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院长、职工集体抵制，知名三甲医院改制被指多处违规！

作者：陈广晶

来源：健识局

知名三甲医院改制僵局难破。

今天(8月13日)，针对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改制一事，医院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健识局采访时确认，省、市卫健委、区政府都已经过问此事，但是还没有组织工作组介入。

▲ 来源：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官网

江汉油田总医院改制风波起源于7月31日。医院产权改革领导小组在当天下午的遴选会上，与三家备选公司进行竞争性谈判，并最终确定海王生物为投资者。包括董事会、经营小组、监事会的10人小组中，7人投票给了海王生物，2人弃权，1人反对。

当天，投出反对票的医院院长雷正秀发布《给全员员工的一封信》公开斥责对方“没有经验、价格最低、方案没有别家的好、后期对医院没有任何承诺”，“吃相太难看”。

在这封信里，雷正秀列出了海王生物、医院董事会的多条“罪状”，包括海王生物濒临资不抵债、涉嫌财务造假，遴选过程存在拉票、暗箱操作等。特别是，海王生物出资350亿元，并不是最高。尽管其提出将按照最高价调平，雷正秀仍然感到“意难平”。

此后，海王生物、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董事会分别发布公告和内部通知澄清此事，而其结果却使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 来源：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关于我院产权改革有关情况的通报》部分文件截图

收购医院原来是“战略合作”？武汉协和医院入股并托管，变成了医联体？与之同步，原有投资人与董事会的诉求和态度却逐渐明朗——职工要求信息公开、收回话语权并在有第三方监督的情况下，重新遴选收购方；董事会则更倾向强调自身及遴选结果的合法性。双方僵持不下。

尽管现在医院仍然维持正常运营，但是医院相关负责人还是希望“卫健委也好、油田也好，能够尽快介入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医院很可能被拖垮。”

江汉油田总医院是湖北潜江知名的三甲医院，作为现代企业医院改制的试点，自2002年就已经启动了首轮改制——建立了全体职工持股的股份制。此后，逐渐由每年需要油田给予补贴生存，转为每年盈利几百亿元的民营非营利企业。

但是随着医院的发展，“大锅股”的弊端开始显现，由于股权分散等原因，医院逐渐变成利益集团争夺的对象，严重制约医院的进一步发展，第二轮改制也正是在此基础上，由董事会和经营小组达成一致意见的结果。

而以茂名石化医院、岳阳石化医院等兄弟医院为前车之鉴，江汉油田总医院下一步改制能否走得好，不仅决定着发展的好坏，更是关系到医院的生死存亡。

在雷正秀公开信发布出一周后，舆论压力之下，海王生物8月7日发布公告回应称，为了增加与医院合作的粘性并进一步巩固关系，根据医院意愿，湖北海王全资子公司孝感海王银河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孝感海王”)近期参与了江汉油田总医院战略投资者遴选。

▲来源：海王生物-关于部分媒体近日报道说明的公告

而孝感海王仅仅是计划与医院进行战略合作，无权对医院现有管理体系进行改变，也不可能接管任何一家医院。且孝感海王目前与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战略 合作意愿仅处于商谈阶段，截止目前孝感海王没有缴纳收购保证金，没有对医院 开展尽职调查，也没有签订战略合作意向协议。

孝感海王对收购湖北江汉油田总医院也没有实质性的计划。

收购与战略合作无疑是两个层面的问题。对此，湖北江汉石油总医院董事会在其近日发布的内部资料中坚称海王生物“没有放弃收购”。

而二者的矛盾之处也引起了更大的疑虑，要么是董事会说谎，要么是海王生物披露信息失实。对此海王生物方面坚持以公告为准，董事方面则没有接听电话，也没有给予健识局任何回复。

另据知情人透露，实际上，海王生物上下对此也并没有统一的认识。下面的分公司孝感海王知道这是收购，但是总公司却以为是战略合作。而这也被认为是海王生物不可托付的原因之一。

最让江汉石油总医院职工大呼上当的还要属托管给武汉协和一事。在致院董事会、经营班子的《职工的一封信》中，职工直指孝感海王采用欺诈手段获得了资格。因为其声称的已经与武汉协和医院达成协议，由武汉协和医院参与该院管理一事，已经被武汉协和医院院长胡豫否认称“不知情”。

据雷正秀介绍，孝感海王当初与院方沟通提供的方案不止是“托管”，而是直接给武汉协和20%的股份，使其成为江汉油田总医院的第二大股东。这对医院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利好。

尽管直到遴选会上，海王生物方面也没有说清上述方案的具体途径，但是这一条仍被董事会当作海王生物的最大优势一再重申。这也是令雷正秀大为光火的原因之一。

可以看到，医院董事会在内部资料中已经改口，称“协和医院愿意与油田总医院合作，符合国家分级诊疗、医联体建设的医改政策。海王集团承诺缴纳2千万元保证金，如果协和医院与油田总医院不能合作，油田总医院将扣留其承诺的保证金”。

职工对此并不买账。《职工的一封信》怒斥其”倒果为因“，改制的目的不是为了引进骗子，然后赚取骗子的保证金。另有知情人士认为，分级诊疗、医联体和托管、担任股东根本没法同日而语，而且这也称不上是海王生物的优势所在，根本是在偷换概念。

此外，据知情人介绍，在此次遴选中，孝感海王存在三大疑点，一个是在资金支付上非常含糊，另外两家都直接明确现金一次性支付；二是在未来对医院的投入方面没有实质性内容；三是激励股方面，只是含糊表示会有股权激励。上述知情人认为，这实际上是一种私下的承诺。

雷正秀的公开信中，也提到孝感海王曾经声称给董事会10%的股份，高管年薪不少于200万元。

而对于董事长胡望明曾经对媒体声称的，雷正秀反对孝感海王收购医院其实是怕影响自己对医院控制权的说法，雷正秀表示，孝感海王不仅曾经承诺过她年薪不少于200万元，还曾经表示让她退休后仍留在医院任院长。

董事会在内部资料中对雷正秀提到的股权、年薪问题表示“均为捏造事实，并称谈判文件中明确提出要严格考核。如果雷正秀提供事实依据，任何人都必定受到法律的制裁。”

改制之困，国企医院如何免遭资本断臂

无论谁是谁非，职工们已经不想再去猜测。

在上述致董事会、经营小组的信中，职工们指出7月31日遴选孝感海王作为战略投资者的决定，存在违法之处，包括医院合并必须经医院三分之二以上出资人代表决定；医院监事会主席不能参加投票，而参加投票；孝感海王采用欺诈手段获得资格等。

• 院务公开，向全体员工公开入选公司全部信息；
• 还话语权给出资人，由出资人集体投票进行遴选；
• 遴选过程由第三方监督，确保遴选过程公平、公正、公开，不能让10个人决定医院的命运，这在程序上违规。

但是董事会似乎并不打算满足职工们的诉求。其在对内部的资料中，强调出资人代表大会的合法性问题——出资人代表大会是总医院全体出资人选举产生的，是医院最高权力机构，合法性不容置疑。

同时，董事会强调，医院产权改革有三大方案：出资额分配方案、员工安置方案、医院发展方案。这三个方案关系到出资人的利益、员工的权益和医院的发展，是产权改革的核心，必须经过出资人代表大会表决通过后才能与公司正式签订协议，如果通不过公司就不能与医院合作。因此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出资人代表大会。

对此，有医院内部人士认为，“不让你选走哪条路，只让选怎么走，根本是在偷换概念。”

从小就在油田长大，毕业后在油田总医院工作至今的雷正秀非常担心，此次改制会把已经有较好发展的医院推上不归路。

资料显示，在国企医院改制的大潮中，已有大批油田、煤炭等领域的医院加入到改制队伍中，其中如茂名石化医院改制后逐渐走向衰落甚至倒闭的也有很多。有分析人士指出，这些医院很多是被企业收购，最终由于母公司决策导致其资金链断而走向末路。

这也正是雷正秀担心的。她告诉健识局，在她心目中理想的收购方应该是了解医院的运营特点，真正以医院的发展为目的。不能落到资本玩家的手上。

此外，由于近期上市公司频频暴雷，以及以往改制医院被收购企业“断臂”的经历等，也都使很多国企医院职工对纯民营企业充满了不信任。国有企业更有责任感，更值得信赖也在一定范围内成为共识。江汉油田医院内部人士说：“一旦经营出现问题，老板是不会亏的，肯定要断臂止血，到时候医院作为筹码，就很可能成了被断的臂了。”

事实上，留给国企医院改制的时间和选择都不多了。

按照国资委、中央编办、教育部、财政部、人社部和国家卫计委等六部委2017年8月联合制定的《关于国有企业办教育医疗机构深化改革的指导意见》等文件规定，2018 年底前完成企业办医疗、教育机构的移交改制或集中管理工作。从2019年起，上述医疗机构将无法得到任何形式的补贴。

这也意味着，我国2000多家国企医院改制早已经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再加上如江汉油田总医院首轮改制不彻底的企业，其数量将更多。而”值得信赖“的国有企业的数量是有限的，如何让这些需要改制的医院避免落入资本的陷阱，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