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除夕夜还在上BOSS直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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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招聘平台灯火通明。

　　什么人除夕夜还在想着找工作？听起来就很“卷”。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而生存最普遍的途径是工作。如果一年中有哪天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工作，那一定是除夕。毕竟“大过年的”。

　　因此我们会很好奇，人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除夕这天登录招聘平台？他们有着怎样的境遇，又希望去向何方？我们与一些除夕仍旧活跃在招聘平台的人聊了聊。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们中有些考研失利，希望通过邮箱里白纸黑字的offer找到未来人生的方向；有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北上广、离开事业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有人创业失利，筹谋从头再来的机会。活跃的也还有招聘者，有人把365天都视作工作日，以成长与战争之名与时间赛跑。

　　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工作与人生关系的问题，也是一个凡人之躯与永恒时间关系的问题。

　　工作是人与社会交互的桥梁，也是很多人实现人生价值的手段。它有时意味着车子房子票子，有时意味着家人安心的笑容，有时单纯意味着生而为人的存在感价值感。

　　除夕夜被点亮的招聘平台，有人会解读为打工人的无奈内卷，也有人会解读为时刻在线的自我期许。观点的交锋，工作的客观压力与“打工人”反鸡汤式的自嘲，都是我们真实生活的的写照，这些看似矛盾的对立，螺旋组合为我们社会生活的ATCG（DNA序列）。

　　招聘者为年轻人提供一份工作，打工人从事一份平凡的职业，送一份外卖，在列车上日复一日喊“花生饮料矿泉水” ……这些或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梦想或壮举。

　　但我想，不管是出于热爱、虚荣，还是生存的本能，每个普通人以工作之名做出的点滴努力，总能让人类这个族群更好一点，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故事：

　　文 | 万芳

　　编辑 | 卓然

　　那种心情就像等喜欢的人给爱的号码牌。不论是除夕还是半夜三点，看到消息也会秒开秒回。

　　比那种情况好一点的是，我可以做“海王”：尽量多沟通一些老板、HR、猎头，收到回复的概率会大很多。

　　如果过年以前都不算新年的话，我2020年换了3份工作。1月初光荣成为公司“前员工”，没过试用期没有N+1。

　　再上一份因为跟老板吵架，离转正期还有一星期的时候直接辞职。年初那份，主要是做的事情比想象中枯燥。

　　手里的积蓄最多撑到3月末，还有房租、宠物一大堆固定开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学校非常非常一般。毕业的时候我的offer在我们班中等偏上的，某互联网中厂，我走之后不久之后成功上市。那时候，能去互联网的都是少数，很多同学都去做了保险销售。

　　除夕夜达成的一次沟通（来源：受访者）

　　毕业三年，人家都在走上坡路，只有我在走下坡路。

　　我们班有个人，上学的时候很喜欢跟A讲B的坏话，跟B讲A的坏话。关键是，A和B是好朋友。做课题的时候，老师表扬的时候他加戏说“我真棒”，批评的时候他说“我当时就说这个不行啊”。

　　我当时特别讨厌这个人，现在他进了BAT。我从1000人规模的公司换到十几人规模的公司，最后被裁掉。

　　这件事对我冲击还挺大的，不服气肯定是有的。我真心觉得他像他这种人，为什么能找到工作？还是我需要成为这样的人，才能进BAT？一路升职加薪？

　　最近陆续接到一些电话面试，有些面试官很好，聊起这件事来就会从他们的角度向我解释这件事，比如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大公司也有盲区等等。

　　更重要的是，收到了一些建议，比如说下一份工作尽量呆长一点，接受工作中枯燥的部分，学习“向上管理”等等。

　　这些能部分缓解我的焦虑，因为到最后会觉得，这也是一个免费认识人的机会。

　　我觉得大家的职场都是在考虑怎么晋升，怎么开展业务。而我则一直是跟着感觉走。代价其实有点惨痛。回头看才发现工资越跳越低，还不如就一直呆在第一家公司。

　　总之，新年希望尽快可以找到一份可以沉淀自己的工作，祝我顺利。

　　之前看中一家本地互联网公司的销售岗，老板在除夕这天回我，我就赶紧跟他聊了几句。

　　如果能在收假回去之前约几个面试，那后续换工作的时候也没那么窘迫。

　　前途、事业这些事情天然是理性的，做决定的时候往往又是感性的，就像我到家开始准备找工作一样。

　　我在一家TO B服务公司做数据运营，一年收入30-40万左右，在北上广这些城市，在互联网公司都不算高。加班多、上升空间有限、看不到未来。

　　前两年我就考虑要不要回家考公务员算了，拖到年龄不符合报考标准，也还没翻过申论辅导书。

　　回家前一天晚上，妈妈打电话过来说手机丢了，她很不开心，一直反复叨叨，“我怎么就能把手机忘在那里呢？”“3000多块钱呢”。

　　到家我就带她去买了新手机，但她还在纠结，怎么就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呢？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她难过的不是丢了一台3000元的手机，而是在难过自己老了。

　　妈妈是那种很要强的女人。小时候我说隔壁阿姨家的红烧肉好吃，她就练习烧了1个月红烧肉。我现在也很少吃红烧肉。

　　我今年36岁，她59岁。外婆是64岁过世的，妈妈身体一直很好，但相见和陪伴的时间，随着时间向前，是越来越少了。

　　晚上我就开始更新简历了，决定回老家工作。

　　我想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多陪陪爸妈和当初没有坚持做现在这份工作，10年后哪个我会更后悔？答案是前者。

　　刘蕊的想法代表了这些年一群职场人的考虑（来源：BOSS直聘）

　　互联网相关职位比想象中多，虽然其中很多是BD（商务拓展）、销售岗，但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我们这个城市，最主流的工作还是教师、医生、银行、事业编、公务员。

　　平台上的岗位不能说是纯对口，但比直接去传统公司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去年除夕我也在上BOSS直聘，那会儿的身份还是老板。

　　2017年跟朋友去旅游，一起玩了次密室，觉得特别有意思。当时密室在大城市比较普遍，我们所在的小城市市场几乎是空白。

　　当时我工作干得也不如意，在本地一家餐饮企业做大客户销售，虽然业绩不错，但因为跟老板不对付，所以一直都有想走的想法。

　　旅游回来之后几个人一合计，大家一起投资，我主管经营和运营。于是我们这个城市第一家密室逃脱馆就开张了。没想到踩到了所谓的风口，店铺还没装修完，开业第一周的周末基本就被订满了。

　　整个2018年和2019年我赚了很多钱，最后都按照最开始入股的比例分了。其他人是兼职，我是全职，心里还是不平衡。

　　2019年年中，我就把房子卖了，加上之前的积蓄，把几个小股东的股份全买了，剩下的钱用来投资新店。

　　春节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旺季，担心到时候有人请假，年前一直在招人，除夕也没停。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2020年上半年基本没有收入，剩下的合伙人连投资的钱都没要直接退出，新店只能退租，装修全部打水漂。我总觉得撑过这波就会好的，从爸妈那又借了一笔钱咬牙交房租。

　　疫情过去了，密室的生意却没有回来。2021年1月，第一家店也正式宣告关门。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职场，做起打工人。

　　借钱给我的兄弟知道我情况，过年也没催我。还有人问我有没有钱过年。除夕不除夕的其实没有想太多，现在就是想尽快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要钱合适，市场营销、销售相关的岗我可能都会尽快入职。

　　我现在整体心态和状态都还行，不是有首歌的歌词是“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我是上平台招人的。

　　开始做这块业务之后，就没有什么周六日、节假日的概念了。按计划，除夕这天我还要接个入职的新同事。

　　没错，我们做的是传说中的社区团购。

　　小城市的春节是从1月开始的。半夜零星散落的爆竹声，夫妻店在门外搭的香蜡纸烛小摊，门上崭新的春联，街边挂起的灯笼，炸货店门口排起的长队，这些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你，马上要过年了。

　　过年就意味着更多人需要买果蔬生鲜、生活用品，超市人很多，考虑到方便、便宜、安全的角度，都会愿意试试社区团购，一年一次战机不可耽误。

　　所以对我跟很多同事来说，除夕更像一个“特殊”的工作日，晚上有加餐的那种。

　　工作的内容除了沟通安排供应商、合作伙伴，还有就是不停的招人、招人、招人。

　　社区团购这个生意其实最大的门槛是规模，规模上来了，供应链成本也就随之下降，也会倒逼供应链加速升级。

　　所以其实从头到尾，我们与竞品之间比拼的都是开城速度。可能今天你还是这个省第一，睡一觉起来对手已经超过你了。

　　用“与时间赛跑”来描述，一点都不过分。

　　空下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去刷刷BOSS直聘，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个人很少考虑985、211这些光鲜背景的，一般喜欢招本地吃苦耐劳、聪明的年轻人。

　　我的原则是自己招的人自己带，扶上马、送一程。有一天我走了，他可以在本地继续修城墙、做维护。

　　主要是觉得我也不会做一辈子社区团购，这份工作对体力精力还是有客观要求。

　　当时过来做城市拓展经理，主要考虑了两个点。

　　第一，社区团购可能是最近几年中国最大的商业变革，电商诞生了阿里中供铁军，外卖大战诞生了美团地推，社区团购或许也会出一个“xx拓荒者”。

　　这份经历加上大厂的名字，未来简历会很值钱。

　　第二，我个人喜欢用超市生鲜品类的数量作为衡量这个地区零售发达程度的标准，要是中国每个县城的人，都能吃上平价智利车厘子、山东大白菜，还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疫情期间，我们很多同事冲在一线解决居民的食品供应问题。虽然不在那些地区，也感到特别骄傲。

　　这些想法一般我都会跟来应聘的人聊，也会介绍工作环境、工作时长这些实际情况。真诚是沟通最好的方法，消化996这些东西也是这份工作的内容之一。最后还是他们自己做选择。

　　说得有点多了，我先去忙了。

　　春节最不缺的就是祝福，然而再多祝福也不会削减生活的粗粝。

　　对这些从庚子年最后一刻努力到辛丑年第一刻的勇者，只想说一句，前路纵然坎坷，愿你们永远纵情向前，人生值得。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