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媒体时代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力

廖祥忠

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院长

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院长、教授、广播电视艺术学博士、数字媒体艺术专业硕士生导师；主持创建了数字媒体艺术本科专业和硕士点、博士点；同时率先在国内主持建立了“动画学”二级学科硕士点和博士点。已发表数字艺术、动漫游相关论文数十篇，著有《数字艺术论》（上、下）等专著，该著作荣获第五届全国广播电视学术著作评选一等奖、北京市第十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现兼任中国动画学会副秘书长、中国动画学会教育委员会秘书长、教育部文化部动漫类教材建设专家委员会秘书长、“全国新媒体艺术院长论坛”首任轮值主席、国家十部委扶持动漫产业发展部际联席会议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国际动漫节“美猴奖”评委，入选2008年度“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

前言

2009年7月22日，国务院《文化产业振兴规划》（下称《规划》）的出台，标志着文化产业真正上升至国家的战略性地位。文化产业经常被称为21世纪的朝阳产业，而近几年发展迅猛的动漫产业更可以称为“朝阳”中的“朝阳”。《规划》的出台，无疑也为动漫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政策上的保障。

中国动漫产业呈现出良好的上升势头，成为社会各界的关注焦点。同时也应看到，我国动漫产业还存在着发展初期的种种问题，例如艺术原创力不足、产品国际竞争力不强等。动漫成品进入文化产业领域，仍然是一种以内容为主的精神消费品。内容生产对于动漫产业乃至整个文化产业的重要性尤为突出。在内容上，动漫产品的艺术创新往往能决定产品的市场命运、企业生存和社会效益成败。同时，在当今数字化生存的年代，动漫产业同数字媒体结合紧密，数字化大生产天生具有媒介整合、复制便利、模式统一等特点，为动漫产业带来了诸多新现象。因此，如何利用数字媒体带来的新机遇，增强我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力已成为亟待解决的新课题。

一、数字媒体与中国动漫艺术

（一）从传统动漫到数字动漫

仰望上个世纪中国动画史上的“黄金年代”，那种繁重的制作流程、不计成本、不顾市场供求关系的手工式生产，在当代数字化、产业化的后信息时代已经无法重现辉煌。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不知不觉间，我们所谈论的动漫艺术已经深深地被数字技术包围。对此，人们往往喜欢用“新媒体”去描述。与其论说新媒体，毋宁论说数字媒体。数字媒体是新媒体概念中数字化特征的集中体现。数字媒体具有可复制、媒介流动与交互参与等特性，这种基于0、1编解码的数字化特征为传统动漫带来了质的变革，进一步催生出数字动漫。

首先，数字媒体的可复制性使得动漫艺术的规模化流水线生产成为可能，动漫艺术不仅走出纯文学领域，还能批量进入市场，发挥其文化产品价值。其次，数字媒体的媒介流动性使动漫艺术越出了传统媒介平台。媒介融合的大潮使得动漫艺术获得了跨媒体、超媒体特征，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动漫作品不会只以胶片或者平面印刷作为栖身场地，其领地已远远拓展到互联网媒介、移动媒介等诸多新生媒体中。再次，数字媒体的交互参与特征使动漫艺术不再是单向地播放，动漫产品可以和受众多向通讯，也使得动漫艺术在诸如虚拟现实、模拟仿真、远程交流等领域大显身手。

从传统动漫到数字动漫，动漫艺术不是仅仅获得了一个数字化的加冕，更派生出“大动漫”概念。

（二）数字媒体时代的“大动漫”观

“大动漫”的研究对象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动画影视或者漫画书刊，其涵盖范围是传统与数字交叉环境下动漫文化及业态。在这个观念下，动漫艺术涉及到的范围可以包括：艺术生产、教育辅助、军事模拟、交通旅游、休闲娱乐等各个方面。动漫艺术不仅能以其特有的文学性提升大众的精神生活质量，还能开发出与文化结合的各种服务性消费以提高群众的日常生活质量，并能进一步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

从横向上看，“大动漫”得益于计算机技术、数字通信技术、数字广播影视技术等科学技术的发展与交汇，帮助动漫艺术完成从文学层向文化层的技术升级与拓展。从纵向上看，动漫艺术作为人类的一种文化形态，不可避免地会受到社会生产力的影响。现代科技革命，尤其是数字技术使得人类的生产力水平得到了前所未有地提高。动漫艺术在生产制作、技术支持、投资回报、消费需求等各个环节上逐渐完善，最终从狭义的动漫事业被催熟为更广阔的大动漫产业。

以大动漫观展望当代的中国动漫产业，可以获得更完整、更全面的印象，也能为考察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提供更立体的视角。

二、考察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力

提升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能力绝非简单的线性调整，也不是某个产业链条上的创新，这是一个全面、复杂的系统工程，仅仅放在纯艺术学领域研究远远不够，需要结合大动漫概念进行考察。对于这个大课题，我们现抽取以下两点分析。

（一）动漫创新与草根文化

百多年前，我国思想家叶燮提出过“才”、“胆”、“识”、“力”说，对于艺术家的创新力做出了经典总结。他在《原诗》内篇中写道：“才、胆、识、力四者，交相为济，苟一有所歉，则不可登作者之坛。”即作者需要四种能力的统一：审美表达能力（才）、自由创造的勇气（胆）、理性识别的能力（识）和作者自身的生命力（力），才能真正登入艺术殿堂。这种论见突出了古典艺术时期作者自身力量的重要性，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论点更多了描述了传统时代精英文化的创新特点。

但叶老绝对不会预料到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化热潮。数字媒体技术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与人、人与世界进行信息沟通的方式，也改变了知识传播与共享的方式。知识霸权开始从精英阶层手中滑落。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现代科技给人类的社会形态、文化形态以及创新形态带来空前变革，并深刻地塑造出草根文化。大众化、平民化的“草根”现象越来越多地影响着社会现实。

何为草根？草根可以视为大众智慧的代名词，不再是以往“底层”、“基层”的原始含义。加拿大传播学大师曾经将机械时代的媒介传播视为人的肢体的延伸，而将电子媒介视为人的神经系统的延伸。那么，后信息时代，以数字媒体为代表的新兴媒介无疑可以视为人的智慧的延伸，地球村其实也是人类智慧聚集的大村落，人人都可以贡献智慧，人人也都可以共享智慧，这是属于全体人类的、最普及的智慧网络。

充分利用草根文化的力量促进产业发展并不是没有先例。例如中国电视产业中的真人秀节目，其实质是草根文化在产业指挥棒的引导下，进行的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式、定向式电视产业创新运动。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也是由主办方公开向全社会征集创意，节目中的不少亮点都是源自普通民众中的草根智慧。

在这种背景下，动漫生产也需要与时俱进。中国动漫艺术的创新活动不能只是大制片厂或者某几位动漫大师的专利，而是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需要将大动漫的艺术创新从封闭的精英环境搬到广阔的社会实践中，为推动我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提供全民化的智慧和支持力。

数字媒体的普及，使得大动漫与民众生活紧密相依。普通大众在各种数字设备的环绕包围中，充分享受着动漫产业带来的独特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但国人的下意识中，受传统习惯的影响，动漫往往成为一种幼龄化象征。不像美国、日本等动漫大国，看动画片、翻漫画书理所当然也是成年人的专利，中国的大众对于传统动漫的参与往往成为一种亲子活动的副产品，却忘记了数字技术下，动漫文化早已渗入到日常生活的边边角角，如同呼吸空气久了而不自知。

这是数字媒体时代大动漫的缺憾。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不仅仅是政府、企业或者学校等部门的责任，应当更多地普及为一种全民活动。这需要整个动漫产业链同草根文化的全面连通。首先动漫产业的各个链条在充分理解大动漫内涵与外延的基础上，进一步调动、增强草根阶层对于动漫文化的关注度与理解度。其次，动漫产业借助草根力量进行艺术创新，就是以用户为中心，充分理解用户的消费心态与消费环境，加强动漫生产与大众消费的互动，将草根群体的参与活动与创意活动贯穿到动漫生产的全过程中，及时发现并满足用户的现实与潜在需求，通过各种创新的技术手段与人文理念，促进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提高动漫产品质量。

一般情况下，如果缺乏适当的引导，草根文化由于其秩序的混乱性，其源源不断的能量或者被自身消解，或者盲目流动。动漫产业在创新活动中引入草根力量，一方面需要对草根文化予以指导、鼓励，另一方面还需要以必要的宣传、引导，找到动漫产业与草根文化的能量对接口。尤其可以参考电视产业的经验，在保持动漫产业精英创新力度的同时，注重以草根受众的创新智慧推动产业改革，为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注入新鲜血液。

同时还应看到，当前对于草根文化的研究，从业界到学界都刚刚起步，尤其是动漫产业与草根文化的互动发展等领域，其相关的理论研究尚处于滞后状态。从“草根”层面考察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还要产学研的一体化结合，以大动漫观构建相应的理论系统与学科框架，以“实践－理论－实践”为原则，在充分把握草根文化的性质、特点、规律的基础上，为提升中国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能力打造坚实的理论基础。

（二）动漫创新与产业互联

媒介合流使得艺术门类以及产业类型越来越难以得到一个清晰的划分。如果还是用“动画=动起来的漫画”来定义当今的动画艺术，恐有失偏颇。以大动漫观审视中国文化产业，会发现建立于数字技术之上的动漫产品已经深入到各行各业，由此可以派生出体育动漫、医疗动漫、军事动漫等跨行业的动漫产业类型。

例如体育动漫产业，其产品内容不能仅仅局限在和体育运动相关的影视动漫、报刊漫画等领域，还应包括同体育竞技现场、竞技项目等相关的影像包装、视频虚拟、动态视觉设计等内容的数字动画产品。从这个角度看，全球40多亿电视观众收看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无疑是中国动漫产业跨入体育行业后进行的一次产业互联的典型尝试：奥运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地运用数字动画技术－影像时间最长，展示屏幕尺寸最大，三维动画及数字特效动画应用最多。这对于中国文化产业的影响力也是空前的，对于体育业与动漫业也取得了双赢效果。

另外医疗、军事、教育等行业对动漫产品的需求也随着数字媒体时代生产力的解放而水涨船高。这就启示我们，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是否还要考虑产业战略与生产重心的调整问题？

当前中国动漫产业，其艺术创新力除了在产品本身上有效力外，其余往往在动漫衍生品这个狭窄的小圈子中打转：例如动漫玩具、动漫文具等等。真正能把艺术创新的眼光从小动漫中狭义的思维惯性中挪开去，以产业联合的思路去谋求动漫艺术的创新与发展，是少而又少。

数字媒体时代的大动漫观，扩展的不仅仅是传统动漫的艺术理念，更进一步拓展的是动漫产业固守的活动区域。动漫产业本就是一个充满艺术创造力与想象力的特殊的产业类型，在数字技术背景中新的生产力推动之下，动漫产业同其他关联产业的合作会进一步推动文化产业的产品质量与市场活力，这种联姻也会反向地刺激动漫产业艺术创新能力的二度开发，帮助动漫产业发展创意，增进动漫产业的竞争力。

动漫创新与产业关联还涉及到中国动漫产业链的构造问题。一个健康的动漫产业链应当具有一个合理的生态结构。这种结构，不仅仅是指以现代生产和数字技术为基础，由动漫创意、动漫制作、动漫传播、动漫消费、动漫服务和动漫交流所构成的一个完整的自循环体系，还包括整个社会领域中，动漫产业同其他产业构成的相互合作、共生共进、细致密合、科学合理的生态系统。我们当前的动漫产业链，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其重心向动画片、漫画书一边倒，导致动漫产品覆盖面过于狭窄，同质化倾向严重等现象。

在艺术创新的问题上，中国动漫产业需要仔细思考在整个文化产业中生产重心的平衡问题以及大动漫观的战略调整问题。动漫产业链只有从整体结构上开启通路，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力才能气脉顺畅。

结语

数字媒体时代中国动漫产业如何进行艺术创新，这个问题事关动漫产业的未来。数字媒体为我们开启了大动漫的新航向，也给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带来了新机遇。对此，我们仅从草根文化和产业关联角度进行了浮光掠影般的分析，以期抛砖引玉。

当今时代是一个知识经济的时代，也是一个创意经济的时代，内容与创意成为文化产品的关键竞争点。动漫产业的艺术创新力一旦发生萎缩，将意味着动漫产品乃至整个动漫产业生命力的停滞。我们要在适应客观经济规律基础上，结合我国国情，积极探索动漫产业与艺术创新的关系，寻求应对之策，以增强产业活力，促进动漫产品质量的提高，提升动漫产业的整体实力与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