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茅椽,非村非市廛。行人思店饭,过鸟避墟烟。日漾红云岛,鱼翻黄叶川。谁为问津者,莫上趂墟船。”----陈白沙《江门墟》
明代大儒陈白沙流传后世的诗句中,“江门墟”、“江门市”出现的频率很高。诗句描写的,大多是陈白沙当年在墟期前往当时的江门墟(现蓬江区墟顶、新市路一带)买书购物时所见所闻。
自明末元初形成墟集以来,江门墟凭借西江与蓬江交汇的水道交通优势,逐步成为粤西内河交通枢纽,商贩往来、百舟竞发、物流集散、酒肆林立、僧道皆至,一派闹市景象。明代万历年间,举子李子世以一首七绝描述了当时江门墟的盛况:“千艘如蚁集江边,却喜江声歌雨喧。向晚绿杨归渡映,远灯明灭认前村。”
(今日墟顶标志性的石阶梯,旧名水?头,是当年江门墟沿河码头一部分)
繁华商贸的发展,需要以和平稳定的社会政治经济状况作为基础。江门墟从河边山顶的小墟集,发展成为粤西内陆河运与商贸中心,有赖于明朝近3个世纪相对安逸的社会环境。而明朝的禁海政策以及东南沿海倭寇侵扰,使得对外贸易被人为中断,客观上也让商贸所需资金流向内贸,间接促进了江门墟的发展。从发展的趋势而言,只要再有半个世纪的时间,一个新城市就将成型,江门的城市历史进程也将比现在大大提前。
可惜的是,历史没有如果。1644年明朝的灭亡,打断了整个国家的发展。不仅东南沿海微弱生长的资本主义元素被八旗铁骑屠城所扼杀,地处帝国最南端的江门,也因为满清军队与南明军队的征战对抗而被碾得一塌糊涂。相比明朝末期繁华的盛况,清朝初期的江门墟似乎打回原形,只有周边水南、白沙、羊桥等乡民在墟期时才会形成集市。
刚刚诞生的城市胚胎,早已奄奄一息。1661年至1662年期间,不谙海洋、苦于对抗郑成功水师千里奔袭战术而无对策的满清辅政大臣,为切断郑氏与沿海居民的联系,遂以康熙皇帝之名,在原先的禁海令基础上,两度下达迁界令。广东24州县的沿海居民被迫内迁百里,其界限已经划到江门墟对岸不远处。
到1664年,灭顶之灾最终降临。当年5月,“时以迁民窃出鱼盐、恐其仍通海舶”,再度下令内迁30里,其界限划至今日中山古镇、佛山顺德、广州番禺一带。整个江门墟,都在界内。
(清代文物:迁界碑。虽非江门出土,但也带着那个年代的血泪。)
当日的迁界,并无今日某电视剧中那么循循善诱。根据《清圣祖实录》、《广东新语》等文献记载,从迁界令到达当日直到实施,中间只有3天时间。3天之内,“尽夷其地、空其人”。
官兵明火执仗要挟,界限内的居民还来不及收拾细软家当,就被驱离家园,扶老携幼迁往肇庆一带。不愿离开的居民以及随迁后中途返回的人,无一幸免均遭屠杀。遗留下来的房屋、农作物等财产,全部被官兵烧毁、拆除。昔日“江声歌雨喧”的墟集,一夜之间变成千里白地,荒无人烟,竟如地狱一般。
(反映迁界禁海悲剧历史的木偶剧“龙山情缘”)
清代江门诗人黄居石的《哀江门》,就道尽了当日的悲惨景象:“江门一望堪痛哭,乱后徘徊江之曲。日中江上不见人,草自青青波自绿。忆从丙戌盗纵横,槲榭灰烬无颜色。甲辰移海尽丘圩,古庙独存新市侧。毁瓦颓墙塌道平,四顾萧条目空极。数百年来杂沓场,惟有昏鸦啼山北。”
尽管已经过去了3个多世纪,如今的江门已经成为一座现代化城市。但是在城市的角落里,依然保留着当日那场浩劫的一丝印迹。比如现在石湾直街明德坊后山的雪峰寺遗址。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的雪峰寺,在满清迁界禁海期间被废毁,康熙十一年复界后在此地重修,香火一直延续至新中国初期。
(石湾直街明德坊后山的雪峰寺遗迹)
再比如蓬江区的旧商业街常安路。在明末清初,这条路原本只是一条范罗岗山脚下的河涌。康熙八年结束迁界禁海后,江门居民陆续返回家乡。人们希望以后能常安乐、永太平,不再受离乡别井之苦,便把这条涌叫做“常安涌”。这个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