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喜欢回龙观自行车道｜高爽

　　天文学 | 教育 | 认识世界 作者 / 高爽

　　这是 高爽公众号 的第 161 篇原创文章

　　昨天吐槽了得到上介绍的中规院规划的回龙观自行车路的事。我意识到，好多城市规划的常识也需要科普。所以今天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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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回龙观。

　　回龙观成为睡城，从逻辑上来说，原因不是地铁拥挤，也不是没有自行车道。地铁拥挤是成为睡城的结果，而不是反过来。所以，解决地铁和其他交通的问题，并不能改善睡城的问题。

　　那睡城的原因是什么呢？专业上叫职住不平衡，就是居住和工作不在一个地方。在北京的CBD比如得到所在的地区或者文章中说的上地地区，建筑以公共建筑为主，而在回龙观地区，建筑以住宅为主。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白天人都在上地，晚上人都在回龙观。成为睡城不仅是回龙观的缺陷，也是上地的缺陷。

　　那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混合功能。除此之外，多做多少交通都没有用。任何交通系统，面对每天几十万人同一时间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都会崩溃。没崩溃，那是因为地铁工作人员及其艰辛。

　　什么叫混合功能？就是要在回龙观这样的地方，建设特别多的高层，引入特别多的办公场所，让公司入驻，免税免房租入住，反正想尽一切办法让公司在这里注册办公。让一个局部地区的住宅和办公保持一个合适的比例，也就是让人们可以就近工作。（反过来，上地地区也要考虑住宅。当然贵一点是另一个问题了。）

　　这看起来当然很理想主义，但这就是其他国家一百年来城市化实践的经验教训。那为什么这么好的办法我们不用呢？原因很复杂，只说一个。

　　目前的城市土地利用，需要政府部门按照规划来批准。每一个地块，早就有一个规定的使用性质。比如工业用地、商业用地、农业用地、建筑用地、教育用地，等等。对于一块土地来说，你要么就建成一个住宅小区，要么就建成一个商场，要么只能是工厂。你不允许让这块地上住宅和办公和商业混合在一起。即使混合了，住宅的房子也叫商住房，水电费很贵，小产权。

　　那能不能让地块小一点，分割的细一点？我不能在一块地里混合，但是我让每一块都很小，相邻的两块功能不同也很好啊。对，这也是个思路，但这当然带来了很高的规划成本，以及管理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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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混合功能的基础上，还有一个概念必须要说，那就是打通微循环。

　　什么意思呢？回龙观的小区，平均的边长是500米左右，甚至有的1公里。如果你要绕过一个小区，需要步行一公里路程，这样的后果是，人们不喜欢在这里步行或者骑车。缺少步行和骑车这样的慢行交通，有一个直接的恶果你猜是什么？

　　是商业凋零。

　　路边的商铺是给谁开的？是给行人开的。高速路边不能有商店，有了也没用。城市快速路也不能有商店。交通的速度越快，路边的商业越失去意义。围绕着商业周边的所谓小公园、活动休闲地区，也失去意义。

　　所以本质问题并不是机动车走中间还是走两边的问题，也不是自行车走上面的问题。本质问题是，速度。

　　车速慢下来，行人多起来，道路就需要变得很短，我出门几百米能解决问题，我就不用开车。怎么做到这件事呢？

　　靠的是把现在1公里大的小区打碎，变成100米大的小区。让城市商业就在我家楼下。（有点像香港？是的，香港是一个极好的范例，解决了职住平衡和睡城问题。）

　　为什么我们没做呢？还是管理成本问题。

　　疫情来了，我家小区只开一个门，两个人倒班查体温，可以管几千户居民。如果打散了，那要多少个出入口？需要多少人查体温？你看，这又是一个行政效率的问题。那咱们自己干行不行？社区居民委员会，志愿者，自己管好自己查体温？这又暴露出来了几年前说的基层社区自治的话题。

　　在我们抱怨政府管得多的时候，还要多问一句，如果管少了，我们自己管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和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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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再说说这个回龙观的自行车道。

　　我承认，它让出行多了一个选择，对一部分人来说提供了服务和方便。

　　但是，我很不喜欢它。为什么呢？

　　第一个问题是，它几乎和地铁线保持一致的走向。地铁怎么走，它怎么走。这是图啥呢？逻辑上说，是为了给地铁做补充。但是有必要沿着或者说紧贴着铁路线吗？可能对于骑自行车上班的人来说，更好的方式是直线，或者是穿行小区和林荫道的曲线，而不是和地铁线并排的“晒太阳专线”。

　　是为了方便和地铁接驳换乘？地铁站的确修建了自行车停放点。但是逻辑上说不通。这条自行车道和地铁线完全一致，换乘从何说起呢？理想的换乘是从地铁线出发，垂直地铁线，进入小区啊。

　　对，这也带来了第二个问题。我们要什么样的自行车道。文章里说，骑在上面能看风景，看起来不错。但是，这不是一个真实的骑行感受，这是设计师和规划师想当然了。

　　这条自行车道大部分地段都很高，位于高出地面十多米的高架桥上。两个方向一共三条自行车道（中间一条可以根据早晚需求换方向），不算宽，每条车道都不适合并排几辆车。也就是说，骑在上面的感觉是，你的视线方向大概率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一条长长的车道的地面。如果你车技足够好，可以摆头，你看到的是高出地面10多米的位置，这个位置看到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最近的建筑物是几十米外的住宅，你的视角看不到自行车道下方的地面上的行人，也看不到路边的商业环境。

　　既然要说人的尺度，那人的尺度下骑自行车是什么需要呢？

　　首先别把我抬高10多米让我和地面隔绝。我要骑行在慢行系统的地面上，骑行在树荫里，骑行在商业街边，我要看到的是商铺的橱窗，路边的行人，以及每个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