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作为一个诗人哲学家的文学家

尼采的著作，可以称之为哲学诗，又可以说是诗的哲学。但尼采也算得上文学家吗？

尼采本身就是一面多棱镜：他既是唯意志论哲学家，又是异端的非宗教；既是哲学家诗人，创作了一首又一首富于哲理的诗，又是哲学散文家，写出了一篇又一篇渗透着超人哲学的散文；同时还是一位剧作家、小说家，给人类留下了一部又一部神话性、戏剧性小说。

尼采的作品，塑造了社会生活的典型，同时又塑造个人生活的典型，反映了人的内在本质。尼采作品中显示的棱形、多面的特色，吸引着文坛上各类专门家，以至德国音乐大师斯特劳斯也曾以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作为他的一首名曲的主题。

不过，人们往往因为尼采及其作品的多面性而忘却他、不理睬他，觉得他不管那一方面都是那么平淡无奇、不屑一议。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欧洲文学史上找不到尼采的影子。

文学艺术从何而来？尼采说，文学艺术是由情绪状态和心理状态散发出来的，“沉醉”是创作的发条；而最华美的“沉醉”是爱的“沉醉”，有了爱的“沉醉”，才有文学艺术创作。

文学艺术家正是由他沉醉的一切东西中产生出意象，通过文学艺术家之手、唇产生出作品，无论这些作品是雕像、绘画、乐曲、诗歌、散文或戏曲、小说，都一样反映着文学艺术家内心的情绪状态如心理状态，反映着文学艺术家纯洁的内心素质。

我们称尼采为诗人哲学家、哲学家诗人或哲学文学家并不过分，因为尼采主张哲学和文学艺术融为一体。有人曾以此为据说尼采是新浪漫派。实际上，尼采确实使哲学和文学艺术融为一炉、结为一体。

尼采作品，就是哲学诗、哲学散文、哲理格言、哲理小说、哲理神话故事；一句话，就是哲理文学。好的哲理文学，不仅给人文学艺术的欣赏、美的享受，而且给人以人生启迪。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你们做结婚准备，请注意，不要成为不良的准备。你们准备太草率，必然伴着婚姻的破裂！宁愿婚姻破裂，不要使婚姻强就，不要使婚姻欺诳！——女人如是对我继续说：真的呵，我破坏此婚姻，然而婚姻却先破坏了我！我看见不良配偶，便视之为冤家……”。

这段话描绘了前辈对后辈的训导，经验之谈，苦口婆心；它告诉后辈，结婚、做事，切不可草率马虎，应该深思熟虑、全面考察，草率往往埋伏着失败的种子。从这个意义上讲，它教给人们人生哲理，颇有增益。不过，尼采作品中具有积极意义的哲理甚少。

尼采作品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它充满着创造的力量、创造的勇气，催人向上、催人奋斗。《愉快的智慧》一文里，尼采歌颂了生命、勇气，其中写道：

“猛冲撞，跳出云外，破顾忌，扫荡天空，地中海的风呵，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一个胚胎所生的，我们真是一个命运所支配的，是同向一个日的朋友。”

“飞舞呵！向各方面飞舞出去，波顶上，悬崖上，和层峦的边，各处都找到新的舞踏！要使我们的知识即是快乐，要使我们的艺术即是游戏和癫狂，一切快乐都是真的！扫荡一切悲愁懦恨，把尘埃转到阴暗的冷的面去！我们从和煦的地位打击他们，风不是为了他们起的，只是为了有大胆的容貌的人们。”

尼采鼓励人们像地中海的暴风一样，不顾一切，勇猛冲撞，跨越悬崖峭壁，跳过波顶密云，扫荡一切悲愁憎恨和尘埃，用艺术和知识振作精神，走向各个方面，去迎接未来。

不幸的是，尼采鼓动的此种创造精神，渗着极端个人主义的毒液。尼采说：

“我请你们抛掉我而寻找你自己；只有当你们都已否定我的时候，我才回到你们中间。”

换句话说，人们要千方百计忘掉他人，使自己强大、发展、向上，然后才有他人之强大、发展、向上。自己的创造就是他人的创造。自己的人格，便是他人的人格。

尼采作品始终以发现自己、认识自己、发展自己为主线。每个人要为自己的德而生，为自己的德而死。尼采的个人主义发展到顶点，必然引出自我神化来。

事实正是如此。尼采反对基督上帝的存在，然而到最后却宣布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上帝。以极端个人主义为核心的无神论者是虚伪的无神论者。

总之，尼采作品具有自己的特点。尼采以散文的激情和风格、诗的浪漫和语言、警句格言式的训词，披露社会生活以及作者自己的内在心理，文章结构自由、松散、跳跃起伏、变化多端，交织着复杂多变的思想感情。

尼采是一个神经病患者。尼采作品伴随着尼采的精神病，时而悲观厌世，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夸夸其谈，时而横眉冷对。尼采也是一位文坛“怪人”。尼采作品是那样干净而且富于色彩，雄健而且柔和，富于绘画的表现而同时又有着雕刻的规法，确是特殊的有诱惑性的读物。

尼采作品文句经过细微修饰犹如美术家的笔墨，具有精细的技术，所写之物栩栩如生，文笔自然、活泼、优美，文体热烈、抒情，分析明白、美妙，最抽象的论理中使人感到他不仅以他的理智来思想，而是以他的存在来思想；在每一个观念中把他自己也注入去。

他是一位光辉的道德家、警语大师，他利用一切机会升入最感情的抒情主义。这是尼采在文学上独有的思想和独特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