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小河31,要求降低到3000米,我们继续前进并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目前还不需要援助,但我们要求优先降落。”,我尽可能语气平静地在无线电里向中心汇报,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我的声音听起来可能很平静,但我的脑中已经闪过了千万个念头。我们需要让“闪光”和他的飞机都尽快安全地降落。
“紧急情况的性质是什么?”,休斯敦中心的管制员用轻微的德州口音问道。
“我们认为是生理性的。你能和卡伦德机场协调一下改为4号跑道吗?我们需要做精密进近雷达降落。”,我试着尽可能多做一些预先考虑。我们为了远离雷雨云而从22号跑道起飞,我可不想冒险飞行在城市东北部上空,在雷雨闪电中进近。
“收到,如果你需要任何进一步援助请告诉我。”,管制员他很专业、冷静、沉着且镇定。他知道我们在座舱还要忙别的事,这种干扰最小的通话方式是对我们的最好帮助。
我继续向南转弯时再次查看后视镜,前方的天空中还是布满雷雨云,但我们要去的北方看起来出现了一条很清晰的通道。我决定继续避开恶劣天气,即使这意味要向南飞得更远。
“我没有感觉到好转,伙计。”,“闪光”在辅助电台说,他的飞机在轻微摇摆。
转弯避开前方的恶劣天气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确保戴好氧气面罩,氧气也调到100%。你也可以试着摘下面罩,我们的高度要低于3000米了。”。
这样做违反了缺氧处置措施训练手册上的粗体字,但当时我觉得这不应该是缺氧,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飞行在低于3000米的高度上,而且他也一直带着面罩。我觉得他有点被自己的伤势吓到了,摘掉面罩也许会有帮助。我把小队的基地频率也放在了辅助电台上,我想让大家都在一个频率上通话,以防我忽略掉什么。
“基地,404,我们正在返航,尝试降落4号跑道。鉴于出现缺氧症状,我们需要救护车,我们已经宣布紧急情况。”,我报告了最新情况。
“基地收到,我们会准备好救护车,并把飞机从跑道上拖离。”,值班军官回应。
“我会和他编队进近,我在他降落后拉平复飞,然后再做一个地面管制进近。”
由于此时我仍然有很多燃油可以应付降落状况,所以并不担心多次进近。即使天气更恶劣,我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制定后续计划,我的首要任务是让长机先安装降落在地面上。
我再次看向“闪光”,他就悬在稍低的位置。虽然我们已经宣布紧急情况,我还是决定向休斯顿中心申请一个高度区间来让飞行变得更灵活。
“休斯敦,小河31,请求2400-3000米高度区间。”,我通过主电台申请。
“请求批准。”,管制员立即回答,“如果还需要什么请告诉我。”
过了一会儿,辅助频率里响起另一个声音:“404,基地,确认拉紧急供氧绿环了吗?”
绿环!我完全把粗体字忘得一干二净,光觉得他不是缺氧了,我忽略了一个强制性程序,我真蠢。
“我们的高度低于3000米,‘闪光’你拉绿环了还是摘下面具了?”我不确定他之前做了什么动作。
“我摘下面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紧张而无力。
在我和休斯敦中心就我们的计划和飞行路线做更多协调时,基地开始呼叫。
“‘闪光’,这里是作战值班军官,你仍感觉缺氧吗?”
“只是很难集中注意力。”,闪光回答。我向外看去,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虚弱的声音说明了一切。
“把面罩戴上并拉绿环。”,作战值班军官说。
在作战值班军官让“闪光”拉绿环启用应急氧气瓶时,中心把我们移交给新奥尔良空管,我又向他们介绍了一遍我的计划。
“闪光,能确认你戴上面罩了吗?”,作战值班军官在辅助电台里反复问道。
“是的,而且已经拉了环。”,现在我可以确定他拉了绿环了,备用氧气瓶正在提供正压力的连续气流,让他说话困难。我后来才得知,“闪光”曾几次试图弹射,他在第一次尝试中已经抓住了弹射手柄,差点就弹射。在他觉得精神状态已经无法继续飞行时,他又动了几次弹射的念头。现在我想起他曾一直徘徊在弹射边缘仍然觉得后怕。
“你想飞长机吗?”,我们转弯飞向机场是我问道。我们距离机场刚刚超过40公里,我相信已经绕过了大多数恶劣天气空域,他做长机飞起来会容易些,因为无需跟在我旁边努力保持位置了。
“不了伙计,我还是跟着你。”,他的声音充满了疲倦和挫败感。我能感觉到他纯粹在靠肾上腺素和肌肉记忆来飞行,他用意志力勉强坚持着。
“小河31,进近,是哪架飞机出现紧急状况?小河31还是小河32?”,新奥尔良进近管制员问。
“是小河31,我想尽可能让他避开坏天气。”。我看到“闪光”的飞机开始放油,他至少能想起降低重量,没有完全失能。
“小河31,收到,你转向机场时请通知,你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下降到600米。”。
“我决定下降到600米,小河。”
“即将向右小转弯并下降。”,我在辅助电台里发布命令,我们开始向右小转弯以避开前方2.4公里处的几片乌云。
“如果“闪光”需要,他可以放下尾钩拦阻降落,这样就不用刹车了。”,作战值班军官在辅助电台里说。
“411,我建议拦阻降落。”,其另一位飞行员在频道里插话。
我在右转中回头看到“闪光”从下方穿到我右边,他还不知道无线电里的谈话内容,但已放下了尾钩,他也打算拦阻降落。
我们转向机场时,进近管制把我们移交给海军地面管制进近控制员以进行精密进近雷达引导。
“海军地面管制进近,小河31朝着机场下降到600米,要求精密进近雷达引导,小河31将直接降落,小河32会再绕一圈,小河31要拦阻降落。”,我重复了我们的计划,以防他们没获得通报。
“你要护送他降落,长官?”
“是的”。管制员告知他会把我们引导到第五边对正跑道。
我把速度降到低于起落架放下限制时回头看看“闪光”,等我们的速度大大小于250节(460公里/时),我呼叫:“起落架,现在。”。我等了一秒,然后放下了起落架和襟翼。
我回头看向“闪光”,他已经正确做了这些动作,襟翼全下偏、起落架放到位、起落架灯点亮、尾钩放下。我向他竖起大拇指示意他已经处于正确的降落外形,但他没有回应,似乎只是集中精力飞行。
“你能看见机场时通知一声。”,当我看见跑道“兔子灯”时在辅助电台里说。我们距跑道还有13公里,天气不好但能见度还可以,比之前管制员通报的“3公里”好上许多。
“看见机场了。”,几秒后“闪光”说。
“你在右侧飞长机位。”,我减速让他飞在前面,我跟在他左翼后方以观察他的飞行速度、高度和迎角直到触地。
我已经尽力了,在剩下的飞行中,我能做的也只比目击者多一点,安全降落全靠“闪光”自己了。
“小河31转为目视。”,我对正持续精密进近雷达引导的管制员说。在一般情况下,即使目视降落,我们也会要他继续引导到决断高度。但这次我等不及了,我不希望更多的无线电通话干扰我。
“现在请联系塔台。”,管制员回应。
“按下主电台三号键。”,我把小队主电台切换到塔台频率。我通知塔台我们位于第五边距跑道头8公里处,两架飞机都做好了降落准备。
“允许降落,请报告燃油状态,长官。”,我被这个询问搞得有点糊涂了,我不确定他在问什么,但我想应该是拦阻降落飞机的重量。
“‘闪光’你的燃料状况如何?”,我在辅助电台里问。
“还有2.5吨。”,他喃喃地说。因为他已经放过油,所以他的飞机比我轻一吨。我翻开检查单确定了一下自己飞机的重量,并做了快速计算。
“小河31剩余燃油2.5吨,总重15.4吨。”。
“小河31,收到。”,管制员说。我在“闪光”左翼保持住一个很好的位置,我们距离跑道还有最后150米了。我扫视了一下仪表,发现速度稍微快了点。跑道上有从右向左的轻微横风,进近角度看起来很不错。我尽量少说话,让他把精力集中在降落上。
他接近跑道头时,我在30米高度拉平并保持住与他距离。他的速度似乎有些增加,降落时有点飘。当我看到他的飞机飘过拦阻索时打了一个冷颤,担心发生空中拦阻状况,但“闪光”接地时尾钩在地面蹭出了一条火花,并没有勾住钢缆。
我看见他沿着跑道滑行,以为他要正常刹车了。但当我看见他又加速复飞时,我的胃抽抽了,他错过拦阻后居然复飞了!我被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让他能安全降落在跑道上,现在他居然复飞了!虽然潮湿的跑道并不理想,但我觉得他不应该把赌注压在拦阻降落上,他真的只需要停下来并赶快去看医生。
“闪光”爬升了上来,我也加速再次和他编队。他回头看看我,然后向右转弯,标准三边转弯是向左,我想他这样做是为了不挡着我。
“小河31说明意图。”,塔台管制员询问。
“向右转弯。”,“闪光”在辅助电台里说。他保持着起落架和襟翼放下的状态加速,我也把襟翼收到一半位置试图追上他,但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离我而去。
“小河31,我们会再次目视降落。我们将向右转弯,并再次保持直线进入第五边。”,我在塔台频率里宣布。
我们转弯向南时选择了小坡度二转弯方式。
“你想切换成地面管制进近吗,或者降落在14号跑道?”,塔台问道。他们的急躁让我略感不快,我在追赶“闪光”以及帮助他降落的过程中肾上腺素直线上升,他们的问题毫无用处,当时起降航线里就我们两个。
“不,我们会降落在4号跑道,已经看到机场了。”,我反驳道。
“不,长官,我们问的是2号机。”,他们是想搞清楚我在“闪光”降落后的计划?我猜他们还不知道“闪光”复飞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操心。
“2号机将保持地面管制进近,直到跑道可用。”,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
“基地404。”,我在备用电台里说,想让基地知道现在的情况。
“基地。”,作战值班军官回答。
“尾钩跳过了钢索”,我撒了谎,其实并不是跳过钢索。我不知道“闪光”精神状态,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进一步降低信心。所以说这仅仅只是尾钩跳过了钢索,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又绕了一圈。”,我继续说。“‘闪光’,我建议如果尾钩再次错过钢索,你用正常刹车好了。”,我决定指出拦阻降落的问题,“闪光”没有必要去承受拦阻降落带来的压力,跑道足有3000米长,即使表面潮湿,他也能慢慢停下来。即使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也能用跑道尽头的拦阻装置让他停下来。
F/A-18机场拦阻降落。
“收到。”,他喃喃地说,声音听起来更糟了。
“直接降落就是了,为我们把飞机降在拦阻索前并用尾钩勾住。”,值班军官插话道。
“闪光”在我努力追赶时就开始了转弯,他在300米进入五边时,我们的速度刚刚超过200节(370公里/时),他的进近速度太快了,应该再慢个60节(111公里/时)左右。
“小河31右转入五边,起落架放下。”,我在塔台频率里呼叫。
“小河31可以降落。”,管制员连忙说。
“小河31小队可以降落。”,我重复。
“这很难啊。”,“闪光”对准跑道时在无线电里嘟囔着。我在第一次进近中比较冷静,我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让他平静下来。
“哥们放轻松。”,我安慰道。
“注意你的迎角。”,我试图让他慢下来。我们的速度仍然过高,高度也有点低。
“前面还有很长的跑道,你飞得很好和很稳定。”我们接近跑道头时,我试图进一步让他安心:“只要降落就行了,不用担心拦阻索,错过就错过吧,能降落就好了。”
他飞越跑道头时的高度有点低而且有点摇晃,我看见他修正后落在了拦阻索前。
“你落得很好很轻松。”,我跟在他后面在25米高度拉平。
他的飞机在拦阻索前触地,我看着轮胎压过了钢索,然后尾钩勾起了拦阻索。
“你做到了,你勾住了!”我在无线电中大喊。“你做到了!你勾住了!你在减速”,他的飞机在跑道上迅速减速。
“一会地面见,兄弟。”,我收起起落架和襟翼进入爬升。
“干得好!”,值班军官在辅助频率里喊道,“救护车已经在路上,继续,踩刹车,座椅保险,关闭发动机。”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联系地面管制进近,在他们的引导下爬升。“闪光”已经成功安全降落并获得了救援人员的帮助,他们把他拖出飞机,急忙送到急诊室,他在医院里躺了一晚上。
他们在清理跑道时我做了几次进近练习,然后正常降落。我回来后写了安全报告,然后因为雷击又去做了心电图检查。
但我的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心电图的轻微异常引起了医生的恐慌,他们用武力把我送进急诊室,于是我享受到了和“闪光”一样的待遇:被绑在担架上进入了急诊室。三小时后我才获释,诊断结论是被雷击,治疗方法是阿司匹林+生理盐水。
“闪光”在第二天也出院了,他现在能慢慢回忆起飞行中发生的事情了,他在被绑在担架上送入救护车的那段时间里是完全失忆的。这真是一次可怕的飞行,他能安全返回真让我感觉很幸运。
这次事件在很多方面都给我们上了宝贵一课,尤其是机组资源管理方面。虽然其中有些事情我们本可做得更好,但重要的是在大家共同努力下,“闪光”和飞机得以安全降落。我们之中没有人遭遇过类似事件,如果团队没有协作的能力,那么结局就会完全不同。这次事件也为航空医学提供了一个独特的研究案例,航空生理学家们都很熟悉生理方面的减压病、缺氧、过载昏厥,但对雷击知之甚少。出人意料的是,治疗减压病的高压氧舱很好地帮助“闪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康复。我
们还了解到“大黄蜂”并没有飞行员雷击保护措施,只有很少的几个用于保护系统和避免航电设备过载的雷击防护设计。后来我们发现,“闪光”可能是在摆弄无线电时遭遇了雷击,他的手在飞机和身体间形成了回路,闪电从飞机顶部进入,穿过他的身体,从飞机底部释放。
最后,这次事件还给作战风险管理上了直观的一课。正如人们常说的“如果这里存在什么问题,那就一定会发生”,虽然我们获得了起飞许可并一直在关注天气状况,但有时你真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机立断取消飞行。(来源:空军之翼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