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新凤霞,为我国戏剧界一对恩爱一生的模范夫妻,一位是天才剧作家,一位是天才名角。但俩人的家境又是天壤之别,吴祖光书香门第、家世显赫,新凤霞则出身低微,一生竟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吴祖光有钱,建国初他用在在香港当电影编导挣来的钱,为父母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东面马家庙胡同号买了一座十八间房的四合院,绝对阔气!新凤霞能挣钱,全剧团指望着她发工资,甚至整她时上午批斗她,下午还得让她演出,因为她有票房号召力!......
吴祖光与新凤霞两人相伴相行,互为依靠、互为支撑。当吴祖光落难时,新凤霞成为他的生命中的寄托;当新凤霞遭受打击乃至身体瘫痪时,吴祖光成为她生命中的希望!
当新凤霞离世时,吴祖光则如失去了魂,五年后的同一天,也驾鹤西去,去陪伴新凤霞……
吴祖光与新凤霞的儿子吴欢写了一篇纪念他们的文章,读来让人感慨万端!
吴欢,是吴祖光、新凤霞的儿子,香港著名作家、书画家,1953年出生。幼时便随父母遭尽苦难,百折不挠勤奋用功,有“京城才子”、“香江神笔”之称。白石老人当年以“吴欢无不欢”赐名。他以一身兼小说,戏剧、政论、诗词、书法、绘画名扬海外华人社会。吴欢长得既像爸爸也像妈妈。以下节选于吴欢纪念文章:
爸爸吴祖光先生于2003年4月9日心脏病突发病逝,恰好与妈妈新凤霞过逝是同一天,那是在1998年的4月9日。
这种惊人的巧合,发生在这样两位大艺术家身上,难道是真的吗?是否真有神灵在左右这一对惊才绝艺,旷古空前的神仙美眷。为此连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觉得不可理解,太戏剧化了。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知父莫如子。
妈妈和爸爸是一个灵魂。妈妈去世后,爸爸从当年神童才子,而后的睿智老人,突然变得沉默木讷,继而三次中风,不良于言。大义之忍并非不怒,怒而忍于大义,乃真贤人。父亲一生为家为国,有情有义、有气节、有脊梁,更有一颗天真纯良爱我妈妈的心,妈妈是他的命脉。妈妈离开了,使他完全没有了活力,妈妈去世的这五年,是我爸无法生存的五年,其痛苦的程度远胜过他一生所经历的全部坎坷。他已无路可走,他的选择,只能是去找我的妈妈。日子是天定的,也是他接受的。4月9日。他命令自己一腔烈如岩浆般的鲜血,冲破了确实已经衰老的心脏。完成了一个大艺术家最后一次能够彻底表现人性的辉煌壮举。
早慧的神童剧作家,冰雪聪明的吴祖光,是硬被朋友拉着去发言的,结果又被朋友扣上了一顶“右派”的帽子,一戴就是半生。为了国家的文物事业,搞得几乎倾家荡产。吴祖光对党对国家的一片爱心,有些朋友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些朋友身居文艺界的领导岗位,为什么就不站出来替家父讨个公道,反而落井下石呢?为了几篇文章,几句带刺的话,把家父弄成了罪人,发配到北大荒去劳动改造。如此直截了当翻脸不认人真是亘古少有。天下事有大谬不然者,此类是也!
莫名其妙地当了罪人,这对家父来说,实在太出意外了。
老祖父久卧病榻,家父出事时我们家人扣下了每天的报纸,不让祖父看到报纸上大点吴祖光的名,劈头盖脸的批判。从而隐瞒了过去。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祖父终于知道了真实情况,这无异于雪上加霜,简直是给了垂死的老人当头一棒。
老祖父病情急剧恶化。1959年与世长辞,应了他老人家的一副对联,“今古书千卷,行藏月一瓢。”读书人的命运竟是如此的悲凉。我的祖母在祖父去世后的一个星期里,头发由花白变得雪白,时常在夜里把五岁的我搂在怀里流泪,天道不公,一至于此。
家父在东北突闻祖父去世,悲痛欲绝。然电报上的日期标明,竟比寄信还慢,走了近十天。此刻,祖父在火葬场化为灰烬。家父痛失奔丧机会。好在祖父的所在单位上海文管会还记得祖父是位善良的老人,把他的骨灰安放到八宝山革命公墓第一馆,供后来人们瞻仰,祖父算是较早进驻八宝山的革命人士。后来我的祖母周琴绮女士去世,我也把她的骨灰和祖父放到了一起。祖父、祖母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我将永远怀念他们。
我小时候,每星期天都要跟着妈妈去外公家吃饭。每次去,外公都给“压岁钱”。他等不及过年,他愿意每个星期都过年,天天都过年。
这里要提及的是,后来周恩来总理知道了家母的情况,立即指示中国评剧院老院长薛恩厚,摘掉了家母内控右派的帽子。家母的情况才略有改善。
但家母到底还是右派家属。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新凤霞就这么红?家母受株连,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这是她今生今世的劫数。谁让她嫁给了直言无忌的吴祖光。
那些年我还小,只记得爸爸忽然不见了。祖母和母亲碰在一起,总是唉声叹气。后来又听说来了自然灾害,家里吃的东西忽然少了,而且经常不够吃,肚子老饿,祖母和母亲总是省下自己的粮食给我们孩子吃。家里本来那种热闹的场面没有了,什么客人都不来了,挺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环堵萧然。
家父前半生虽然少年得志,很早就成了名。
1949年新中国成立,日理万机的周总理,心中却还想着他这个党外的年轻朋友,亲自指示把他从香港请回大陆。
父亲晚年主要的任务是照顾半身不遂的妻子——我可怜的母亲。最大的意外收获,是把家母新凤霞这个扫盲班出身,大字不识一斗的民间艺人,培养成了著作等身的作家,并且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成了全国戏曲演员民间艺人转到专业作家队伍中的第一人,也是惟一一人。家父称家母写作有特异功能,六十多岁的人,一天可以写近万字。而且记忆力之好,简直不可思议。无论是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乃至于随便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只要问她,定然有问必答,绝不会错。
再有,家母除了是位天才的演员之外,还是位天才的幽默大师,她可以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别人也可以很容易地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1957年时,由于家母没有和家父离婚,保全了我们的家,使家父虽然受了种种冤屈,总归能回到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窝。在这一点上家父是受了家母大恩的。
文革后,家母由名播大江南北的一代评剧大师级人物而为瘫痪病人。全靠家父到处奔波,躲避地震,请医看病,指导写作,并鼓励她恢复画技(家母早年曾被齐白石收为入室弟子,并认为义女),得以顽强地生存下来。除了感情之外,对家父说来更有一种感恩的味道。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