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操扬言、吕布恋妻、刘备下套，看《三国演义》的说话艺术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在三国的时局里，所谓的说话有艺术，是必须具有清晰的头脑，清醒的认识的。这“艺术”并不足以在生活中提倡，但因为对这种说话“艺术”的认识，也是对人识事有帮助的。

人说《三国演义》中最能借东西的是诸葛亮，草船能借箭，连东风都能借。其实曹操借东西的本事，比诸葛亮高多了，他所有操作，几乎都是一招借力打力。他借天子以令诸侯；又借诸侯打诸侯；又借别人之头，以安军心；又借自己头发，以申军令。后面还有无数借他人之手杀自己想杀杀不得的人，等等。曹操若去做生意，绝对可以借别人的钱为自己赚钱。

诸葛亮可没这么能借。

诸葛亮也不如曹操能说。你看曹操所论哭死董卓之语，若非有二十分见识、二十分才智、二十分胆气，哪个人敢在那种情况开此大口。所以孟德人豪哉！（参见《三国演义》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01.曹操最大的本事是说话，或扬言或曲折，运用如行云流水

曹操最大的本事是说话。而且说话简直是扬言，最有名的那句是——“宁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这实在让人无法可忍，曹操刚开始杀伯奢一家，那是误会，还可原谅。杀吕伯奢，则罪大恶极，因为这叫“故意杀人”，明知犯罪不道德，偏要这样做。这还算个人话吗？谁听此言，都想揍他。

但这恰恰也是曹操过人之处。当是时，试问天下人谁不有此心？但敢直接说出来口的，也就曹操。也许大家心里都在想谁也不要辜负我，事实如此啊，你见过这个世道哪个人宁可你对不起他，也不愿对不起你，都是他对不起你可以，你对不起他一点都不行。

但嘴上都说的很漂亮：我对朋友怎么怎么的。相比之下，还是曹操光明磊落，至少是个真小人。老子心里就这么想，老子也这么说。

但我认为，这话就算是曹操说的，那也是故意说的。属于说话艺术。甚至抱着那么一点“仁心”。当时的情况是，曹操误杀好人，一看事情不对，干脆斩草除根。他的朋友陈宫不干了，说前面杀错了情有可原，这次可是故意的啊。

这句话出口，实际上陈宫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曹操既然还能返回斩草除根，再杀陈宫灭口也不是不可以，但曹操没杀，他说了这么一句话，陈宫一想，这不是个好东西。自个走了。他本来是想跟着曹操的。

换句话说，难道不是曹操故意说这么一句话，把准了陈宫的脉，让他自己走了？反正要破脸，人家已经对自己失去信心，留着到以后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又不忍心杀，干脆气走。至于陈宫转身之后如何说自己不仁不义，那不重要。

在三国这种环境中，杀机四伏，机巧四布，到处都是算计。能如此把握说话分寸的，可没几个人。

但曹操是最受非议的。

从第十八回“贾文和料敌决胜　夏侯敦拔矢啖睛”我们可以找到人们非议曹操的原因。

因为曹操这个人善变。善变主要表现在说话善变，往往具有迷惑性，但也不失为艺术。

举例子说，假如刘备在小沛之战中被吕布杀了，则曹操会说：非我杀备，吕布为之也。假如曹操在淮南放走吕布，曹操必杀刘备，定会说：非我要杀君，军令如山也。

相信这一切，曹操都做得出来，因为他心中的真实目的，时时刻刻不在搞掉刘备，但他的言行表面，处处都在保护刘备。这是曹操奸诈聪明之处。但说的时候，是另外一回事儿。

刘备也不差，更不傻。他是步步提防着曹操，言行表面无时无刻不在逢迎曹操。你看他在淮南要冲，就叮嘱关羽和张飞——玄德回营，分付关、张曰：“我等正当淮南冲要之处。二弟切宜小心在意，勿犯曹公军令。”

这种暗流涌动的角逐，非把书看透，看不出来。

曹操、刘备都是一路子人，并非曹操就险恶，刘备就心善。刘备一点也不善，看他劝曹操杀吕布，用心何其毒辣，理由却恰是为曹操生命安全考虑。曹操也不傻，顺水推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么，现在我要解释一个逻辑问题。我们知道，丁原、董卓都因为认吕布做义子而身败名裂，理论上，吕布认曹操为干爹，不正是满足了刘备的小算盘吗？留着吕布，让害曹操不正好么？刘备为何要劝曹操杀刘备？

这就是小看曹操，也小看刘备了。曹操是谁？整部《三国演义》我们处处可以见他驾驭人才的能力，整个三国都没几个比得上的，丁原董卓给他提鞋都配不上。吕布一旦认他做干爹，曹操必能善加驾驭，这恰恰不是养虎为患，而是如虎添翼。刘备恰恰是看到了这一点，他非常了解曹操的本事性格，所以，他极力主张曹操杀掉吕布。

02.吕布是最不会说话的，恋妻作死

吕布让人同情者，在于吕布恋妻之情，至少女性觉得这点不错。但政治斗争中，太过恋妻，是多少有点愚蠢的。

而吕布凡是做点“好事”，马上要好处。比如第十六回“吕奉先射戟辕门　曹孟德败师育水”，吕布救刘备，说透了，就是他怕袁术攻取了刘备的落脚地小沛之后，唇亡齿寒，他的徐州便危险了。所以，他看刘备求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实则是为了自己，并非为了刘备。昔日毛遂自荐入楚国说楚王：“合纵为楚，非为赵。”

吕布救刘备，为吕布，不是为了刘备。

但吕布，射戟救刘之后，三番五次要求刘备记住自己的好处，生怕人家忘了。典型的把刘备当傻子。刘备把一切看得透透的。

这种道理很容易想通。前后对照即可。顺水人情时，吕布可以救刘备。看起来关系不错。张飞夺马，刘备道歉求和时，吕布便翻脸不认人。忘了自己当日辕门之时，口口声声为了刘备。吕布是个小人，坏不到底的小人，还笨。政治人物，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清楚楚，用不着给了别人一点好处，一直挂在嘴边上。在春秋之时，阵前索恩，那都是很丢人的。

吕布只有对女人说动情的真话，特别会撩。第十九回中，貂蝉再次出现了。美人别来无恙乎？可惜，她只说了一句话，她对吕布说“将军与妾作主，勿轻身自出。”

意思是，为了我，好好守成，别轻易出城。

吕布的回答是：“汝无忧虑。吾有画戟、赤兔马，谁敢近我！”

你看，吕布之愚蠢，一般人比不上。

曹兵水淹下邳，众军飞报吕布。布曰：“吾有赤兔马，渡水如平地，又何惧哉！”乃日与妻妾同饮美酒。

他自己吃酒淫乐，何曾管过城中百姓吃水？就算不管百姓死活，自己的士兵总得关心一下，毕竟在危难关头，将士一心，才能渡过难关。但他自己竟然因酒色过伤，形容销减。照了镜子之后，竟然说：“吾被酒色伤矣！自今日始当戒之。”遂下令城中，但有饮酒者皆斩。

自己蠢的人，都是怪别人的。你自己饮酒误事，却让别人戒酒。这相当于你自己抽烟，却禁止别人抽烟。

而临阵无故杀人，更是军心大乱，作死不断。

结果是，他口口声声吹嘘的画戟、赤兔马，全被人家偷走了。

03.刘备不但会说话，还会演戏

刘备说话的艺术，一点也不比曹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刘备说一句，配合上眼神、表情，后来总能得到好处。

《三国演义》中，刘备干过很恶心的事情。

比如刘安杀妻，很残忍的。刘安的故事是这样的，刘备被吕布打得打败而逃，与关羽张飞都失散了，单枪匹马的逃了出去，逃到许都，当地百姓争进饮食。可见刘备不缺吃的，奈何他投宿的那一家有个叫刘安的少年，是个猎户，他想给刘备吃野味，却没寻到野味，就把自己的老婆杀了，把肉给刘备吃。古代有名将把自己的妻子杀了以飨将士，可见妇女生在乱世，名不如草，古已有之，这猎户估计打猎打惯了，把人命不当一回事。

问题是，这事儿没发生在曹操生上，曹操只不过大声说宁可我不仁也不许你不义，刘备则是大声宣称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所以，吃人家妻子，他也不含糊，他还很奇怪，问：这是什么肉？

刘安回答：“乃狼肉也。”

好嘛，一张床上睡了那么多年，原来深知妻子是狼。

而刘备竟然信之不疑，饱食了一顿。

我们可以想起曹操在吕伯奢家中，人家给他吃猪肉，曹操误认为是人肉，把吕伯奢当成害人的狼，杀了人家全家。刘备却把人肉当成是狼肉。曹操到底每没吃一口那碗猪肉，刘备却吃了个饱。真是讽刺。

刘备对刘安的做法，是感激涕零，洒泪上马而去，但这刘安却说因为老母年高，并不跟随。确实是个孝子。不知刘安是否有儿子？假如他儿子想当孝子，却何处去找寻自己的老妈？

刘备、曹操交锋之处，是三国演义中最有趣的地方，但一般读者不太注意。比如刘备逃亡归来，对曹操说了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之事。曹操的反应是——“操亦为之下泪。”

刘备还给曹操说了刘安杀妻的事情，曹操的反应是，派人送黄金百两给刘安。

但令人担心的是，刘安有此白金，应该会再娶一妻，就怕到时候又当成狼杀了。

但似乎刘备到死都不明白，妻子固然如衣服，却未必比不上手足。不然，刘备有了手足，可以光屁股满世界跑了。

刘备说话，只为自己，但冠冕堂皇，话里话外一片为别人打算的好意。他有不动声色的阴毒，吕布对他哀求，让他帮自己求情，求曹操别杀自己。书中写的是“玄德点头”。结果，曹操要放吕布，刘备突然落井下石，一句话砍了吕布的脑袋。

吕布对曹操哀求说：“明公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

意思是，我服啦，你放了我，我给你当小弟，搞定天下。

曹操转头看刘备，问刘备：“怎样？”

结果，刘备说：“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

丁建阳、董卓都是董卓的干爸爸，吕布都把他们杀了。刘备就这么轻巧巧的一句话，逼着曹操把吕布杀了。

看到这里，你就知道我说的不假，刘备的政治算计，比曹操还精。说话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