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浓度最高的南方城市，三亚只能排第二

前不久，一部名叫《漫长的季节》的电视剧火了，靠着观众“自来水”就获得了超高口碑，豆瓣评分一度高达9.5。

剧的爆火，引起了观众对东北的大讨论。

说起东北，我们会想到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漫长冬季。但《漫长的季节》偏偏要拍东北最不漫长的秋季。于是，我们在剧中看到的拍摄地并非出自东北，而是一个看似与东北毫无关系的城市——云南昆明。

破败的锅炉、铁路、钢铁厂......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昆明居然也能拍出东北味儿。昆明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凭什么就能成为“东北代餐”？

昆明的工业属性，

被很多人忽略了

昆明现在的标签是旅游城市，但它过去其实也是个老工业基地，和东北一样，有着延续百年的工业印记。

早在清朝，远在西南的昆明，在工业上已经有了一些显著的成果。

1884年，云贵总督岑毓英在昆明创立了云南机器局，揭开了云南工业近代化的序幕[1]。

1910年时，昆明迎来了第一条铁路——滇越铁路。这条铁路连接了昆明与越南的诸多城镇，是中国西南地区第一条，也是中国最早的国际铁路[2]。同年，昆明修建了中国第一座水力发电站——石龙坝水电站[3]。

滇越铁路的碧色寨火车站黄墙红顶，四季浓荫蔽地 / 视觉中国

到了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国大片国土面临威胁。但昆明作为战后基地，有着相对稳定的环境，又是联系中外唯一国际通道滇缅公路的终点，因此阴差阳错地迎来了发展机遇。

当时，许多企业迁移至昆明，大量的资金、设备和人才纷纷流入，促进了昆明工业的短暂繁荣。

据国民政府经济部统计，1940年昆明地区主要的工厂企业已达80个，内迁数量仅次于重庆和川中区，居西南第三位，厂矿工人也从战前的2000多人增加到3万多人[4]。

不少官僚资本还纷纷在昆明设置和开办工厂企业，如中央机器厂、炼铜厂、电工厂、发电厂、53兵工厂、电力制钢厂、纺纱厂、烟厂等相继建立。

旧时行驶在滇缅公路上的汽车 / 视觉中国

这令昆明创下了许多个全国“第一”。

中央电工器材厂第一厂迁入昆明后，于1939年制造出了中国第一条导线；1936年在昆明建立的国营第二九八厂是中国第一个光学仪器厂，被誉为中国光学工业的摇篮和故乡；1941年在昆明正式成立的第五十一兵工厂，其研制的许多轻武器都占据了中国轻武器发展历程中的“第一”......[5][6]

彼时的昆明，算得上是中国抗战后方仅次于重庆、成都的第三大工业基地，源源不断地为全国提供了大量机械、化工、纺织等工业产品[7]。传奇的西南联大也临时落地昆明，使得这里云集了当时中国一流的学者。

1938年4月，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组成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昆明成立 / 视觉中国

百年过去，如今在《漫长的季节》里，我们还能看到许多那个时代的昆明留存下来的工业产物。比如剧中王响工作的“桦钢”，实际上就是昆明钢铁控股公司（简称昆钢）的一座废弃炼钢厂。

昆钢始建于1939年，是云南省最大的钢铁联合生产基地。如今密集的钢铁丛林、高大的车间立柱以及管道、烟囱等都展现了老厂房的工业历史文明[8]。

已经被废弃的昆明钢铁厂轧钢车间 / 视觉中国

还有剧中秦昊饰演的龚彪去看电影的“桦林电影院”，取景于昆明市经开区“工映1970-神犁文化创意园”，前身是昆明市手扶拖拉机厂老厂区[9]。

截至目前，昆明共有60处工业遗产列入市级推荐保护名录。其中，有3处工业遗产已被列入国家工业遗产名录[10]。这些地方的存在令昆明可以拥有东北那样的工业气质。

从辉煌到平淡，

昆明工业的落寞

昆明工业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址，也有着和东北类似的、从辉煌到平淡的工业记忆。

昆明的工业发展史，一定程度上和这片土地的战争史息息相关。新中国成立后，许多于战争时期迁入昆明的企业又逐渐向东、向北迁徙，令这座城市回归了平淡。

当时中国的四大工业基地都与昆明无缘。

作为“共和国长子”的辽中南工业基地，地势平坦，煤铁储备丰富，劳动力充足，地理上又靠近苏联，各种有利因素使其成为了全国工业基地中的“扛把子”，是全国最大的重工业基地。

剩下的京津唐工业基地、沪宁杭工业基地、珠江三角洲工业基地也都各有所长，要么地理位置好，要么有各种资源。

昆明西山。昆明地处云贵高原，地势北高南低 / 视觉中国

而昆明靠近西南边陲，又是内陆城市，地理位置平平，能发展重工业的资源也不算突出，渐渐地便在中国工业舞台上退居后排。

不过，也不是所有企业都迁出了昆明。昆明凭借着原先的基础和东南亚咽喉的地理位置，也保留了一些工业实力。

比如前身为中国电力制钢厂和云南钢铁厂的昆钢就是云南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钢铁产品在云南省内市场占比超过30%，并出口到东南亚各国[8]。

1980年代，昆明还走出了春花自行车、兰花冰箱、山茶电视机、白玫洗衣机、茶花汽车，被喻为昆明工业发展史的五朵金花[11]。

90年代云南纺织厂附近的昆明街头，常出现“牛羊成群悠悠缓缓地”撒欢遛弯，人畜同路行走的热闹情形 / 视觉中国

但现在，昆明的许多工业成果凋零，“五朵金花”已不见踪影。2002年，以兰花冰箱破产为标志，“五朵金花”彻底告别历史舞台[11]。

昆钢也和剧里的桦钢一样经历巨变，走向衰落。2021年时，全球最大钢企——中国宝武正式托管了昆钢[12]。到了2022年，昆钢的财报显示，公司已累计净亏损32亿元[13]。

从工业结构来看，如今昆明的工业结构比较单一，以采掘业、原材料和粗加工为主的资源密集重工业占比高，与轻工业关联度小[11]。

而且昆明的产业规模也不大，10个工业重点产业中没有一个产值超千亿元，超500亿的也仅有2个[11]。

昔日繁忙的轧钢车间操作台落满了厚厚的灰 / 视觉中国

不过，昆明的“落寞”和东北还是有不同。

例如昆明虽然养老市场火热，但人口结构还没有完全像东北那样进入深度老龄化，人口数量也尚在正增长。

近年来，昆明始终是最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之一 / 视觉中国

而且昆明背靠旅游资源丰富的云南，成功从工业城市转变为了旅游城市。据昆明统计局，2022年昆明第三产业产值占GDP比重为63.7%，第二产业仅为32%[14]。同年，虽有疫情影响，但来昆明旅游的人依然超过了2亿人次，昆明长水机场的旅客吞吐量还连续上榜全国首位[14][15]。

昆明的气质，

远不只有东北味

凭着丰富的工业遗址和记忆，昆明能模拟出我们印象中的“东北味”，但这座城市的气质还不止于此。

除了老厂房，昆明还有许多独特的景观，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天然影棚。许多你听过的、没听过的电影电视剧都是在昆明拍的。

比如昆明可以模拟出“民国风”。

讲述民国时期西南联大历史的《无问西东》就曾在昆明的寻甸北大营草场、东川红土地等多地取景[16]。

电影《无问西东》曾在昆明的东川红土地取景 / 视觉中国

还有姜文导演的《邪不压正》，虽说讲的是“七七事变”前夕北平的故事，但电影里老北京的民国建筑却是取景于昆明市的石林杏林大观园[17]。

昆明还可以模拟出“玄幻风”。

像86版的《西游记》里，孙悟空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面五百年，因为要跟唐僧西天取经才从五指山里破土而出。这段故事就是在昆明的石林拍的[18]。

石林风景区怪石嶙峋，涵盖了多种喀斯特地貌类型 / 图虫创意

所谓石林，顾名思义就是由一座座高耸的石灰岩溶柱组成的景观。石林中的石头个个奇形怪状，置身其中，人们的脑海里很难不浮想几个神话故事。

除此之外，昆明的景观还能时而精致、时而粗糙，无论是拍商业都市、城乡结合部，还是拍乡村都不在话下。

比如王凯、王子文主演的都市刑侦局《如果蜗牛有爱情》，开篇的城市远景就是昆明市区，高楼林立，天高气爽，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滨海城市。

昆明市区的繁华夜景 / 图虫创意

而犯罪悬疑片《追凶者也》就和都市关系不大了，讲述的是偏远村寨的一桩残忍凶杀案，主要在昆明的东川区取景[19]。这里有破落的村居和富有城乡结合部特色的街道，和电影荒诞、野蛮的气质不谋而合。

哪怕只是走在昆明街头，我们也不难领略到这座城市的多元。

在亚洲最大的鲜切花交易市场——斗南花市，我们能在花丛中感受到昆明春天的绚烂[20]。在滇池边观赏从西伯利亚迁徙而来的红嘴鸥，我们又仿佛能嗅到北亚凛冬的气息。

昆明斗南花市是亚洲最大的鲜切花交易市场 / 视觉中国

昆明融合了多种民族文化。2021年，昆明的全市户籍总人口超过16%都是少数民族。在全国省会城市中，昆明是世居少数民族最多，少数民族人口总数位居第二的城市[21]。

所以我们不难收获这样的体验：上午还在昆明五华区老街看明清传统街巷，下午就能到昆明民族村欣赏各具特色的少数民族建筑。

如今，这样的昆明吸引着天南地北的人们来工作、养老，然后熟悉并爱上它的慵懒、包容。它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不同人都可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家乡的影子，与这座城市一起打出“共鸣的响指”。

参考文献：

[1] 中国史学会. (2000). 洋务运动(四). 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

[2] 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 &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 (2019). 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节选：滇越铁路. 中国国情国力 (2019年01期).

[3] 蔡东. (2021). 历史底蕴一：西山区境内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昆明市西山区人民政府官方网站.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www.kmxs.gov.cn/c/2021-05-07/5136137.shtml.

[4] 中国新闻网. (2010). 云南的近代化进程始于滇越铁路的开通.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chinanews.com/cul/news/2010/04-26/2247179.shtml.

[5] 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2019). 中国第一根导线诞生地—— 中国线缆行业第一个百年品牌.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www.kmdlgroup.com/view/kmdlpc/1/20/view/408.html.

[6] 昆滇经济. (2021). 昆明工业印记 | 百年工业文明 刻记时代变迁.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_-AnSXgjYIoKSXvKe-6-Mw.

[7] 龙东林. (2017). 昆明史话[M]. 云南人民出版社.

[8] 昆钢. (2020). 昆明钢铁控股有限公司简介. 昆明钢铁控股有限公司官方网站.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ynkg.com/front/list-0299bdd5a3f4453ea58fe741b65d20c8.html.

[9] 昆明日报. (2022). 50年老厂“换装”再创业.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m.kunming.cn/news/c/2022-09-27/13602641.shtml#/.

[10] 昆滇经济. (2021). “工业锈带”将变“生活秀带”.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APZY9W_OzQYFcF1KIG2QcQ.

[11] 中国昆明. (2014). 昆明产业转型升级再布局. 昆明市人民政府官方网站.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km.gov.cn/c/2014-09-03/583890.shtml.

[12] 财新网. (2021). 宝武集团布局云南, 将获昆钢控股90%股权无偿划转.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caixin.com/2021-02-02/101659099.html.

[13] 昆钢. (2023). 昆明钢铁控股有限公司2022年年度报告.

[14] 昆明市统计局. (2023). 2022年12月昆明市国民经济主要指标.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km.gov.cn/zfxxgk/fdzdgknr/tjxx/jjyxqk/tjsj/.

[15] 云南日报. (2022). 昆明长水机场7月旅客吞吐量逾300万人次.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yn.gov.cn/yngk/lyyn/lydt/202208/t20220803_245378.html.

[16] 中国日报网. (2018). 《无问西东》震撼上映狠戳泪点7大取景地曝光怀旧情怀令人动容.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ent.chinadaily.com.cn/2018-01/23/content_35562569_6.htm.

[17] 赵烨琳. (2018). 姜文的《邪不压正》上映后，石林的屋顶要火了. 都市时报.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NOqUDttBwmvoIijoRpl9qw.

[18] 浙江新闻. (2016). 西游记30年 这些拍摄地你去过几个.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zj.zjol.com.cn/news.html?id=263930.

[19] 东川发布. (2016). 《追凶者也》全国热映，你追的是凶，我追的是东川的景.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hA-Yk95OolmVHCSOLnVw1A.

[20] 中国花卉报. (2022). 40年砥砺奋进，10年创新发展，斗南花卉市场跃居亚洲第一.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guoqing.china.com.cn/2022-10/08/content_78455304.htm.

[21] 昆明市民族宗教委. (2023). 人口、民族. 昆明市人民政府门户网站. Retrieved May 25th, 2023 from https://www.km.gov.cn/c/2023-02-01/4659533.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