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阴影：俄罗斯少数民族为何害怕独立

在西方和俄罗斯自由派反对派的双重排斥下，本土活动人士找到了挑战俄罗斯殖民方式的新方法，并重新点燃了人民的独立意志。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引发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如何才能防止俄罗斯未来再次发动侵略？对许多乌克兰人来说，答案是俄罗斯解体为独立的民族国家 — 这样便可能确保乌克兰及其邻国的持久和平。

虽然在布丁的毒菜统治下，俄罗斯可能看起来是一个铁板一块的国家，但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这个国家由 83 个地区组成，其中许多地区有大量非俄罗斯人口。在一些地区，比如俄罗斯人仅占居民 2% 的车臣，民族矛盾暗流涌动。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俄罗斯的主要城市已成为民族冲突的爆发点。

这些内部压力会导致俄罗斯解体吗？哪个被征服的民族可能会引领这样的运动？为了探讨这些问题，欧洲广场新闻社采访了来自巴什科尔托斯坦的鞑靼记者兼分析师莱拉·拉蒂波娃。拉蒂波娃目前居住在欧洲以避免迫害，她对俄罗斯的民族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内部变革的可能性提供了独特的见解。

俄罗斯民族共和国的自治幻觉

巴什科尔托斯坦记者兼活动家莱拉·拉特波娃表示，尽管俄罗斯宪法宣布各地区一律平等，但民族共和国比其他地区享有稍多的自治权，主要是在经济方面。

俄罗斯有 22 个民族共和国，包括车臣共和国、鞑靼斯坦共和国和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每个共和国都以其主要民族命名。拉特波娃解释说，这些共和国是前苏维埃自治共和国，在后苏联俄罗斯保留了其地位。

虽然这些共和国受到联邦的严格控制，但它们的自治权基本上只是名义上的。2017 年，它们为数不多的几个有意义的自治特征之一“强制性母语教育”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只讲俄语的教学。

许多这些共和国早在 15 世纪就被俄罗斯帝国征服，经历了数个世纪的种族清洗和俄罗斯殖民。因此，这些国家的人口结构混杂。官方人口普查显示，当地人口的比例各不相同：鞑靼斯坦的鞑靼人占 53%，巴什科尔托斯坦的巴什基尔人和鞑靼人合计占 54%，萨哈（雅库特）的雅库特人占 48%。俄罗斯殖民者在大多数共和国占 30% 以上，但达吉斯坦和车臣等例外，这两个国家的俄罗斯人仅占 2-5%。

拉蒂波娃警告不要不经过思考就接受这些数据，因为它们来自俄罗斯官方人口普查。有趣的是，即使是这些可能存在偏见的数据也显示，大多数被征服国家的人口在增加，而俄罗斯族人口数量由于出生率低而下降。

鞑靼斯坦的妥协与车臣的战争

鞑靼人是俄罗斯最大的本土民族，在俄罗斯境内有 600 多万人，在世界各地有 1000 万人。鞑靼人长期以来一直寻求在俄罗斯联邦内保留自己的身份和自治权。他们的故乡鞑靼斯坦享有独特的自治权，特别是在控制其自然资源方面。

“与邻国巴什科尔托斯坦不同，莫斯科基本上拥有巴什科尔托斯坦的石油工业，而鞑靼斯坦保留了大部分石油收入，”专家解释道。“然而，税收仍然流向莫斯科，无意中资助了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

自苏联时代以来，俄罗斯一直是名义上的联邦，导致许多“共和国”在 20 世纪 90 年代试图脱离俄罗斯。鞑靼斯坦和车臣都宣布独立，但他们的道路却截然不同。车臣为争取独立进行了两次残酷的战争，而鞑靼斯坦选择了谈判而不是武装抵抗。

1992 年，鞑靼斯坦举行全民公投，62% 的投票者支持主权。然而，由于面临类似车臣战争的威胁，鞑靼斯坦于 1994 年通过谈判签订了一项条约，获得了相当大的自治权，但仍是俄罗斯的一部分。

“莫斯科勒索鞑靼斯坦的领导层，”拉特波娃解释道。“随着车臣战争的持续，他们威胁说，如果鞑靼斯坦不签署联邦协议，他们就会轰炸鞑靼斯坦。”

莫斯科逐渐集中权力，拉拢当地精英，压制反对派，甚至在必要时轰炸车臣首都格罗兹尼等城市。

尽管如此，拉特波娃强调说：“这种对独立和身份与文化的维护的追求并没有消失。”

然而，莫斯科不断侵蚀鞑靼人的身份认同。自 2017 年起，学校不再强制教授鞑靼语，效仿其他共和国的“俄罗斯优先”政策。

“如今，鞑靼文化的保护依赖于基层的努力，”拉蒂波娃指出。“我们正在创建服装品牌、电影和书籍来重振我们的身份。然而，即使说我们的语言，我们也会面临潜在的法律后果。这是一场持续的斗争。”

这场斗争并不新鲜。自 1552 年征服喀山汗国以来，俄罗斯一直试图通过强制基督教化和俄罗斯化来同化鞑靼人。虽然一些鞑靼人出于经济原因皈依基督教，但大多数人都进行了抵制，坚持他们的伊斯兰信仰和鞑靼身份。

“现在，鞑靼人中有一个独特的民族分支，他们为了商业机会皈依基督教并认同俄罗斯身份。但大多数人并没有屈服于这种压力，”拉蒂波娃指出。

在鞑靼斯坦的首府喀山，“老鞑靼村”隐藏着一段种族隔离的历史，提醒着人们，除非鞑靼人接受俄罗斯的习俗和信仰，否则就会被强制隔离。

巴什科尔托斯坦是俄罗斯镇压的温床

在俄罗斯的民族共和国，一个精密的安全机构严密监视活动分子，经常指控他们犯有极端主义或恐怖主义罪。这种策略在被占领的克里米亚也曾使用过，可以轻易将他们关进监狱。

“他们声称在你家里发现了被禁的伊斯兰文学，这就足够了，”拉特波娃解释道。

拉特波娃的家乡巴什科尔托斯坦的镇压达到了苏联时代以来前所未有的程度。最近发生的抗议活动最初是因环保问题而起，涉及 100 多名政治犯。这些示威活动是由反对库什套山石灰石开采项目引发的，库什套山被许多巴什基尔人视为圣地。后来，抗议活动演变为支持被监禁的土著活动家 费尔·阿尔西诺夫，他曾是环保运动的杰出人物。

“至少有两名被监禁的男子死亡。其中一人可能被警察殴打致死。他的家人拒绝接受记者采访，因为他们可能受到了威胁。另一名男子在接受调查时自杀，”专家说。

拉特波娃目前身处欧盟，她担心自己会因积极参与新闻活动和从事新闻工作而受到迫害。

“对于土著活动人士来说，风险是原来的十倍，”她说。

俄罗斯少数民族在乌克兰付出高昂代价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中大量从其附属国招募士兵。拉蒂波娃说，巴什科尔托斯坦的伤亡人数最多，官员们瞄准了巴什基尔族人居住的农村地区。胁迫当地人参军的手段包括威胁对轻微罪行提出刑事指控。

“国防官员会直接闯入民宅，”拉蒂波娃说道，“在布里亚特和萨哈，情况更糟。他们用交通罚单等违规行为来威胁人们，并提出参军可以免于处罚。”

这些地区的极度贫困也是导致人们入伍的原因之一，军队的工资远远超过当地的工资。

这种情况让乌克兰人产生了一种复杂的看法。虽然乌克兰人对这些被征服的民族怀有同情心，但他们参与战争却使他们成为了事实上的敌人。

当被问及在当前条件下是否应该发动武装抵抗而不是加入俄罗斯军队时，拉特波娃拒绝了这一选择。

“我主张非暴力抗议，当然除非你受到公开的军事侵略。我认为，除非我们告知民众并改变他们的想法，否则无论何种抵抗都不可能成功， ”她说。

一些相反的例子是西伯利亚营和以谢赫·曼苏尔、焦哈尔·杜达耶夫和哈姆扎特·格拉耶夫命名的三个车臣营。其中包括俄罗斯原住民，主要是车臣人，他们在俄乌战争中站在乌克兰一方对抗俄罗斯，有些人从 2014 年就这么做了，但大多数是从 2022 年才开始的。然而，不幸的是，被俄罗斯征服的民族现在大都协助俄罗斯的军事行动。俄罗斯也开始动员被占领的乌克兰地区的剩余人口，展示了俄罗斯扩张主义的本质：它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占领土地的资源和人力来向前推进。

俄罗斯的民族共和国面临自由派和西方的忽视

俄罗斯自由派反对派经常声称，没有哪个地区能够独立生存。拉特波娃反驳了这一说法。

“这是不真实的，因为俄罗斯所有的自然资源都来自民族共和国。目前还没有独立的要求，因为我们还处于早期阶段。首先，我们需要恢复人民的尊严，让他们能够意识到独立，”她说。

她承认，许多民族共和国都位于内陆，这带来了挑战。有些国家可能会寻求“类似欧盟”的邦联协议，而不是继续留在俄罗斯境内。

拉特波娃批评西方知识分子将帝国主义仅仅定义为西欧的海外殖民主义。她认为，俄罗斯对内陆省份的殖民态度正在加剧。

“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帝国，即使是在一片大陆上。它的经济剥削与其他帝国如出一辙：开采资源，不给当地居民留下一丝一毫。俄罗斯从中获利，资助其对乌克兰的战争，”专家说。

独立之路漫长

对于俄罗斯的大多数民族共和国来说，国家独立仍然是一个遥远的目标。活动人士主要关注恢复基本权利，尽管这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更广泛的非殖民化运动。

“对许多活动家来说，非殖民化意味着恢复我们的权利，包括自主权。我们正在努力赋予人们塑造自己未来和行使皿煮的权力，”拉蒂波娃解释道。

各个地区对自治程度的要求不尽相同。有些地区希望与俄罗斯建立真正的联邦或邦联关​​系，保持经济一体化，但加强对莫斯科的文化和政治独立。车臣等其他地区则渴望完全独立。

拉蒂波娃强调，自由雅库特基金会创始人萨尔吉拉娜·孔达科娃对民族共和国居民的心态提供了宝贵的见解。孔达科娃来自萨哈共和国（雅库特），这是俄罗斯最大的联邦主体，面积超过 300 万平方公里。

“虽然我们希望独立，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恢复人民的尊严，克服他们对帝国的恐惧。许多人怀疑他们是否有自治的能力，”孔达科娃说。

车臣志愿军“焦哈尔·杜达耶夫营”

2022 年伊祖姆战役期间，车臣志愿军的士兵

在布丁日益集权的国家体制下，俄罗斯各民族共和国面临着复杂的身份认同和自治斗争。虽然独立梦想仍然存在，但恐惧、经济依赖和数百年的文化压制构成了重大障碍。正如活动家莱拉·拉蒂波娃 所强调的那样，前进的道路始于恢复这些不同民族的尊严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