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硅谷，女人要想筹钱创业就必须当“三陪”？

分享至

编者按：我们很少在福布斯网站上发布匿名作品，但这篇以第一人称讲述初创公司世界性别歧视现象的文章值得我们破例。我在几个月前认识了本文作者，并对她诉说的跟大多数男性投资者打交道的故事感到非常震惊。跟很多男性一样（就像文中写到的），我知道科技行业的女性面对着一定程度的男性沙文主义和骚扰，但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标榜具有平等性和前瞻性的行业，这类现象竟是如此露骨和习以为常。

经过一番劝说，她同意写下自己的经历，但要求我隐去她的名字，这里面有几个原因。首先（正如她在文中写到的），初创社群是一个小圈子，徜徉其间的创业者非常依赖于社会资本和良好声誉，站出来讲话会有很大的风险。

不过，害怕报复并非她唯一担心的事情。尽管使用真名可以把人和事对号入座，但那也可能让批评者发起对人不对事的攻击，让讨论无法进行下去。“我不想焦点集中在我本人身上，而是在这个问题上面。”作者说，“当我们陷入围绕具体某个人进行人身攻击的猎巫行动时，我们也就忽略了我们真正应该解决的问题。”

请阅读下文，以更多地了解这个问题。

重装上阵：女性创业者如何走出性别困境

作者：匿名

我肩上背着笔记本电脑和商业计划书，一边从他家前门往我的汽车那边走，一边想如果我想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的脸皮需要有多厚。我被置于另一种绝望境地，被明显偏向一方的权力格局逼得进退维谷，而且我所遭遇的事情会被世界上任何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界定为性骚扰。

但是我不是为某家公司打工。我自己开了一家。这件事情并非发生在那种有员工手册和法律团队、办公室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公司里，这是公平的游戏——它是初创公司融资的蛮荒西部，而我需要学习，学习作为一名女性创业者，如何在阿尔法男（alpha male，译注：指代大男子主义）主导的风险投资社群里闪转腾挪。

那个特别的周六始于一个般平凡无奇早晨。我在农贸市场买了菜，然后去了办公室，在那个月，我好像已经连续上了二十天的班。跟大多数初创公司创始人一样，我在周末也在上班，以便在工作中占据主动。随着公司的成长，这些工作任务似乎无穷无尽。

在我们于春季发布了安卓应用之后，我觉得我们已经准备好就种子融资寻找投资者了。我们的应用被52个国家的用户下载，我们拥有一群活跃的支持者，而且我们已经有了营收——这是硅谷很多初创公司都没有的。我们还在将近18个月的时间里自力更生地幸存了下来，考虑到我们一开始的创业基金只有银行里的不到1万美元，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成就。

接触投资者是一份全日制的工作，所以我的日程要比往常更加忙碌。我一边喝着当天的第二杯拿铁咖啡，一边把电子邮件发送给那些要求获悉我们融资进展的人。其中一封邮件得到了快速回复：“当然可以，让我们谈谈，今天晚上，我家？我需要哄孩子们睡觉。”我们几个月前通过一位亲戚的介绍而结识，他是本地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的有限合伙人，而且是一位知名的艺术赞助者，他的兴趣跟我们的使命非常一致。由于我们之前就一起参加过一些非正式的午餐会，我对他选择的会面地点并没有多想。

出门之前，我赶回家把裙装换成普通的裤子和宽松的高领毛衣。我还把头发束起来，确保自己的妆容只传达出职业的讯息。我假设他的妻子会在家里，我不想向他们夫妇中的任何一人传达错误的信号。

结果这些全都无关紧要。他的妻子并不在家。我很快意识到，我费心准备的文书也无关紧要。

在一番闲聊过后，他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并说我看起来很紧张。他放下自己的酒杯，腾出手来按摩我的肩膀。随着他把手往下滑，我慌张间讲了一个的笑话，试着趁机从他身边逃开。我倚到沙发的角落里，并跷起二郎腿，试图在他面前制造出一个障碍。但他不为所动，继续坐到我身边。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起来。我试图让氛围保持轻松，便说起在举行工作会议时一些男性常常对我做出不恰当的行为，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那很难。你不能往外头说什么，因为这是个狭窄的小圈子。”他说道，可能还觉得自己的话语充满了同情的味道。

如果我选择抱怨——或者大吵大闹，把睡在隔壁的孩子吵醒——那到了别人嘴上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就像科技行业里的那些性骚扰事件，虽然登上了新闻头条，可却未能改变多少现状。考虑到他在行业里的地位和他所拥有的财富，谁会相信我说的那些，他们可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遭受冷落的小女生因为风险投资人没有投资她的公司而搞出的是非罢了。

我在工作讨论和咸猪手之间的周旋还在继续，直到我自己最终释怀。在这件事情当中，我本来可以更加谨慎。但是，因为我尝试在男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性别歧视也成为我每天都要面对的一个现实。

在我遭遇这位“按摩师”的数月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位“单身汉”。在听完我们的商业计划之后，他说有兴趣花更多的时间来了解我这个人。他一直在寻找妻子，他接着说道，然后就开始列举成为他的妻子能在金钱物质上享受到多少好处，其中包括位于旧金山的一栋价值400万美元的公寓。就像在很多类似的状况下，我试图礼貌地转移话题，以期不要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他刚刚提出来的事情无异于18世纪的权宜婚姻（marriage of convenience）。

在这次事件之后，我在参加会议时会开始戴上一枚简单的金戒指。如果真有哪位潜在投资者问起我配偶的事情，解释起来可能是有些尴尬，但跟这枚戒指能为我挡在门外的尴尬比起来，那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很清楚，当性骚扰的受害者保持沉默，问题会继续存在，而作恶者会逍遥法外。不过，这就是生意。听我讲过“单身汉”故事的所有人都一致同意，我需要顺其自然，直到我们最终强大起来。情况看起来是，要让我的公司获得发展，保持沉默是我不得不做的牺牲之一。

跟我的男同事不一样——他们既可以穿牛仔裤和连帽衫，也可以穿量身定制的西装——我不得不谨慎选择自己的穿着。要有女人味但不能太性感；要剪裁得益但不能太贴身；要款式优雅但不能太过昂贵，免得别人以为我无法很好地白手起家，或者“斗志不够”；要显得职业但不能太过沉闷，以免别人觉得我们的产品缺乏创造力。我的头发几乎总是盘成发髻，或者是保守地束起来。

在我任职跨国公司的十年间，服装是一种消除性别的工具，一种在几乎完全由男性掌控的职业环境中获得出路的策略。我们把这称为“成为第三性”。尽管硅谷自视为世界上最有远见的地方，但在性别政治上，这里跟非洲的村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作为创业者，我不得不超越自己的穿着发出诘问，我不得不改变别人看待我的方式。我要求我的合作伙伴和同事停止使用某些描述词语——“自然力量”、“鞭炮”——因为它们充满了性别假设。我要求商业发展部门主管去掉他最初关于公司和我的描述中那些具体的性别代词，代之以“这位首席执行官（CEO）是个例外，我从没有看到一位工作如此努力的创业者”。事实证明，我们越不提及我的性别，商业会谈就越容易进行得下去。

我的经历并非个案，问问惠特尼·沃尔夫（Whitney Wolfe），问问凯瑟琳·敏舒（Kathryn Minshew），问问海蒂·罗伊森（Heidi Roizen），不公正地对待女性创业者似乎成了硅谷的一大特色，而非漏洞。

如果我们认为这个问题仅限于“跟不上趟”的老一代人，那么就来看看28岁的贾斯汀·马廷（Justin Mateen）都说过什么话，他表示在Tinder拥有一位年轻的女性联合创始人“会让公司看起来像个笑话”并且让它“贬值”。或者看看Twitter一位20多岁的男性雇员对我发表的言论：“你真应该聘请一位书呆子式的男性在公开场合代表你的公司，你知道，来弥补你的样貌。”

问题不只是出在男人身上，有时候女人也会“助纣为虐”。有一次我向一组人进行展示，其中唯一的女性成员开始抛出攻击性的问题，包括：“你爸爸给你钱吗？”“你到了开车的合法年纪吗？”以及“你穿着那样的鞋子怎样在公司往上爬呀？”一场原本只有20分钟的展示会演变成了三个半小时的审讯。

我和我的团队现在已经能够笑谈那场展示会了，但我现在跟投资者见面时，会做好回答一些不适当的个人问题的准备，这可不是开玩笑，这类问题出现的频率跟我遇到关于连接接纳控制（CAC）、预期营收以及预期退出时间这些专业问题的频率是差不多的。

要找到培养人脉网络的安全空间，这也非常困难。我的很多男性CEO同行是在休闲活动中做这件事情的，最常见的地方就是城里的酒吧。“一旦你跟某个人一起喝得烂醉，你们就成了哥们儿。”一位男性创业者向我解释说，“这让你能更容易地请求帮忙或在以后获得引荐。”

然而，在工作场合以外维持自己CEO的身份是很困难的。女性在酒吧、在游艇以及在会场，经常沦为“有意义的他者”（significant others）或者仅仅是漂亮的花瓶（她们有时候被聘为“气氛模特”或“展台宝贝”）。

举例来说，一位天使投资人曾邀请我跟他以及一些创投人到一艘游艇上玩，以便我能“在一个轻松的环境下更好地了解他们”。我还知道，这位投资人曾告诉我的一位男同事，他的游艇之旅棒极了，因为“每个男人都能左拥右抱好几名金发尤物”。

那么，对此能够做些什么呢？答案并非那些更为关注女性创业的投资基金。如果我只向女性投资者寻求融资的话，那选择将大大缩水。

我们需要的是对性别、权力和尊重的公开对话，这种对话不能只是一个女性讲给另一个女性听。

就像阿曼达·赫斯（Amanda Hess）指出来的，男性很难觉察出自己身上的厌女症（misogyny）。那位“按摩师”甚至就融资进展继续联系我，这是一种明显的迹象——如果不对他的不当行为进行直接反抗，他就无法认识到对方是如何看待他的行为的。

一无所知的不仅是那些不当行为的行凶者，很多优秀的男性——有些是我们公司的投资者，有些是我手下的员工——对我每天遇到的额外障碍和骚扰行为也搞不清状况。这些男性有可能成为女性的盟友，但如果缺乏与他们在这方面的沟通，他们也可能不会站到女性这边。

投资者——尤其是数量越来越多的天使投资人——应该认真思考，他们的权势地位会如何影响他们跟创业者的社会交往。正如雇主并不具备对雇员进行性骚扰的正当性一样，不管投资者是否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受到对方的欢迎，都应该同样保持谨慎。

永远不会有哪个人力资源管理部门来管理创业者跟潜在投资者之间的互动行为。这就是为什么当我，或者是任何女性创业者，出现在你家或者一家餐厅或者一家酒吧时，你应该假设我是来谈生意的，并且仅此而已。嘿！即使在我把头发解开的时候也是一样。

至于那些评论我的外表的人，正如我所告诉他们的：我不是在利用你们所看到的外在来运营我的公司，我用的是我自己头脑里的东西。如果我们能够更快地消化这一事实，我们就能更好地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