，戏是抢来的。”

《顶楼》一大精彩在于几位实力派演员精湛的演技，增添了狗血剧的张力。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千瑞珍。在面对父亲见死不救、为女儿掩盖罪行、被人发现罪证吞下手机卡等诸多情节里，演员金素妍都贡献了“教科书般的演技”。

▲千瑞珍对父亲见死不救

她既塑造了令人咬牙切齿的恶女一面，也呈现了人物内心缺爱偏执的动机。

不少观众还能从如此可恶的角色设定中发现可爱的地方。

此外，白月光似的秀莲、满头青草地的夏博士、既可恨又幼稚的妈宝男律师，都让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02 金顺玉神话

“下定决心要去死的人，一只脚已经跨上了汉江大桥，想到自己看的电视剧，因为好奇下一集的故事而把脚稍微放下来了一点，我只是想写这样有意思的故事。”

金顺玉再一次做到了。

有的观众或许对这位编剧的名字感到陌生，但一定看过她写的剧。

▲金顺玉编剧作品

被誉为“狗血教母”的金顺玉曾写过《妻子的诱惑》《天使的诱惑》《来了！张宝利》《皇后的品格》等狗血剧集，都有超高收视率和话题讨论度。

国内观众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妻子的诱惑》。

这部剧讲的是一位善良温柔的女人在遭到丈夫和情同姐妹的朋友残酷的背叛后，变身为复仇女神向前夫一家展开疯狂报复的故事。

▲《妻子的诱惑》，后被翻拍成中国版《回家的诱惑》

没错，就是那个林品如被洪世贤和艾莉背叛、化身高珊珊复仇的家喻户晓的故事，“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妻子的诱惑》集合了金顺玉最爱的婚外恋背叛、出轨复仇、身份变换等狗血元素，在韩国首播最高收视达40.6%。国内翻拍的《回家的诱惑》也打破了热播韩剧《大长今》的收视纪录。

金顺玉的魔力让中韩观众都为之折服。

《顶楼》一二季都以一位少女的被害来开启复仇大戏。

这一次变成了杀人凶手吴允熙的女儿露娜被人推下楼梯并杀害。相信缉凶的主线同样会贯穿第二季的故事，保持悬念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最后一刻。

▲露娜被人推下楼梯

金顺玉的狗血剧，从早期韩剧中的三件套“车祸、失忆、绝症治不好”升级强化出更多样的套路，通常以强烈的复仇故事为核心，融合男女关系中的背叛出轨、家庭关系中的亲情纠葛与财产争夺、阶级关系中的贫富差距、校园关系中的霸凌问题等，冲突强烈，情节张扬。

▲《顶楼》中的校园霸凌

出道二十年，从苦恼于不被外界认可，到慢慢接受了自己的风格，金顺玉认同了狗血剧的价值。

金顺玉曾在医院里见到患者们聚在一起看《妻子的诱惑》。她想到这些观众在看剧期间短暂地忘却了是否会死亡的恐惧和现实的苦痛，由此被鼓舞。

金顺玉不避讳有其他更优秀、更伟大的作品。但她觉得，对那些绝望的人们而言，如果期待她的电视剧能成为一种乐趣，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因此，收视率成为衡量金顺玉作品的最重要标杆。

她也深谙如何以超乎公序良俗的离奇剧情展开故事，让不间断的爆点一直吸引观众的猎奇心理。

所有人物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大段大段的台词在放狠话，一集时间里塞满大大小小的反转，让观众的情绪不断被密集的狗血推进带动着。

▲《顶楼》中夸张密集的狗血剧情

金顺玉实现了自己的创作目标。

所有观众都猜不出故事的走向。

金顺玉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再不合理的事情都会看似合理地发生。她的剧成为了收视保障。

但这样的故事只是观众审丑的舞台。《顶楼》里，拥有善良、智慧、坚强等美好品质的几位女性人物都以遭遇意外死亡作为结局，而剩下的全部角色都有或多或少的罪行，继续复仇、博弈。

狗血剧以人性的丑恶面作为看点，淡化、抹去了悲剧故事中的批判性，将所有故事的发展路径通向以恶制恶的出口。

没有任何反思，只有厮杀的快感。

▲秀莲的复仇

03 想象上流社会

在韩国许多狗血剧里，阶层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把贫富冲突放在韩剧里，双方之间的阶层错位为编剧提供了空间。但最终呈现往往止步于符号式的想象和猎奇式的窥探。

豪门恩怨故事迎合了韩国普通民众们对于上流阶层的想象：随意挥霍的肮脏财富、混乱的男女关系和不断被放大的卑劣人性。

▲《顶楼》中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

复仇题材正暗合韩国社会埋藏的仇富情绪：穷人天然被富人掠夺和垄断了大量社会资源，富人总是试图阻碍穷人的阶层上升，而穷人对富人的反叛最终只能通过个体的复仇来实现。

比如《下女》中原本单纯的女佣被男主人欺骗了感情，只能以自焚的惨烈方式来反抗。

韩国某机构曾在2014年进行了一项名为《对有钱人的认识》的调查。

结果显示，超半数的受访民众认为值得尊敬的有钱人却不多，他们在资本积累过程中利用了不正当手段。调查总结称，目前韩国国民对有钱人抱有反感。

▲20岁的歌手公开的毕业典礼的视频预告片中，出现价值2.56亿韩元的进口兰博基尼的新闻下，多数网民点了“愤怒”按钮

这种反感情绪弥漫的背后正是韩国不断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现实。

现任大韩民国驻华大使张夏成也是一名经济学家，他在《韩国式资本主义》一书中反思了韩国的经济发展。

今日的韩国经济呈现出“三无”增长：“无就业”增长、“无工资”增长、“无分配”增长。经济增长，没有带来就业率、工资收入和劳动分配的增长，有的不增反减。

韩国存在着严重的收入不平等与贫富两极分化现象。如今随着经济增长减缓，甚至停滞不前，情况更糟糕。贫富差距不仅不缩小，反而被进一步拉大。

▲《寄生虫》中的底层阶级家庭

据统计，2000—2010年，韩国的中间收入阶层减少5.8%，这部分移动阶层中，有62%下降为低收入阶层。

贫富两极分化问题不能随着经济发展得到解决。在经济好转或发展的大背景下，民众却逐渐变身为低收入阶层，这样的社会事实最终会导致社会矛盾尖锐、社会不安定因素增多。

一批韩国创作者带来了更具批判性的佳作反映近年以来的现实。

电影《燃烧》讲述的就是一对底层年轻男女与神秘富人之间的悬疑故事。

▲《燃烧》剧照

它以冰冷恐怖的口吻和隐喻描绘了不同阶层间的精神痛苦，最后用巨大的沉默和残酷的厮杀结束人物的追寻困境。

韩国导演李沧东试图表述当下韩国年轻人的现实状态：“韩国年轻人毕业后面临很难就业的状况，居高不下的生活成本和房价成为他们现实的压力，一方面全世界生活水平提高，另一方面韩国社会发展陷入停滞，年轻人对生活没有希望，这是韩国社会的很大问题。”

近年同样引发热议的《寄生虫》也将目光聚焦在韩国贫富家庭间的意外纷争。

电影收获了大量荣誉，但也被批评过于符号化。无论如何，《寄生虫》都是刻画韩国贫富差距现实的代表作。

▲《寄生虫》剧照

有意思的一点是，《顶楼》中富豪子女在霸凌闯入赫拉宫殿的穷学生雪雅时说闻到她身上很臭的味道，掌权者朱丹泰同样对雪雅身上的气味反感。而在《寄生虫》里，气味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导火索。正是气味戳开了两个家庭之间表面的平和，电影氛围陡然从喜剧变得紧张。

这样的设计并非意味着现实气味存在怎样的差别，而是代表着人与人之间产生了近距离的接触，闻到了彼此身上的气味。

固有的领域被打破了，原有相安无事的平衡就无法存续。

这样的感受比起剑拔弩张的宣泄更有讽刺性。

▲《顶楼2》剧照

疫情还在加剧韩国社会的两极分化：很多人失去了工作，但奢侈品卖场门前却排起长龙、进口车销量大幅增长，韩国房价涨幅还创下14年来新高。

韩国社会仍然弥漫着悲观压抑的情绪，近年大量涌现的豪门复仇剧恰好点出了这种脆弱和担忧，虽然充满着咬牙切齿的肤浅表达。

狗血的《顶楼》不值得深思，但那种良善、正义不断被碾压的愤怒感永远令人不快。

金顺玉，气人真有你的。

作者 | 李波

编辑 | 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