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穿驿树惺惚语”——陆游笔下春和景明的金牛道，曾经金戈铁马

《金牛道中遇寒食》是陆游的一首七律：

乍换春衫一倍轻，况逢寒食十分晴。

莺穿驿树惺惚语，马过溪桥蹀躞行。

画柱彩绳喧笑乐，艳妆丽服角鲜明。

谁知此日金牛道，非复当时铁马声。

这是一首仄起入韵，押平水韵“八庚”部的七律。

整首作品平仄都比较严谨，唯有第三句“莺穿驿树惺惚语”的“惚”字虽然是仄声（入声）字，但是读作“hū”，是后来入派三声中进入阴平第一声的。所以这里严格来讲是失替出律的，但是在实际吟诵过程中并不会对“平平仄仄平平仄”产生影响。

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无心北伐，朝中官员对主战派多有排挤。陆游因为结交北伐失败的张浚，被人参本“结交谏官、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被罢免官职。1169年，赋闲四年的陆游，被朝廷征召为夔州通判，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陆游携家眷由山阴逆流而上，采撷沿路风土民情，作《入蜀记》。

金牛道中这首诗有可能写在入蜀的路上，但是更有可能是写在出蜀的路上。

1171年，王炎驻军南郑，召陆游为干办公事，陆游得书甚为欣喜，认为自身被起用，是朝廷终于打算北伐的动向。于是他只身前往南郑，入幕府任职。这一时期，他为王炎写了《平戎策》，走遍了骆谷口，仙人原，定军山等前方据点和战略要塞，并到大散关巡逻。随着朝廷对《平戎策》的否定，王炎调离，幕府解散。这段时期是陆游一生中唯一一段亲临抗金前线的经历，成为他终身记忆和后期文艺创作的主要来源。

可以想象一直被打压、被排挤的陆游，接到王炎组建幕府，准备北伐的邀请，心情是多么的好。他孤身上路，一身轻快，正值寒食清明，雨霁云收，天晴气和，蜀中花鸟虫蝶飞舞，诗人壮志可期，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首联正是表达了他这种心态，是出于现实的描写，而这些生活碎片的选择，也蕴含了诗人的个人情感。

首联“乍换春衫一倍轻，况逢寒食十分晴。”

忽然脱了棉袄，换了单薄的春衫，真是一身轻快啊。又碰到寒食节，居然天气晴朗。

这种身心都很舒适的状态就从字里行间溢了出来。

这其中既有季节的转换，又有天气的转换——寒食清明一般多雨，可居然是“十分晴”，这简直就是天公作美嘛，让我得以轻装快马，赶往前线，为北伐抗金，收复失地，完成我的梦想助力啊。

就是两个字——开心。

颔联“莺穿驿树惺惚语，马过溪桥蹀躞行。”

这联里面有几个词语要搞清楚。“惺惚”，这个词和“恍惚”意思相反，是清醒或者色彩鲜艳的意思。“蹀躞”，读作（dié xiè），小步行走，类似于日本女人提着和服行走的那种姿态。这里用来形容马踏碎步，步态悠闲。

小雀儿在驿站周围的树上穿梭，欢快鸣叫，老马踏着碎步，慢悠悠地走过小溪上的石桥。

这里是对首联的承续铺开，用春和景明的景色来进一步说明自己的开心来处。

颈联“画柱彩绳喧笑乐，艳妆丽服角鲜明。”

这一联转到写人。因为天气好，老百姓都出来了，蜀中多少数民族，服饰鲜艳，装饰奇特。

人们为柱子着色，挂上彩绳，互相喧闹取乐，他们的服装明艳，配饰奇特，鲜活明快。

尾联“谁知此日金牛道，非复当时铁马声。”

这一联发出感慨。

金牛道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多年来中原挺进蜀中的军事要道，又名“五丁道”。秦惠文王意图吞并西蜀，却苦于蜀路难行，兵马不得入。于是他想了个坏主意，首先造谣说得了晚上屙黄金的石牛，叫作“石牛粪金”。然后对蜀王说，咱俩关系好，我把石牛送给你，你拉回去吧。蜀王一听，开心得不得了，就派了五名大力士，带人开了一条能过石牛的路出来，因此这条路又叫“石牛道”、“五丁道”，虽然依旧艰险，但毕竟能过车马了。然后就迎来了秦朝兵马，灭了国。

这里就是当年金戈铁马的金牛道啊，如今一片安静祥和，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整首作品风格明朗轻快，源于诗人本身的心情不错，也表达了希望早日世间大定，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感慨，这和陆游一生致力于抗金收复中原倒也没有什么冲突。

毕竟战争的目的，在有些人眼中是为了掠夺，而在中原士大夫的心中，最终还是为了王道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