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权
如果唯评分论,《地球最后的夜晚》无疑口碑和票房双重塌方。但回归电影本身,作为一个年轻导演的第二部长篇,不管从技术还是谋篇,都能看到毕赣的艺术野心。大量夜景连缀起来的画面编织出《穆赫兰道》式的超现实梦境:矛盾的人格,倒错的记忆,压抑的潜意识……
这些飘渺的难捕捉的元素在音乐中得到平衡,奇幻的色彩融合在奇幻的音乐中,并靠后者呈现。影片最后一小时中,索道和台球厅的场景里飘来诡谲的吟唱,弥漫在黯淡的空间。它们由台湾音乐大师林强制作,但并非当代音乐,似乎来自洪荒远古。
少数观众发现,那种吟唱类似《攻壳机动队》中草薙素子与傀儡师合体时那首著名的《傀儡谣》。然而,只有更少的人才能听出来,电影里神秘、幽远的来自初民的歌声,分明就是黔东南深处的侗族大歌。
一、悲伤的侗族大歌
“走进山间闻不到鸟儿鸣,
只有蝉儿在哭娘亲,
蝉儿哭娘在那枫树尖,
枫尖蝉哭叹我青春老。
得不到情郎真叫我伤心,
只听蝉儿声声鸣,
静静听我模仿蝉儿鸣
……”
熟知侗族音乐的吴虹飞说,《蝉之歌》是侗族大歌最具代表性的一首歌,几乎每一个侗族歌手都会唱这首歌。如果单听它的旋律,会觉得它清亮如早晨的朝阳,但当你看过歌词,才知道它是一个关于悲伤的主题。
民族音乐学的资料揭示,侗族大歌(Kam Grand Choirs) 起源于春秋战国,至今已有2500多年。它是中国最早被发现,最早被国际所认可的的一种复调式、无指挥,无伴奏的自然的多声部合唱音乐,其和声浑然天成,迥然异乎西方和声。
尽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09年列侗族大歌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这种极富感染力的合唱音乐,至今不算广为人知。2018年的春晚用侗族大歌作为开幕音乐之一,只有少数音乐专家辨认出那不是原生的侗族大歌旋律,只是着盛装的侗人载歌载舞。最高规格的舞台如此,遑论各地的非遗表演。再加上语言的隔膜,匆忙掠过贵州万达小镇景区的游客们,并没有给零零星星的侗族大歌表演以更多的耐心聆听和辨析。
我却见识过真正的侗族大歌。
2018年5月底,我在北京的live house看到了侗族歌队的表演。除却部分原生态大歌的表演,歌队的领队吴虹飞还加入了大量的摇滚元素。吴虹飞的歌队多数来自黔东南的黎平县和从江县的农村。她大胆地起用了侗族素人歌手,和摇滚乐队结合一起,因为她们天真的歌声,和纯真的脸庞。
这不是她第一次演出。
2012年起,侗族人吴虹飞组建了5-7人的侗族歌队,在全国各地的摇滚live house做了多场原生态侗族大歌的小型演出,行程三万公里。每场演出都是她从黔东南带出一支原生态歌队,在演出当中并辅以详细的解说,翻译,就像一堂真正的音乐课。她希望侗族大歌以一种独立的音乐模式呈现于城市的音乐爱好者。
但侗族大歌叫好不叫座,境遇尴尬,面临危机。
缺乏资金的侗族大歌歌队,以一种独立音乐游走于各地的live house。但与诸多小众的原创乐队一样,难以维持。
传承、发展侗族大歌者,吴虹飞算是侗族人里的佼佼者。在微博上,她得到了诸多音乐人,例如老狼、黄耀明、何勇等人的转发支持。但有剧场的演出商因为它太小众而拒绝,尽管他们之前接纳了同样非遗的昆曲。一名旅居美国的中国投资者,听闻吴虹飞的表述后,表示自己不会为此给一分钱。
所以,尽管做70场侗族大歌演出、出两张侗唱片,小众音乐的吴虹飞依然无法支撑侗族大歌的运维。此种情境之下,吴虹飞只能把“傀儡谣”视频发给了姚勇——作家王小波的外甥,成功创业者,资深“攻壳”爱好者。吴虹飞的意图是告诉这个前摇滚音乐人:侗族大歌并非只是传统音乐,它完全可以像“傀儡谣”一样,以一种很当代甚至时尚的模式,和诗学、哲学、艺术、电影一起,被当代人记住。
《地球最后的夜晚》对这种古老音乐的发掘和再现,让侗族大歌匿名进入了主流视线。尽管不了解侗族大歌的人难以认出和记住,但林强和毕赣的无心之举,已经是侗族人的“幸甚至哉”。
二、与屈原同源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誓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如今出版的数种民族学书,普遍认为,2500年前的《越人歌》,则为翻译越人的诗歌而来,而越人则是侗族人的前身。参考吴虹飞对侗族大歌的调研,可知屈原被贬写下《楚辞》,据说受西南“百越”民族音乐的影响甚多。
曾读《楚辞》,未能理解那些长短句,以及里面的语气词、连接词、实词、虚词、拟音词、发语词和结语的句子。但与吴虹飞交流后,将之视为歌谣,一切都迎刃而解。原来,楚辞是用来唱的,恰与侗族歌里蓬勃的长短句呼应。美国威士利安大学的音乐人类学教授郑苏,指挥家郑小瑛之女,盛赞这种大胆的语义分析,并邀请吴虹飞到美国来做学院的讲座。
屈原遇到的少女“山鬼”,据吴虹飞考证,很可能是越族人。“现在想起来,侗族人流传很多的悱恻缠绵,痴情的爱情故事,侗族歌里也有大量缠绵的情歌,和侗族人的多情其实是有关系的。多情,因为他们是稻作文化,不大迁徙,和游牧民族的苍凉雄壮的曲调不同,他们对长久的感情是有期待的。”
过去的50年代,彪悍的少数民族音乐,西藏、新疆和云南的音乐都被驯化和“改良“,而侗族人自古温顺,或许也没有过政权、宗教、战争,和各族亦是杂居,因为性格温顺,侗族音乐竟然完整保留下来。
然而她们还是逃不过这个异化的经济世界,年轻人放弃耕种,流落他乡,只剩老人带着孩子,侗族学者、社科院的邓敏文教授说,“因为缺了最紧密的那部分亲情,如今侗族的年轻人,能够唱侗族大歌的越来越少了。”为此他感到忧虑。他曾经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侗族大歌需要商业化才能存活,但如何商业化,他显然毫无对策。
现有的实践依然未探索出可行的商业化之路,倒是在艺术上打动人心。乐评人邱大立回忆2015年吴虹飞的侗族歌队在贵州的演出时,而他们歌唱时,我感觉他们浑身在发光。”
三、从张艺谋到毕赣
2015年,夏末。桂林阳朔。张艺谋和王潮歌做的第一个实地山水于此坐落近20年,内有壮族刘三姐表演。只需花费200元,就能购得一张票,观看色气满满的演出。傍晚,少数民族音乐声中,妙龄女子穿皮肤颜色的紧身薄膜衣,身上挂着灯泡,窈窕的体态若隐若现,在水面上翩翩起舞。
但压轴的,是一群侗族孩子。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群孩子。
在现场的吴虹飞大为震惊。这里是明明广西壮族人的文化旅游景区,表演壮族文化的“刘三姐”,怎么演唱者却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来自贵州的侗族孩子!大约50个,从5-15岁,个子参差不齐,一张口却整整齐齐,都是“蝉之歌”“筑塘歌”等等侗族大歌经典曲目。
近万名观众不在意这是刘三姐的后代还是侗族人的孩子。他们只知道拍照,拍下眼中最美妙或最猎奇的一幕。而吴虹飞呆立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20年了,从来没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宣传敢明说,在阳朔唱歌的,就是传说中的世界非遗——侗族大歌。他们可能也不知道吧。
不到十分钟,那群孩子就全退下,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夜里,他们都会出现在水面上唱歌,一天两场。多年以来,侗族大歌这种天然的复调音乐,竟然在壮族风情的景区匿名表演了20年。
如果不是有景区中唱歌的孩子来到自己的乐队,吴虹飞还不会知道更多的暗黑秘密。
1992年出生的潘桂音说,那里唱歌的侗族孩子是去“张艺谋王潮歌艺术学校”学习,因此水上表演理所应当得没有酬劳。家长们都到广东打工了,祖父母都老了,也不识字,以为孩子们真的去学习了,殊不知是在这里无偿地唱歌。似乎景区在20年来从不知道孩子们的家乡——贵州省从江县高增乡的小黄村——和刘三姐没有丝毫关系。
贵州小黄村是侗族大歌的发源地之一,也是民族音乐学研究的重要据点。无论是外事访问,还是国家大剧院,还是央视,只要需要,难免来这村子里要人去唱歌。贵阳开了无数饭庄,广州因为和贵州通了高铁,饭庄里就有戴着银饰,发髻高高挽起的侗族女孩给客人敬酒,美其名曰“艺术打工”。可是侗族大歌也不是用来敬酒的,只是被这蓬勃的经济,被旅游景区,实实在在地消费了。
郑苏教授理解侗族大歌的现代性困境:“吴虹飞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有意义。……内部出发的研究……给一种原生态的民歌还它本来的动人面目”。而她并所做的,兼顾形而上与下,“她不止是帮助贫穷的歌手,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这些女性能够获得尊严和独立,希望侗族人能够自己获得一种身份的‘自我认同’”。
这种认同不能一蹴而就,而是依赖学术的、艺术的、媒体的多重介入,更有赖于全社会对侗族大歌的发掘。从这个角度出发,《地球最后的夜晚》完成了侗族大歌与当代中国社会的对话。尽管只是轻轻打了个招呼,但这依旧称得上从无到有的跨越。
这一步依托的,是本片配乐师林强深厚的艺术积累和浓烈的审美主张。
林强少时就有校园舞王的美誉,擅长DJ。高中毕业后去台北打拼,在一间放映厅中积累了数目惊人的阅片量和听碟量。当参演侯孝贤的《戏梦人生》时,他听不下配乐决定“我行我上”。从此开启了候氏电影独特音乐的旅程,到了《南国再见,南国》时,更是用一曲《自我毁灭》夺得了金马奖的最佳电影歌曲奖。
一发不可收拾,从《千禧曼波》中衬托狂爱迷茫都市女孩的《A Pure Person》到到《三峡好人》里再现奉节的小城“潮湿”(贾樟柯语),热爱摇滚乐的林强在电子和传统音乐的结合里做了一些尝试。这种剑走偏锋的选曲风格在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达到高潮:采用了一些传统音乐衬托聂隐娘的隐忍孤独。
但这并非林强音乐天赋的最高峰。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他突破了以往的风格,在本地化和音乐造景方面走得更远,选用了侗族大歌。诚然,侗族大歌和电影产生关联,并非因为凯里民俗化的风情,而恰恰是因为需要营造梦境。
因此,这一次侗族大歌的亮相虽然是微小的,匿名的,却可能是最有效的,侗族大歌异质的声音,勾连了记忆和梦的发生。
四、为谁而歌
维持了一个独立乐队十几年、并出版了五张唱片、十六本书的音乐人,吴虹飞,带着原生态侗族大歌进入大城市的昏暗的摇滚演出地,本来就有些摇滚——侗族大歌与摇滚不属于同一个声音系统,却和摇滚、电子融合得丝毫无隙。
这个看似自我的女主唱,其实接受了诗歌的深刻熏陶,以及某类普世价值的影响,她身上其实体现的是侗人的天性:在侗族聚居区,到处都是井水,井边必然放着一个喝水的竹筒。她们天然习惯于小型社会的共情,分享天然的事物,情感,无论是与人共饮的井水,还是与其他声音交融的音乐。
然而围绕侗族大歌而发生的诸多故事,让吴虹飞有“一言难尽”之感。2016年秋天,她受邀去联合国,以及在美国各大高校做音乐讲座。殊荣加身,但她也说不清楚那种小心翼翼,“生怕给她们带来麻烦”的复杂心情。
有人问一个摇滚乐队主唱为什么要“宣传”侗族大歌。但她认为,不是在“宣传”什么,只是在表达骨子里的东西——自由、热爱。而这与自觉的音乐创作者的绕不开的命题遥相呼应:穷人是否配得上被爱?孤独者如何帮助孤独者?不被辨认的音乐,如何合理存在于一个强人国度?音乐的道德在哪里?
归根结底,音乐要解决“为何而歌”这一终极问题。
为生命而歌,侗族大歌永恒的母题。
邱大立听完侗族大歌,感慨说:“侗族大歌唱尽了人生的各种滋味,迎接远方客人,他们唱《拦路歌》;幼童学习侗歌,他们拜青蛙为师,他们唱《青蛙歌》;爹娘哺育儿女,他们渴望孩子可以感恩……在尘土里,他们找到了歌;在溪流旁,他们找到了歌;在思念里,他们找到了歌;在绝望里,他们找到了歌;在春光里,他们找到了歌;在无疾而终里,他们依然找到了歌。”
即便在今天,依然成立。吴虹飞相信,“2500年前第一位唱起侗族大歌的那位先师,他(她)的表情和今天侗寨里的歌师没有太大的分别,他们相信自己的歌声,都可以和他们祖先的魂魄相通相依。”
来自远古的生命意识贯穿了侗族大歌,也塑造了吴虹飞。
吴虹飞对村子里青壮年的莫名去世大惑不解。作为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的毕业生,她的专业所学发挥了作用。她打听到村子上游开了个锰矿,下意识联系起蹊跷的疾病和重金属矿。
锰矿悄然对外封锁。她坐着运材料的卡车,独自深入,拍到了矿区往外排的粘稠的深黄色的污水。矿区的保安要收缴记者的相机,她只能顾左右言他,声称自己并非记者,并哼了几句侗族歌曲——在桂林阳朔景区被侗族人唱过的“天星明月”——以证明自己不过是个迷恋旷野的游客。分别提取灌溉用水,生活用水和饮用水后,吴虹飞寄给了厦门的环境科学家,后者动用了几千万的设备化验。
不出所料。
相比国际标准,水体锰金属超标分别是300倍,100倍,50倍。这可以解释当地良田荒芜,村民得怪病去世。吴虹飞在申诉时,很快遭到了当地官媒的反驳,甚至有人在网上指责她,内容不外乎中国互联网上常见的地域自尊心说辞。
倒是在外国人那里,代表中国民族音乐的吴虹飞找到了慰藉。肯特州立大学的荣誉退休教授Terry Miller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完成了人类音乐学的博士训练,是世界音乐最权威的专家。他于2008年赴贵州考察结识吴虹飞,就难以忘记她为传承、创新侗族大歌所做的努力,难以忘记吴虹飞的三百场演出和她为侗族村寨筹集的七万美元善款。
五、今天为什么需要侗族大歌
侗族大歌在上世纪50年代被土改干部萧家驹发现,随后被知识界重新发现为现行中国版图里的56个民族里少见的复调音乐,被誉为东方式的复调音乐,更有“东方巴赫”之美誉。在人类学中,侗族大歌成了研究亘古的活化石。
侗族大歌为代表的音乐,是东方的遗址,从西方为中心的东方主义出逃。现在发现的冰山一角的侗族大歌,是来自远古的幽暗的巫系统。从属于西南少数民族音乐系统的侗族音乐是献祭的一部分。或许这样可以辨明原始的音乐、诗歌和宗教。
侗族人的传说是珠郎娘美,娘美借用却用可怖的神巫之力,把漫山遍野的丈夫的骨灰,重新拼贴,滴血重生。这些是一个被尘封的世界。这些是音乐的源起,血肉的祭祀。侗族大歌是人类音乐学上不可多得的优美的发现,其优美宏大的和声,是原始部落、原始巫术的再现,映射的是“人类的童年”。陈嘉映甚至把侗族大歌上升到城邦道德的高度。
“从世俗的角度看,很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残破的,侗族大歌没有隐瞒人世的真相,它把每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生命都融进了歌中。”邱大立写道:“生离死别、恩重如山,每一场人生都有过真实的呼吸,他们怎可去遮蔽?它不是庙堂的,不用经过电视的审核,活着是什么感觉,就唱出什么感觉。无需器乐的衬托,让自由的声部成为旋律,对应天地的呼吸。”
西方人的合唱献给了上帝,但东方人的合唱则是献给大地的。传统和现代,从来不是割裂的,对峙的。只有在近几十年的中国大陆,传统和现代才被割裂开来。但实际上古典音乐和所谓的少数民族音乐,并非古旧事物,如同神学,从来在人类史上是新鲜、永恒和日常的。
余英时说:“五四运动也成功地摧毁了中国传统的文化秩序,但是五四以来的中国人尽管运用了无数新的和外来的观念,可是他们所重建的文化秩序,也还没有突破传统的格局。”作为侗族大歌的传承者,吴虹飞认为余英时的话同样适用在激荡几十年的科技,文化,甚至音乐:“都没有突破格局。”
于是她把眼光落在了母语上。“温柔敦厚,哀而不伤,”侗族大歌一方面继承了传统的诗意,另一方面则面向当代,面对现代性的悖论和裂变。
幽远神秘的侗族大歌,回旋着诗经、楚辞的诗意,到如今,成为了青歌赛的冠军得主,成为了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黔东南旅游的金字招牌,流行歌手里的陪衬,民族学学者的研究工具,公益组织的募捐工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一个民族的声音要被清晰原本的呈现,不经过扭曲的呈现,实际上是一种自由价值观的体现。对一个文化被逐步消灭的民族,对于被消费,被隐匿的群体而言,如何表达自我,如何抒发心中的诗意,几乎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挣扎。
诗是自由的,包含了韵律,语言,美学。诗性教育是人生里最基础的自我教育之一,籍此人如同如盲人摸象一般,可以慢慢摸索到其他的美妙事物。毕赣凭诗进入电影,吴虹飞同样借诗进入了音乐和侗族人的歌谣。
但诗性十足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在一个诗歌沦丧的国度滑到深渊。作为片中元素的侗族大歌,是来自远古的诗,如何在黑暗中凿出光亮,只能看来自侗族的吴虹飞们如何歌唱。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