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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往上锁的舞厅中投一把火,道一句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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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被那双眼睛盯着看了很多次,或哀伤,或癫狂,或绝望,或喜悦。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燕归来07:往上锁的舞厅中投一把火,道一句新年快乐


第一场

“宛如啊,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二十二年前的那场车祸?”刘明远说过的话还在戴宛如耳畔回响。

她被他的身体逼入角落,看他眼睛里跃动着狠决的光,以至于她以为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但很快,他就松开了钳制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又象征性地退后三四步,好像刚刚不曾对她说过那句话一般。

“活动结束再聊吧。”他说。

戴宛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等到辽矿集团的轿车驶入体育场,江铃摇曳着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戴宛如还没彻底搞清楚状况。

“宛如姐。”同事拽拽她衣袖,“咱今天没办法采到武总了。”

戴宛如迟缓地点点头,她看着无人机升空,刘明远背着黑色公文包,在体育场一角与同事说笑,有那么一瞬间,戴宛如突然觉得,好像采不采武爱仁,也没什么太大所谓。

不知为何,戴宛如的思绪飘回采冰仪式那天。

当时,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这双眼睛吸引过去。不是被跟踪时粘腻、潮湿的不适感,而是好像她曾被那双眼睛盯着看了很多次。或哀伤,或癫狂,或绝望,或喜悦,她在心中描摹出无数种情绪。那双眼睛眨呀眨,睫毛扫在她的下巴上。

记忆的碎片开始重新组合,但戴宛如也分不清,这种组合是往日回忆的复现,还是不切实际的凭空想象。

在她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母亲将她抱在怀里,一路上,公交转出租,出租转步行,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路的尽头,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峰耸入云霄。在云雾氤氲处,她蓦然回头,看到了那个人,发白肿胀的脸,惊恐慌乱的眼,一阵火光猛地窜起,她感到皮肤被灼烧,高声啼哭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戴宛如点开屏幕,发现“老孟”又传给她一条私信。

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块招牌,“城南小酒馆”。

“我正好回来办事,跟朋友们在这儿吃饭。你要是想了解,就来这儿找我吧。”老孟说。

戴宛如一把将操作手柄拍在同事怀里。“待会儿访谈你来盯,好不好?”

同事一脸为难地看向她。

“我跟主编争取,奖金全给你,只署你的名,叫她尽快给你转正,可以不?”

同事拍拍她肩膀,“宛如姐,我觉得你真应该尽快跟主编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戴宛如顾不上这些,她冲出体育场,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驶往城南小酒馆。

小酒馆距离纺织厂职工大院不远,只有三个路口的距离。司机把她在门口放下,一仰头,就能看见显眼的蓝色铝合金招牌。

戴宛如推开门,挨桌看过去。小酒馆里,人头攒动,即使现在不是饭点,但还是有很多男男女女来点酒喝。她随便找了个空位,叫了一碗牛肉面,但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就给老孟回消息。

“我到了。”她说,“你在哪儿呢?”

消息显示已送达,但始终未读未回。

戴宛如身后,一桌四个老头,好像在聊什么大火。一开始,戴宛如以为他们说的是半个月前的那起坠楼案,但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你还记得不?当年那个舞台,就在现在这个柜台那里,还有咱们这里的餐桌,之前都是长条的,座椅还是皮制的呢。地方好像比这儿大?隔壁那家店和这家酒馆合起来,就跟当年差不多了。”

“着火的时候我还跟着唱邓丽君的歌呢,结果呼一下子,热气就燎到我脸上了。多亏老孟,要不是他拽了我一把,我可能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那一把火是烧着了,一下子把我给烧清醒了。转天儿我就收拾行李去广东,在哪混不是混,是不是?”

艺歌苑火灾案。老孟那篇文章。

“大叔,”戴宛如叫了一杯啤酒,主动转过身搭话,“你是不是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讲艺歌苑火灾案的?我不久前私信你了,老孟,对不对?我是一名记者,想要写一篇与辽市历史有关的报道,对那起火灾案很感兴趣。”

老孟戴一顶棒球帽,穿一双运动鞋,打扮得很年轻,只不过灰白的鬓角还是暴露出他的年龄。

他扯过来一张凳子,把戴宛如的面和酒都端来。“太好了,小姑娘,辽市就需要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轻人。”

那几个男人借着酒劲,打开了话匣子。

1992年12月末,马上就是新年。那段时间,辽市冒出来一个连环杀手,专门挑在晚上作案,尸体被发现时,左胸部心脏位置,都被剜了很深一刀。有传言说那个凶手的女朋友给他戴绿帽子,还与奸夫卷款跑路,因此他专挑年轻姑娘下手。还有人说,凶手精神不正常,杀人不负法律责任,所以才敢大开杀戒。一时间,辽市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万幸,在新的一年到来前,凶手被警方绳之以法了。悬在人们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年轻女孩再也不用在夜半出门时提心吊胆,艺歌苑歌舞厅在这时举办聚会,人潮汹涌,风头无两。田庆萍作为舞女领班,为了助兴,也登台献唱了几首。唱到最后,她拎起一瓶啤酒,用高跟鞋撬开瓶盖,仰颏吹了下去,台下一片叫好,歌舞厅内的氛围燥到极点。

火光燃起的那一瞬间,没人注意到,直到释放出滚滚浓烟才有人惊醒。尖叫与哭嚎声不绝于耳,宾客雇员像乱了阵脚的苍蝇,被困在四壁间团团转,光因为踩踏,死伤就不下一百个。

“那天才怪了事呢,艺歌苑上周才接受过检查,按理说,逃生通道应该畅通无阻。舞厅里氛围燥热,老板也总会留个窗缝或者门缝,像那天一样甚至从里面锁死了窗户,以前几乎没遇到过。”其中一个男人说。

“我好不容易逃出去,准备扶墙根喘口气的时候,恰好看见后院,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但我当时也懵着呢,就没细看。等咳嗽了一阵,呼吸通畅了,再往里看,就啥都没有了。”另一个男人补充道。

“你们的意思是……艺歌苑的火灾不是一场意外?”

“也不好这么说。后来官方介入调查,通告说就是一起意外事故。老板赔了钱,歌舞厅也因为这个倒闭了。”

“不过,要说怪也怪。我记得庆萍当时才在台上唱完歌,最后尸体咋能是在后院发现的呢?后院一开始就起火了,就算是为了逃命,她也应该往前门挤才对吧?”那个叫老孟的男人说。

“庆萍?”戴宛如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之前曾在哪里听说过。

“舞女领班萍姐,当时在艺歌苑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老孟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当时我们哥几个来这儿都找她,我还跟她好过一段时间。这照片是我拿相机给她拍的,后来每次换手机,我都把它拷贝一份存进去。”

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的萍姐穿一身旗袍,眼角皱起鱼尾纹,但依旧艳丽,一双桃花眼如有若无地盯着画外人,虽是静止画面,却仿佛有眼波流转,能眉目传情。

戴宛如终于意识到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田庆兰——田姨家的客厅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从第一次踏进那房间起,戴宛如就对这照片上的人很好奇。主要是因为黑白照片里定格的人像太年轻、太清秀了。她对着外面的世界笑着,尽管被抽离了色彩,但依旧窈窕动人。

“田……庆萍?”戴宛如试探性问。

老孟点点头,“你认识她?”

“说不上认识。我认识一个叫田庆兰的,跟我妈是邻居。好像有点关系是不是?”

“那没错啦。”老孟说,“庆萍跟我提起过,她有个妹妹叫庆兰的。她还有个女儿,你搞不好也认识,田爱真,小时候蛮可爱的。”

咔哒。心弦一动。田庆兰曾跟戴宛如讲过,自己有个侄女很出息,在体制内工作。昨晚来找她认尸的那个警官的确姓田,她旁边的同事好像一直叫她“爱真姐”。没想到田家竟然也卷入到了这段往事里。

“戴君梅呢?你们认识戴君梅吗?”戴宛如问。

几个男人思索片刻,全都给出否定的答案。

“戴君梅?是哪个?从来没听过。”他们说。

戴宛如觉得有点泄气,但她还是征得老孟同意,把照片拷贝了一份。

“你们还跟其他的火灾幸存者有联系吗?”她问。

滔滔不绝的四个人突然止住话头,沉默了一会儿。

“那天在场的,就我们四个活下来了。”老孟深深看她一眼,“所以我们感情才长久,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戴宛如点点头,眼前仿佛浮现出三十年前的火光,心头一时感到灼痛。手机的嗡鸣声又响起,这次掏出来看,是田爱真打来的电话。

“你来局里一趟,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她说。

第二场

公安局大厅里亮着惨淡的灯,田爱真不在,只有一个负责接待的民警给她倒水。

“您稍等一下,田警官正在忙。”他说。

戴宛如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环顾四周,发现对角线位置有个人看起来格外眼熟。

她走过去,觉得有点意外。“曼平阿姨,你怎么在这儿?”

仅仅一天不见,刘曼平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灰白的头发散落在脸上,总是挺直的脊背也瞬间佝偻了不少。

“宛如啊,”刘曼平掀起眼皮,目光倒平静如水,“你来这儿是做什么?”

“田警官说,我跟曹建军是——父女。”

戴宛如听到刘曼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的,曼平阿姨,我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戴宛如说,“只不过,我有点儿糊涂,今天在体育场的时候,刘明远问我,还记不记得建军叔。难道他跟曹建军很熟悉吗?”

刘曼平的嘴唇颤了颤。

“曼平阿姨,您认不认识曹建军?您之前跟我妈那么好,如今她失踪了,一次都没跟您联络过吗?”

“作孽啊。”刘曼平喃喃。

“什么意思?曼平阿姨,谁作孽了?”

刘曼平垂下头,不再说话。

戴宛如心里着急,正准备细问,从大厅内侧传来一声闷响,田爱真探出半个身子,向她招手。

“戴宛如,来这边。”

戴宛如无可奈何地看了刘曼平一眼,“曼平阿姨,我们存个联系方式吧。”

田爱真的办公室很简陋,只有两张椅子、一张书桌和一面书柜。

“坐吧。”她说着,递过来一份报告。

99.9%的可能性存在血缘关系。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报告上的白纸黑字,戴宛如还是感到呼吸一窒。

“你对曹建军一点印象也没有吗?小时候的回忆,或者你母亲曾经对你讲过的事?”

戴宛如摇头。“在我们家,从来不提父亲这个词。我妈说他抛弃妻女,早就遭天谴死了。”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真的以为,曹建军死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

“我不知道。”戴宛如说,“但她带我去过公墓,那里有曹建军的墓碑,这些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变出来的吧?”

“那他之后又跟踪你呢?”

“我妈妈不知道,而且他是三周前才出现的。”

田爱真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戴宛如。“但曹建军似乎不这么认为。”

那是一本日记,纸张已经被翻得起毛边了。曹建军用水蓝色钢笔记下日期,从2003年到2006年。如果要细究,戴宛如记得,自己那张被撕碎的卡片,就是在2006年5月绘制的。

上千篇日记里,每一篇都细致地记录了戴宛如的生活。

“小宛如今天去上学了,背了一个粉色书包,还梳了两个麻花辫。她第一天就交到了好友,放学的时候有说有笑,看来学校生活过得很精彩。”

“今天是小宛如生日,我订了一个巧克力蛋糕,托她妈妈拿给她。她戴生日帽的样子很可爱,等她长大了,一定也像她妈妈一样漂亮。”

“小宛如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她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老跟她在一起的同伴不见了。她走了一半的路,蹲在草丛边哭起来,小小的一个身影,看起来好可怜。我没有忍住,上前递了纸巾。她哭着说,谢谢叔叔。我的心在滴血,我多想告诉她,我是你父亲。”

……

戴宛如抬起头,泪眼朦胧。母亲说得不对,父亲从来没有想过抛弃她,相反,他一直生活在她身边,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各个角落。

只是,2006年发生了什么,让戴君梅突然转性,让曹建军彻底退出了她的生活?

三周前又发生了什么,让曹建军在捱过十六年之后,又一次出现在她周围?

“这里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说不定就与我父亲的死亡和我母亲的失踪有关。”她对田爱真说。

“还有,我今天从一个姓孟的男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与艺歌苑歌舞厅有关的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她把田庆萍的那张照片也传给了田爱真。

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后座,戴宛如把日记本抱在自己胸前,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这么多年,她在人前伪装出的无所谓和不在意,一瞬间剥落。她意识到自己也会心痛。在每一次被骂没爸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裂开了一道孔隙。

而如今,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有父亲的。可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也失去了父亲。

第三场

刘曼平是跟高市长一起离开青苹果娱乐城的。高市长坐车先走,武爱仁为表诚意,往他车里塞了两箱纸币。刘曼平后走,她不坐专车,抬起手臂,打算招辆出租车。武爱仁凑到她面前,咧嘴一笑:“曼平,你今天不仗义呀。”

“高市长都那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刘曼平说。

“怎么会没有好办法?你之前跟我合作,办法还是很多的嘛。”武爱仁掏掏里怀兜,摸出一个信封,揣到刘曼平上衣口袋里。

招来的出租车靠路边停下,刘曼平把手揣进衣兜,信封四角尖尖,被现金撑得鼓胀起来。她用戴着手套的手估摸了一下,里面的金额大概等同于她一年的工资。

她本想把信封还回去,专门摇下车窗,从窗缝里把半截信封探出来。但她想到刚刚那位陈大师说的话,想到她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又默默把手退回来,吞进衣袖。

“曼平,合作愉快。”武爱仁说。

刘曼平还没来得及回应,司机就一脚踩下油门,带她驶入白雪皑皑的大街。

“去哪啊?”司机问。

“燕归来小吃店。”刘曼平犹豫片刻,说。

在驶往小吃店的路上,刘曼平一直在给那串熟悉的号码拨电话。持续不断的忙音,屏幕上一连串的未读未回投下去,心底的慌张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涌上来。

燕归来小吃店,招牌、陈设都同往日一样。刘曼平坐在同往日一样的位置,点了同样的菜品和啤酒。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混,她早就练出一身喝酒的本事,五十度的白酒说干就干,喝完连脚步都不带乱一下。今天上桌的啤酒才四度,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她却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天花板上白色吊灯的光晕里,她仿佛看到戴君梅言笑晏晏。

二十六年前,刘曼平新婚,她挺着个大肚子,找医生鉴定过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婆家才让她进门。最初那两年,她跟丈夫一起住在城北一栋筒子楼里,与戴君梅是隔壁屋的邻居。戴君梅也怀孕了,但肚子的月份比自己小,小腹才微微隆起个尖,穿件宽松的衣服就能遮住。

戴君梅的丈夫对她很宝贝,不舍得让她干重活,走路都要搀着她。那个叫曹建军的男人,刘曼平记得他,无论别人怎么调侃,他都只是嘿嘿一乐,回家后烧水做饭,还是一门心思对老婆好。

一周前,去辽矿集团,黑色轿车从大院正门驶过,透过车窗,刘曼平看到了门外聚集的人群。雪花般的传单,总是呲音的大喇叭,缩在棉袄里的中年人。她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戴君梅,“有没有觉得有点后悔?”从那天起,戴君梅就没回复过她。

住在筒子楼的时候,刘曼平有点羡慕戴君梅,羡慕隔壁总是欢声笑语,窗缝里飘出来的炊烟都是香甜的。自己待的那间房子,终日冷冰冰,即使开着灯也觉得阴暗。丈夫一周回家住一次,每次她都紧张到发抖。一开始,丈夫还控制不住,会扬起手打她。后来,大概是婆婆授意,他不再动手了,就板着一张脸,晾着她。

刘曼平知道,对于自己扎破避孕套、用孕检报告倒逼他结婚这件事,丈夫一直耿耿于怀。他每次都出去找别的女人睡。故意不洗脸上的鲜红的唇印,衬衫上残留着刺鼻的香水味,车上总放着半截口红。刘曼平看得出来,他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对于这些行为,刘曼平觉得,丈夫就像小学男生一样幼稚。她从未奢求过他的爱,她只不过在安静等待他认命。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她也真的等到了。刘明远一周岁生日那天,丈夫把她接出筒子楼,一家三口住进电梯房。她终于不再是被藏起来的那个女人,而是德强地产的老板娘。

那时,婆婆任副区长,经她暗箱操作,把刘曼平调去城建局,一路升到副处长。所有人都只看到她风光无两,羡慕她家庭和满、事业风顺,头几年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屈辱,只有戴君梅知道。

说起来可笑,与戴君梅还做邻居时,每周丈夫不回家的那六个晚上,有一多半,刘曼平是躲到她房间里同她一起睡的。她拉过戴君梅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肚皮里那个小家伙踹自己一脚,戴君梅的手就轻轻抚一抚。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无数个深夜,她不止一次这样问戴君梅。

戴君梅也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她的眼睛深深凝望刘曼平,目光在黑夜中闪烁,宛若天边的寒星。“相信我,一定没问题的。”她说。

“那我们先说好,如果你肚子里的是男孩,就让他跟我儿子拜兄弟,如果是女孩,我们两家,就结娃娃亲吧。”

戴君梅笑了,“那当然,毕竟你我这么有缘分。”

后来,她搬去了电梯房。再后来,丈夫在一次出差途中失踪,找了很久,也没有音讯。她被迫自己拉扯儿子长大,为拿到足够的生活费,只好与武爱仁签订协议,把德强地产卖给了他。

她以为自己命运从此就只是这样,不想,老天眷顾,让她又遇到另一个男人。男人姓王,比她小三岁,待人温和宽厚,不嫌弃她结过婚,也愿意接纳她儿子。男人爸妈赶上第一批南下的热潮,淘了很多财富,其中一部分转化成一栋宽敞的三层别墅,在他们决定同居后,大手一挥,便赠与了他们。

她又怀孕了,生下一个女儿,别墅也装修好,一家四口搬进去,亮堂堂的落地窗,一切都是崭新的。她与戴君梅的联系不可避免地变淡了。她为自己找借口,工作太忙了,家事太多了,时间太紧了,她们从一周见一次,到一个月见一次,到一年见一次,到如今,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与戴君梅见过一面。她开始觉得心安理得,那个女人的身影仿佛从她脑海中消散,她安心工作、生活,躲回那栋别墅象征着的小日子。

直到冰场里的那具尸体出现。

那天她在现场,作为采冰仪式受邀领导出席。原本她也要上台讲话的,讲话顺序就安排在武爱仁之后。

武爱仁讲,“我希望在冰雪乐园开幕那一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亲身体验由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美好成果。”刘曼平也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在台下候场。

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田庆兰的那声惊呼,“冰底下有人!”她跟所有在场人员一样,也凑过去看,然后,便看到了那张令她无比难忘的脸。

二十六年前,在那栋筒子楼,在无数个丈夫不回家的夜晚,他们曾无数次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即使是化成灰,刘曼平也不会忘记曹建军的长相:浓眉大眼,右边耳朵有点小,左臂上还有一串看不懂的纹身。但胜在个子高,又很瘦,体型很匀称。

聚餐时吃的饭都由曹建军来煮。最常吃的是打卤面,他爱做尖椒鸡蛋卤,微辣,咸度适中,拌着筋道的面条,堪称一绝。曹建军吃面条的时候总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嚼饭时又爱吧唧嘴,刘曼平就碰一碰戴君梅的胳膊,两个人吃吃笑。

后来刘曼平搬到电梯房,每逢周末,戴君梅会带着宛如和曹建军一起来刘曼平家,他们聚在小区后身的小花园里,曹建军带着俩孩子铲土,戴君梅就跟刘曼平聊天。刘明远一点也不怕生,谁都给抱。曹建军就喜欢用胡子扎他肉嘟嘟的小脸,听他止不住地咯咯直乐。

刘曼平看着那一大两小在阳光下奔跑欢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对戴君梅说,“我老公现在开始让我操持他日常起居了。”戴君梅说,“是吗?那不挺好。”

后来发生车祸,刹车片起火,司机被烧得面目全非。刘曼平带着刘明远去参加葬礼,出席葬礼的人不多,但每个人都哭得很悲切。那晚,她把刘明远托付给程姨,陪戴君梅在灵堂喝了个通宵。曹建军的遗像挂在墙上,静静地看着她们又哭又笑,又唱又闹。那大概是她自成年以来,喝得最疯的一个夜晚。

曹建军的尸体怎么会躺在冰场里?她联系不上戴君梅,电话打不通,发消息不回,找来小吃店,也不见人。她想到那个所谓的陈大师给她算的命,“前途无忧”,或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开始觉得有点混乱了。

她又灌下一瓶啤酒,看着从光晕里走来的戴君梅影影绰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君梅,曹建军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呀?我不是君梅。曼平,你喝多了,别再喝了哈。”对面那人说。

刘曼平揉揉眼睛,才看清来者是谁。黄志莲,从燕归来成立那天便跟着戴君梅一起忙前忙后的服务员。这女人看起来跟戴君梅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但有时候,消息却很灵通。

“你老板找到了吗?”她撑着晕乎乎的脑袋问。

“还没呢。事情看起来好像比想象中复杂,宛如根本联系不上她,警察也满世界找她呢。”黄志莲说,“听说跟冰场谋杀案还有点关联?那男的叫啥来着,姓曹对吧?他到底是谁啊?”

刘曼平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失重,没答话,只是摆了摆手。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她。

是丈夫。

“刘曼平,出大事了,你儿子叫警察给带走了。”

刘曼平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她踉跄着出门,看到黄志莲靠在门口,一脸探究意味。

第四场

同事推开审讯室大门,手里抱着记事本,朝田爱真摇摇头。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田爱真接过本子,翻了一遍。“我来吧,你去调录像,查他28号晚上的行踪。还有,之前找出来的那些失踪人口也都做好回访,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突破口。”

审讯室大门吱呀一声,在田爱真身后合拢。

刘明远坐在审讯桌后,有点玩世不恭地挑起眉毛。“我不是凶手,我在车上跟你讲过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985院校毕业,连续四年拿奖学金,还被评为北京市优秀毕业生,看来是个高材生嘛。你跟你母亲关系怎么样?”田爱真拉开椅子坐下,吹一吹浮在茶杯表面的茶叶。

“你管那么多……”

“要是你母亲知道你来这儿了呢?也无所谓吗?”

刘明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想洗清嫌疑,就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说说吧,11月28日下午,给曹建军打电话都说了什么?”

刘明远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在一家评估公司上班,前段时间接了一个项目,给青苹果娱乐城出具评估报告,我负责顾客体验那一块。曹建军是娱乐城的老顾客,我找他做调研。”

“11月28日才开始做调研吗?”

“不是,我之前有采访过一次,但有几个关键点忘问了,打电话又补问了一下。”

“都什么问题?”

“就平常那些啊,对娱乐城服务的评价,有待改进的地方,最满意的地方之类的。”

“这么宽泛的问题,就聊了两分半?”

刘明远愣了一下,“当然啊,他……他是老顾客嘛,对啥都挺满意的。”

“你都不怀疑,他为什么叫曹建军呀?我们发新闻说的都是曹某某,他对外身份又是曹令海,你怎么知道他本名叫曹建军?”

刘明远的额头开始冒汗,目光扫向四周,说:“网上到处都在传这个案子的嘛,我有看到过。”

田爱真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是网络。看来还是我们处理不够得当,让受害者的信息都泄露出去了。”

刘明远没答话,固执地抿着嘴。

“二十二年前,曹建军在一场车祸中宣告死亡,这件事你知情吗?”

“我怎么会知道?人哪可能死掉两次?”

“二十二年后,曹建军被发现抛尸冰场,而你恰好因为项目的原因,在曹建军死前跟他通过电话,不觉得太巧了吗?”田爱真的目光死死盯住刘明远的眼睛。

他眼神微微躲闪一下,“你去找武爱仁啊,他想讨好高市长,才安排了这次评估,我就一打工人,你问我有什么用?”

“据我所知,评估在两个月前就开始了,报告要求11月30日提交,你28日打电话问问题,很赶啊。”

刘明远笑了,“对啊,我就是个赶死线的打工人嘛。”

“11月28日晚上你在哪?”

“在家啊,我爸我妈我妹都能给我作证。现在是不是能让我走了?”

田爱真点点头。

“好啊,我们后续保持联络,如果你有发现什么线索的话,欢迎随时联系我。”

从门外的民警手里夺过手机,穿好外套,刘明远快步向公安局大厅走去。田爱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穿过幽深的走廊,路过一张憔悴的面孔。刘明远的步伐在那张面孔前停住。

“谁叫你来的?我不是说了有事晚回去一会儿吗?你又听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你爸告诉我的。他去你单位打听了,担心你。”

刘明远乐了,“我爸,行,我可真谢谢我有这么个好爸爸。”他把手提包一甩,挂在肩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田警官,”刘曼平叫她,“还记得我吗?我是刘曼平。”

“我知道,我们查了刘明远的社会关系。你是他母亲,城建局副局长,对吧?”

刘曼平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儿哭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刘明远会被带来这里?”

“正想问呢,刘局长,你儿子说他11月28日晚上一直待在家,你能证明吗?”田爱真问。

刘曼平想了一会儿,“那天我出去应酬了,回家挺晚的。我丈夫说孩子在楼上,已经睡着了,叫我动静轻点。我也上楼去查看过了,确实房间关着灯,他也在睡觉。”

“你们怀疑他杀人?我跟你说,绝不可能。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你们可一定要查清楚,不能冤枉好人。”

刘曼平死死攥住衣服下摆,嘴唇被咬得几乎没有血色。她眼圈发红,一丝不苟的短发也变得凌乱。这跟田爱真平日里见到的刘曼平不太一样。在她眼中,刘曼平一直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副局长,采冰仪式当天看过尸体,面对警方问话她也能面不改色。今天只不过是叫她儿子来做个调查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王若飞搬来身边一摞文件,凑到田爱真身边,说:“爱真姐,所有可疑失踪者都做过调查了,任鹏飞、马志觉、蒋来港,这三个家属已经找到尸体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销案。王若胜、肖爽这两个人问过亲属,说是左臂上的纹身跟咱们照片里的不符。现在就剩下李德强了,当年车祸的正主有可能就是他。我们给他家属打个电话,对一下纹身,应该就行了。”

话才说完,刘曼平的目光直直望向她。田爱真赶忙从王若飞手里拿过文件:“你去忙别的吧,监控录像什么的,再调来看看。李德强就交给我去核实。”

等同事走远,田爱真拉着刘曼平的胳膊,去到自己办公室,嘭地一声,关上门。

刘明远,李德强,曹建军,刚刚审讯结束后,她一直在脑海中琢磨。直到刘曼平流露出茫然脆弱的那一面,她突然想起来,她今晚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是“还记得我吗?”

回忆如电光火石般被唤醒,田爱真猛然意识到,二十多年前,自己似乎同刘曼平打过交道。

那时她还在派出所轮岗,值夜班,半夜接到群众报警,说隔壁邻居扰民。她跟着比她年长的一位男警官立刻赶到那间电梯房,却只见到一个女人,说满屋狼藉都是自己砸的,身上却明显有外力造成的伤痕。

男警官叫她在出警记录上签字,田爱真当时记住了那个名字,刘曼平。

之后过了没几天,这个女人再次出现,说要报警自己老公失踪。但现场没有侵害痕迹,她老公也没有携带大额财产,派出所只叫她填了基本的文件,之后就不了了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所谓的老公,似乎就是李德强。

后来田爱真调回市局,到刑侦支队做刑警,办了很多起大案。派出所那段琐碎的时光,在她脑海中也逐渐淡去。田爱真没想到,当初一朵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水花,竟然会在二十几年后掀起滔天巨浪。

刘曼平跟着她到办公室,眼睛望向她,眼神比刚刚清明了不少。

“田警官,你总算认出我来了。当年你给我的那张名片,我还一直留着呢。”刘曼平从兜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四方形卡片,上面印着田爱真的名字,电话号码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停机不用了。

“我听到你同事刚刚说的了,李德强和车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田爱真一边安抚刘曼平,一边给当年轮岗过的派出所打了通电话,请对方帮忙调取卷宗。

很快,对方便传来一张李德强的全身照,左臂处,果然有那串拉丁文纹身。

二十二年前,戴君梅与曹建军合谋杀死了刘曼平的丈夫、刘明远的亲生父亲?

田爱真看向刘曼平晃在自己眼前的那张名片,又侧过头,隔窗看向同事在电脑前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感觉眼前仿佛被拉上帷帐,灯光氤氲不清,人影也失去轮廓。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同事放下手中的文件,跑去接电话。没过一会儿,她向田爱真的方向招手,“爱真姐,咱们得出一趟现场了。”

城北,建好后荒废至今的政府大楼,只有一盏照明的手电,四周一片漆黑。报案人是大楼保安,每天绕楼巡逻两圈,今天因为听到狗叫,去后院的地下室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在成堆的建材垃圾中,掺杂着几件看起来还很新的衣物。

一件黑色长袄,一顶灰色毛线帽,一条深棕色绒线裤,一双土黄色翻毛皮棉鞋。

是她们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戴君梅消失前惯常的穿搭。

一整晚,田爱真跟同事在烂尾楼里找了个遍,甚至还去附近其他几栋烂尾楼扫了一眼。最后,她们叫来技侦组,在地下室里喷洒鲁米诺试剂。两片发出荧光的痕迹,尽管仅维持了不到三十秒,但还是叫人触目惊心。

“出这么多血的话,你觉得是什么原因?”田爱真问。

“遇害了?”王若飞说,“或者是被绑架。不管怎样,情况似乎都不太乐观。”

“田队!”之后赶来的手下叫她,把摊开的手掌伸到她眼前。

一张被从中间掰断的电话卡。

“你们这儿的监控调给我看一下。”田爱真抬头,见天花板四角都挂着摄像头,便回身对跟来的保安说。

保安为难地搓搓手,“这里大楼都断电的,摄像头装是装了,但从来也没开过,要不然也用不着我每天巡逻了。田警官,这条线索跟咱们调查的那起案子相不相关?我是不是能拿点……”保安黝黑的五个指头捻到一块儿,在田爱真面前比划比划。

“只要你跟我回去做笔录,就都好说。”田爱真指挥手下,把保安带进了警车。

烂尾楼外,夜幕沉沉,重云如盖,辽市在天穹的笼罩下,正缓缓跌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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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春花

一个曾经想做电影,现在更想写字的社会学系毕业生。

责编:卡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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