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亲娘尸骨未寒，爹就让后娘进门。爹为了她打我，我恨她。她去世后，爹给了我本子，知道真相的我嚎啕大哭。
我亲娘虽生在农村，但她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笑起来眼里有一汪溪水。一到春天，她会给我做腊肉笋尖，脆嫩鲜香。
有人说我是单眼皮，娘是双眼皮，我不是亲生的。我听后，哇哇大哭。娘笑盈盈给我擦眼泪，说，你当然是娘亲生的，现在小，长大就像娘了呀。
10岁那年春天，娘得了重病。爹借了半个村子人的钱，也没有治好。娘的脸蜡黄，她拉着我的手哭，娘舍不得你，娘还没有给你烧笋子吃……
后来，听爹说，我死命抱着娘哭了整整一夜，高烧39.5度，跟火炉一样烫，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喊娘。
娘走了之后，我的天塌了。人人都说我变了，不爱笑了。我想她，想看娘的眼睛，想闻娘的味道，想吃娘做的腊肉笋尖，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哗哗流。
没多久，爹带回了个女人，她身材粗壮，眼小脸大，辫子齐腰，粗糙又朴实。娘尸骨未寒，爹就给我找了后娘。娘是西施，她是东施。
爹让我喊她娘，我倔着脑袋用眼睛斜她。爹大骂我，她低着头不语。
晚上她做饭，我吃一口就吐掉，嚷嚷着：“太咸了，你笨得饭都不会做呀。”爹骤然大怒，青筋凸起，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怎么跟你娘说话的？”“她才不是我娘，我娘死啦！死啦！”我边哭边喊，心里疼得紧。这是爹第一次打我，竟是为了她。人家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心都冷了。
有一次，我和爹去镇上，看见了牛仔裙。人家说，这是最时髦的裙子，可洋气了。爹听说要50块钱，叹口气拽着我走开了。我一步三回头看裙子。我知道家里穷，爹帮厂子卸货，累得腰疼，都舍不得买膏药。
后娘剪了短发后，满头乱糟糟炸毛，更丑了。她总是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有时一回头，发现她怔怔盯着我，让人心里发毛。
过了几天，爹笑眯眯拿着个神秘袋子，竟是我心心念的牛仔裙，说到底，爹还是疼我的。
后来，我拼命学习，想要逃离这个家，成了村里那年唯一考上大学的人。上学前，爹塞给我一个布袋，里面全是零钱，五毛一块的，皱巴巴。
大学期间，我学习、恋爱、实习，用尽借口不回家，因为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爹定期把生活费打在我卡上。
毕业后我打算结婚，给爹打电话，让他一个人来，不能带后娘，否则我就不结了。
两年后，爹病了，我匆忙赶回去。
回到老家，我看见，她站在村口大树旁，疲态尽显，像另一棵低矮的老树。我从她身边走过去，没说一个字。
爹躺在床上，腰间盘突出让他疼痛难耐。
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见着她。爹让邻居帮忙找。结果发现她摔在山坡下，人已经没气了，手里还姥姥地攥着一把竹笋。
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晚上，爹吸了整整一包烟，说：“这么多年，该告诉你了。其实她才是你亲娘。当年她生下你，她婆婆见是女儿，想把你扔了。她打听到我们不能生孩子，就跪下来，求我们养你。后来她老公在工地上出事死了。她守寡好几年，想把你要回去，但我舍不得。再后来，她来咱家照顾你，这些年，我挣得钱一直在还债。你上学的钱，都是她给人打零工攒的。她知道你回家很高兴，就去村口接你。知道你爱吃笋，一大早上山去挖，哎，谁想到，她就摔了啊……”
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皱巴的本子，说是她写的。我泪眼模糊，喘不过气，看着她这么多年写的字，歪歪扭扭。
“幺妹穿这个裙子真好看，卖了头发也值了。”
“幺妹不待见我，是不是我不好。”
“幺妹出息了，考上大学了。”
“听说幺妹要结婚，好想去。”
“幺妹是不是嫌我丢人，才不让我去看她”
“幺妹又漂亮了，这么多年没见，像城里人了。明天给幺妹挖笋去。”
爹叹着气说：“她不让我告诉你实情，是怕你难过。”
我哭得心肺俱疼，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定好好爱她。这一世，她做我的娘，过得太卑微太痛苦。
我心有偏见，没看见她的好，对她使用了20年冷暴力。直到这一刻，我才理解“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
我跑到她的坟头，哭着跪下来，大喊：娘，对不起对不起，是幺妹不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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