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余秀华,下同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
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范雨素》开头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开头
01
逃离篱笆墙影子的女人
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剧照,下同
这两个吃尽苦头、又义无反顾的女人,是现代村妇反抗“压迫”的代表。
这些“压迫”,包括男人、家族以及固有的社会秩序和规则。
有的女人也反抗,但她们采取的是最原始和最具毁灭性的方式,比如用肉体报复,以毒攻毒,最终不仅对那堵乡村的“篱笆墙”丝毫无损,却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但聪慧如她们,用文字作武器,有意地袒露自己,无意地撕破了现实这一袭华美的袍,露出了袍子下面的虱子,和丑陋、深刻的伤疤和苦痛。
乡村——城市——乡村——城市……
这是中国几千年来永恒的生活轮回之地。
无论你怎么迁徙,也脱离不了这两条轨道。
而这两条轨道,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和秩序。
在乡村,愿把城市想像成流光溢彩之地,无上繁华和荣光。
在城市,愿把乡村想像成田园牧歌、荷塘月色,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竹林七贤、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距离产生美。
距离更产生虚幻和虚假,当你走近、走进时,才能直面它的丑陋和无情,无一丝回避,无一丝遮掩。
这两个女人,勇敢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让大众看清楚她们身上和她背后的真实,以及她们的抗争和救赎。
城乡之间,永远在撕裂。
在经济高速发展期,在互联网加速度的时代,这种撕裂愈加剧烈和残酷!
21世纪10年代,中国不只有马云、马化腾和独角兽们,还有范雨素、余秀华们!
她们所推动的社会进步和个体觉醒,在意义上是远远超过这些技术主导的进步的!
一个打工妹,她会很容易地就会接受网购、苹果手机和微信支付,但是让她颠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传统观念,接受选择大于努力这些现代价值观并且能够践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农村传统的东西已经分崩离析了,空巢村、老人自杀、留守儿童被性侵、离婚率增加、女性出卖色相……当旧的篱笆墙被推倒以后,新的护拦并没建起来。
这个中间,就进来了各种野兽,摧残着这本已千疮百孔的家园……
但是她们,除了用双手从事着最普通的体力劳动外,还用文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她们没有高学历,甚至没有中等学历,有着农民的纯朴、天真、简单,也有着小农的虚荣、圆滑和心机。
但这些套路,在妖魔横行的城市,简直是不值一提,半眼就看得穿。
范雨素的租住地,下同
对,她们是新女性,不是道德楷模。
她们在觉醒的同时,是背负着沉重的舆论和道德压力的。
她们用自己单薄而坚强的双手,在建造农村女性新时代的护栏,而非篱笆墙。
很凑巧,她们俩都来自中部大省湖北。
范雨素是襄阳人,在北京做保姆。余秀华是钟祥人,农民诗人,也曾是一个脑瘫病人。
她们都来自最最基层、最最底层的贫穷农村,都是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而且都离异了。
最近,并没有什么大新闻报道她们——一互联网时代,每3天就有一个热点等着去撩拨用户的情绪,但是3天过去后,这些所谓的热点又都死得很快,尸骨无存,似乎它们就没发生过。
我在想,在没有媒体跟踪的日子里,她们还好吗?
生活骤然被千万倍放大后,平静的水面一下子被搅起滔天巨浪,然后又很快复归平静。
这些镜头后面的人,不知是否还能保留初心?
生活,究竟是更好了一些还是更坏了一些?
02
我是范雨素: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
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范雨素》节选,有删节和编辑: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我是湖北襄阳人,12岁那年在老家开始做乡村小学的民办老师。如果我一直做下去,就会转成正式教师。
那年,我膨胀得要炸裂了。我在屋里有空白的纸上,都写上了“赤脚走天涯”。在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我不辞而别,南下去看大世界了。
我按照知青小说教我的七十二道伎俩,逃票去了海南岛。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
马路上有木瓜树、椰子树。躺在树下面,可以吃木瓜,喝椰汁。我吃水果吃腻了,就上垃圾桶里找吃的。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这样生活的。头发很短,脏兮兮没洗脸的我,看着像一个没人理睬的流浪男孩。人贩子辨认不出我的性别,也没盯上我。
我在海南岛上浪荡了三个月,一路逃票,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20岁,我不能忍受在乡下坐井观天的枯燥日子,来到了北京。我要看看大世界。
我在北京蹉跎了两年,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和一个东北人结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
结婚五六年,生了两个女儿。孩子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做不好,每天酗酒打人。我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襄阳求助。那个男人没有找我们。
按照襄阳农村的传统,成年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母亲没有帮助我的权力。
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城,做了育儿嫂。
我运气真好,做育儿嫂的人家是上了胡润富豪排行榜的土豪。
男雇主的如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在国际学校上学前班,小女儿是刚三个月的小婴儿。男雇主给大儿子雇了一个少林武校毕业的武术教练,在自己家盖的写字楼里辟出了一块三百个平方的场地,装上了梅花桩,沙袋,单双杠...... 给庶子一个人使用。除了学武,又找了一个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学霸,做家庭教师,包吃住,负责接送孩子,指导孩子写作业,领着孩子去习武,还教六岁的孩子编程序。
我只负责三个月的小女婴。小婴儿经常半夜三更醒来,我跟着起来给孩子喂奶粉,哄她入睡。这时,我就想起我在皮村的两个女儿。晚上,没有妈妈陪着睡觉,她俩会做噩梦吗?会哭?想着想着,潸然泪下。
女雇主比男雇主小25岁。有时我半夜起来哄小婴儿,会碰到女雇主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坐在沙发上等她的老公回来。女雇主的身材比模特曼妙,脸比那个叫范冰冰的影星漂亮。可她仍像宫斗剧里的娘娘一样,刻意地奉承男雇主,不要尊严,伏地求食。可能是她的前生已受够了苦,不作无用的奋斗。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麻木,懦弱的人。我一直看报纸,不求甚解地闲看。如果把这几十年的新闻连起来看,你会发现,在没有农民工进城打工之前,就是约1990年之前,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世界第一。一哭二闹三上吊嘛。自从可以打工,报纸上说,农民女人不自杀了。可是又出现了一个奇葩词汇,“无妈村”。农村女人不自杀了,都逃跑了。我在2000年看过一篇“野鸳鸯最易一拍两散”的报道,讲的是异地联姻的农民工婚姻太脆弱了。逃跑的女人也是这样异地联姻的女人。
我发现自己不能相信别人了,和谁交往都是点头之交,有时甚至害怕和人打招呼。我得的是“社交恐惧症”。
活着总要做点什么吧?我是无能的人,我是如此的穷苦,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我在北京的街头,拥抱每一个身体有残疾的流浪者;拥抱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患者。我用拥抱传递母亲的爱,回报母亲的爱。
03
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她是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余秀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而不是写出来的充满装饰的盛宴或家宴,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
仅就诗歌而言,余秀华写得并不好,没有艺术高度。这样的文字确实是容易流行的。这当然也挺好,只不过这种流行稍微会拉低一些诗歌的格调。不过再怎么拉低,比起轻浮的乌青体来,总还算不上丢人败兴。
……
这是诗坛前辈们对她的一些有代表性的评价。
2016年,余秀华终于离了婚,代价是给了前夫15万,并在村里给他建一栋楼房。
在以她为主角、获了大奖的记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预告片中,即展现了一个农村家庭的七宗罪:贫、病、残、打骂、愚、苦、恨!
剧烈的冲突,金钱,利益,流言,舆论,在这个四面绿荫的小院中,没看到爱情和温暖,只有赤裸裸的人性,还有在这些污秽出的诗歌!
她,一个人,歪歪倒倒地走在漫天大雪中,抬头抑望天空,那一刻,是无比悲情和悲壮的!
她早想离婚,但父母不同意,要保持家庭完整,不能让村里人笑话。
但她非离不可。
这张床不是婚床,一张木板平整的更像墓床
冬天的时候手脚整夜冰凉。
——《床》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我养的狗,叫小巫》
父亲又翻了一遍麦子
——内心的潮湿必须对准阳光
这样的麦子才配得上一冬不发霉
翻完以后,他掐起一粒麦子
用心一咬
便流出了一地月光
—— 《打谷场的麦子》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所以她无比渴望。
因为得不到,她除了写下那首惊世骇俗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外,还主动对人表白过,但是遭到了拒绝。
这种拒绝的杀伤力很大,她哭了好久,还吐了血。
她和男诗人、男记者调情式地谈话、采访,只是因为她太寂寞和孤独。
但她深知,自己的外形和审美都不是这个看脸的世界的男人的菜,所以即便她遇到有人示爱,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退缩。
纪录片出来后,余秀华看完后给导演范俭发微信:除了主角很丑,其他的都很美;另一类沉重:家乡变了,我也写不出那样的诗歌了。
这种自黑,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我把我的残疾/镌刻成两条鱼/纯白的瓷瓶上/它们背道而驰。
她写自己。
有人统计,余秀华2014年到2015年1月20日公开面世的诗里,“爱”出现了一百四十多次。在杨锦麟的节目里,余秀华直言:“切肤之爱和灵魂之爱,我都没真正经历过。我还是不甘心。”“有人说我的诗是荡妇体,”她还在那次节目上说笑,“我就是荡妇怎么着吧?”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我爱你》
04
觉醒的新女性:
从罗子君到樊胜美、余秀华、范雨素
范雨素的自我救赎,是拥抱和帮助那些有残疾的人,互相取暖。
余秀华的救赎,就是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她们都还在路上。
“渴望一场没有预谋,比死亡更厚的大雪
它要突如其来,要如倾如注
把所有的仇恨都往下砸”
——余秀华《渴望一场大雪》
2016、2017年,可以说是女性话题年,从《我不是潘金莲》中的李雪莲到《欢乐颂》中的樊胜美,和《我的前半生》中的罗子君。
罗子君,受过高等教育却被男人供养,出身优越的城市女性,最后仍然被男人抛弃。
樊胜美,农村或者小城镇女性进了大城市,受过好的教育,但仍然艰难求生。
李雪莲,被假离婚的农村女性,固执地要讨一个说法,从而走进了自己的死胡同……
余秀华和范雨素,属于彻底的三无女性……但是她们有才华,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不甘于就此沉沦。她们具有比上面三位更高级别的反抗精神。
因为媒体话语权主要在城市阶层手中,所以罗子君和樊胜美们总能激起公众的最大关注。
但生活中更多数量的却是余秀华和范雨素们。
她们通过主动地呼喊,收获了一些个人提升和名利,也开始进入一个更高的阶层通道。
但本质上,她们还是她们自己。
身上的泥巴味和酸菜味,一直都是在的。
她们的欲望、虚荣、狡黠、矛盾和分裂,都真实地写在脸上,也写在文字里。
这种真实和坦荡,是乡村和城市阶层中最稀缺的品质之一,她们还会继续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锋者。
但是最后我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把你保留得如此完整
那些假象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啊
需要多少人间灰尘才能掩盖住一个女子
血肉模糊却依然发出光芒的情意
——余秀华《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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