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辣椒：今敏大师的最后绝唱

2010年8月24日，年仅48岁的今敏因脾脏癌去世，他的新作《造梦机器》尚未完成，拍摄于2006年的《红辣椒》便成了这位日本动画大师最后一部完整的作品。

大师今敏

提起《红辣椒》，就不能不说诺兰导演那部著名的《盗梦空间》，同样是“盗梦”的题材，自然会引起人们的横加比较。尽管诺兰声称自己从未看过《红辣椒》，但题材如此相近的两部电影，在故事架构和情节设计上还是多多少少有着相似之处的。比如说同样是借助专门的机器，同样是进入别人的梦里面，甚至连铺着红地毯的旅馆走廊这一场景，两部电影都如出一辙。但是，不能说《盗梦空间》就是《红辣椒》的模仿之作，因为相似之处仅仅只是细节，在影片的核心方面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盗梦空间》注重对梦境本身的探讨，顺便宣扬了一下好莱坞永恒的“家庭至上”精神，而《红辣椒》则是借梦境这个载体，来表达导演对人性及现代社会的反思，而这也是今敏作品中一贯的主题。

上图：红辣椒，下图：盗梦空间

今敏一生的作品不多，除去未完成的《造梦机器》外，只有四部动画长片和一部TV剧集，而在这些作品中，或多或少都在讲述真实与虚幻的对立和交集，从而影射出现代社会里种种令人焦灼的问题，以及对个体、民族乃至人类的探究与反省，以梦境为题材的《红辣椒》更是如此。《红辣椒》改编自文学大师盏筒井康隆的同名科幻作品，曾被日本电影界誉为“不可能被拍成电影的小说”。但是今敏利用动画的形式，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他将复杂的故事浓缩在90分钟的影片中，既保留了原作神秘奇诡的气氛，又加进了自己一贯的内涵和思考。影片推出后受到广泛好评，并获得了2006年蒙特利尔电影节大众选择奖和2007年葡萄牙奇幻电影节影评人选择奖。

《红辣椒》海报

《红辣椒》延续了今敏以女性作为主人公的传统。女博士千叶敦子在现实中是个不苟言笑、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而在梦境中，她却化身为活泼开朗、热情似火的盗梦侦探“红辣椒”。真身与分身的性格完全相反，这与其说是双重人格，不如说梦中的“红辣椒”才是千叶真实的自我。在充满自私与欺诈的现代社会，在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市森林中，每个人都带上了厚厚的面具来保护自己，只有在梦境中才能脱下伪装，露出真面目，这一点从千叶和时田的爱情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时田是个发明梦境机器“DC MINI”的天才科学家，同时又是一个饮食毫无节制的超级大胖子，千叶在潜意识里是深爱着时田的，但她却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反而总是毫不留情地嘲笑时田的缺点。直到最后梦境侵入现实之时，千叶才在红辣椒的帮助下，向时田敞开了心扉，两人也有了个美好的结局。

女主千叶的两种身份

在对梦境的刻画上，《红辣椒》并没有像《盗梦空间》一样，采取一些诸如多重梦境、时间差等考验脑细胞的设定，但在表现力和视觉冲击上却丝毫不亚于后者。在梦境的直观表现方面，动画无疑比真人电影更有优势，所以《红辣椒》里的梦境跟《盗梦空间》相比少了些理性，却更加荒诞和怪异。影片一开始在警察粉川的梦中，从马戏团到丛林到火车车厢再到宾馆走廊，几个场景快速切换却又非常流畅、自然。而拥有穿越不同梦境能力的红辣椒，在梦中不断变身，一会儿孙悟空一会儿斯芬克斯一会儿美人鱼，让人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不得不叹服这部电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今敏炉火纯青的画面调度手法。

电影最后，失控的梦境逐渐与现实交汇的场景，无疑是全片最为精彩的地方。由椅子、冰箱、汽车、玩偶娃娃、人体模型等各种东西组成的盛装游行队伍，从梦中来到了现实的街道。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排着队从高楼上跳下，脸上还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穿着水手服的女学生的头颅化为手机屏幕，而头部变为手机摄像头的男生则集体跪倒在她们裙下，镜头对准女生两腿之间快门狂响……这一幕幕荒诞不经又无比混乱的场景，体现着今敏对当今社会现实的无奈和讽刺。人们变化成电脑、手机、电视、房子，影射了生存的重压下现代人在心灵上被“物化”的结果，而游行队伍中的牌坊、佛像等，说明传统文化和信仰已经被人们抛弃，而此刻它们都脱离了梦的束缚，向人们展开了复仇。好在今敏对于人类的未来还是有信心的，所以在影片的结尾，新生的少女战胜了巨大的魔鬼，阴霾被一扫而空，明媚的阳光重新照耀了城市。

光怪陆离的大游行，

《红辣椒》让今敏的导演事业走上了高峰，然而这位享誉世界的动画大师还未来得及推出新的作品，便已离开了人间。对于他的英年早逝，引用他本人遗书上的一句话来说，我们“也只能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