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首好看的清晨之歌

石垣渉（日）作品

等一个寂静的人来听

▎ 清晨之歌

父亲刚从花生地里回来

给山羊挤奶的母亲

转过身，看见了

父亲湿漉漉的裤角

瞧，怀里的青草是山羊

最好的早餐

上完早读课的孩子们

围在饭桌旁

等待着母亲的新花样

谁都听得见

父母谈话的声音

他们在担心花生的收成

“如果地里蚜虫多，

那就糟了。”

父亲站在院子中间，对母亲说

新鲜的羊奶要给

最小的孩子喝

其他人的早餐却没有山羊幸运

父亲该去工厂上班了

母亲要接着把草拔完

孩子们则穿过整片花生地

去学校，他们沿着田埂走

成一条直线

阳光照在他们干瘦的脸上

by:朱庆和

▎ 当我有一天

当我有一天

消失在你的右侧

不要给我盖厚土

还加一块石头

你不是怜悯我力气小么

那就薄薄地

盖上一撮净土吧

以便我被秋虫惊醒的时候

扶着你栽的小树走回家来

看看很冷的深夜

你是否仍将脚趾

露在被窝外面

by:郑玲

▎ 爱意重重

以前

我是一个傻子，在背井离乡的路上

感动过另一个傻子

后来

我是一个哑巴，在落魄还乡的路上

默念“断肠人在天涯”

一蹶不振的时候

我是一个盲人，白夜黑天干瞪眼

与虚空对了许多话

古人在田里挖地耕种的时候

我就是梵高画里吃土豆的农民

——痛苦使人无言——

我黄土埋了半截

还没有相爱过

所以求而不得的所罗门替我说了:

“爱如死之坚强”。

by:吕达

▎ 秋日书

哪里也不想去了，让我就守住这片山水

静静地坐一会儿——

面对越来越低矮的乡村，面对越来越清浅的溪流

我要尽量做到不回忆、不眺望

不对着身旁这一大片正在消瘦的小花，说感伤

万物要衰败，就让它衰败

群鸟要飞走，就让它飞走

不远处，秋风正在轻轻翻动枯黄的草叶

一会儿，广袤的原野又要随着暮色

渐渐归于寂静

by:韦忍

▎ 青灯

那时我们还年轻。

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

我们来到山崖上。

沐浴着夕阳，

心静如水，

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

其实啥也看不到，

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

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by:北岛

▎ 两种爱

我听到两种爱的呼声。

一种是在闹市里，人群中，

每当我看到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姿态，

我就听到爱的呼声：婴儿在恳求母亲的爱，

女人在恳求丈夫的爱，男孩在对女孩说

给我你的爱，我也会给你同样的爱，

小狗在向主人乞讨爱，

广告里模特儿在渴望着爱、真爱——

我听见他们说：“我需要爱。”

另一种是在郊外，在山上，

每当我看见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姿态，

我就听到爱的呼声：那是当人们在树荫里，

在阳光下，在泉水边，在微风中，

当他们看见日出日落，鹰在上空盘旋，

当他们出汗、擦汗、脱外衣、脱袜子，

彼此打招呼，面对绿山坡吐气，

站在峰顶俯视城市里的高楼群，

眺望渔船出没于波光粼粼的大海——

我听到他们说：“我爱。”

by:黄灿然

▎ 甜蜜的复仇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by:夏宇

▎ 我的名字叫短暂

愿那自永远来的，复归永远

风往北吹，翻过山，仍是往北

骑马向南，过了河，继续向南

造化的手指伸开，通常有长有短

我曾看到一个时间旅人，从身上拍落两场大雪

由心里携出一篮火焰，独自穿越整个冬天

属于自己的一盏，只为照一照岁月尽头的深暗

真的，愿那自永远来的，重归永远

而我的名字叫短暂

倘若万念之中尚存一念有望成莲

请原谅，我可能也会哽咽难言

by:张子选

▎ 没有比家乡更缓慢的了

风吹过树之后，又吹了你

你看见草动了一下，天凉了一会

风走了，你和草一样安安静静

有名有姓的村子，都在隔河相望

你蹲在那里，躬着的背上有时光缓慢流过

没有比家乡更缓慢的了，等一只红薯长大

慢慢浇水，慢慢结果，再慢慢老去

在如此缓慢的时光里，也有快的事情

二婶的黑发变白的时候，小妹出嫁

昔日追着你的小屁孩当上了县长

风又吹了你一下，草动了一下

你没动，你蹲在那里

远远看去，二叔安详的坟包

像一粒饱满的种子，慢慢地等待着清明

by:李浔

▎ 应许之地

七月，无人来信

夜里灯火倔强，难眠的人

与天上难眠的星辰共用一个故乡

过几天就要返乡

从高原降落至平原

平原是不是一个更安全的词汇？

我已经感受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残酷

已经不能再表述了

如果你是我的象征主义

我遗憾你又不能象征我的眼泪

身体要有地理，要有故乡

而人世太多汪洋

即将回到村庄

寻找那个幸福少女

“而开掘一条通向往日的路何其难矣！”

满腔孤注一掷的爱情

正待与人言欢

有词语堵住了我的口

它们是：晚霞和父亲

by:横行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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