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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之船:云梦疗养院的创始人,卷入一桩女性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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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清白的。陈明升那里有证据。”“陈明升还在抢救。”

本文系网易戏局栏目出品。

忒修斯之船01:云梦疗养院的创始人,卷入一桩女性谋杀案


前言

云梦疗养院的创始人张语彤,从药物麻醉中醒来,置身于审讯室。

一个采访过她的女记者黄珊珊死了。死前最后一抹意识流,显示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张语彤。

《忒修斯之船》是戏局作者陆鸣创作的“在云端”系列的最后一篇,一桩扑朔迷离的命案背后,另一桩高科技犯罪正在显影。而那桩犯罪,将更深刻地影响到整个人类社会,因为它,深入到了人类的“意识”。

题记

忒修斯与雅典的年轻人们返程时乘坐的这艘船有三十支船桨。雅典人将它一直保存到了德米特里乌斯的时代:原有的木材一旦朽烂,便换上结实的新木材代替。于是,在哲学家们那里,这艘船逐渐成为了一个与事物发展相关的常设逻辑命题。一方说,它仍然保持不变;另一方则争辩说,这并不是原来的那艘船了。

——普鲁塔克《忒修斯传记》

第一场

这是一个无窗的房间。狭小,天花板压得很低。四面墙上都装了消音板,没人说话的时候,就静得可怕。面前两步的距离,是一张轻型办公桌。桌上架着一盏圆头台灯。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坐在那后面,把灯脖子拧了又拧,确保它能够一直在她头顶侧前方悬停着,放射那刺眼的光芒。

“张语彤,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她抬起头来,在黑衣人背后的单向玻璃镜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和死者黄珊珊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她不安地动了动。他们提供的这把椅子坐起来并不是非常舒服。不论是材质还是样式,都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世纪的精神病院。一种拘束器。一把程序的镣铐。

“怎么认识的?”

“最早是她来采访我。我们一起吃了个饭,后来就熟悉起来了。她的笔名是Anita,那篇报道我想你们应该也看过。”

“不是你主动接触她的?”灯丝跳动了一下,发出咝咝的响声。“搞清楚一件事,要查,我们都能查到。”

“不是。她来我的医院外面,蹲我下班。你们可以去查监控和访客记录。”

片刻的沉默,或许他们已经授意房间外面的人去查了。张语彤垂下眼,盯着自己苍白的指甲盖。就像溺水时接连不断的浪头,下一个问题,很快就会来到。

“那说说陈明升吧。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读研时候的师兄。”

“他与黄珊珊是什么关系?”

“他们俩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想好再说。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的调查显示,当时就是你把黄珊珊介绍给了陈明升。”

张语彤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是有这么回事,”黑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而她只想苦笑,“但也是安安——黄珊珊——主动要求的。我的脑机里有当时的意识流记录。如果需要,我可以托管出来供你们取证。”

“我们稍后会找技术人员过来支持。你可以先自己讲一遍。”

“好吧。”

他们给了她一杯温水,作为顺从的鼓励。又或者,这也是某种她不了解的刑讯技巧。盯着那晃动的水面,好一阵子,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对面提示性地敲了敲桌面,才打断了这段突如其来的沉思。

张语彤努力抬起头。灯光依然刺眼,在镇静剂的余威中,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时间在这个世界里单向流动,而人类是短视的裸猿。在那些千头万绪的因果循环之中,以盖棺定论的语调,她总算提炼出了一个开头。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第二场

有时候,就像一盏不慎脱手的酒精灯,事物的发展朝着不可挽回的境地滑落,完全是一瞬间的事情。

黄珊珊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主编站在靠窗的书柜边。今天有几个记者在外头出采访,他们的地方空着,围在边上,仿佛在作无声的强调。还有别的一些人。实习生,混了几年的老油条,其他部门借调的流程编辑。统统闷在各自的角落里,如同水灾泛滥后河岸堆积的淤泥。一个声音在这老旧的办公室里嗡嗡作响,发号施令:“有这么难吗?这个题?都等着我指派?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黄珊珊抬起眼,刚好看见主编试探性的一瞥。她觉得是时候站出来了。

“我来吧,希望不要砸手里。”

这是在自嘲。然而,主编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他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平时不会屈尊过来。他一走,办公室里最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只有黄珊珊还杵着,一副自讨没趣的样子。

如果她就此退缩,或许还能阻止那盏灯命运性的滑落。但她偏偏没有。

像之前每一次一样,这个大学毕业不过三年的姑娘只是冷冷地望了望自己的同事们,然后坐了下来。十五分钟后,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往下看,正好可以瞧见她的车从地库里出来,爬坡,打个弯,加速,消失在绿化带后面。车是新买的,人是上个月升的职,最近一篇大稿一周前刚交付,这周就挎了个新的包包过来。窗玻璃的里面,从她拿上东西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就回荡着不入流的闲言碎语——说她“眼高于顶”,都算得上是文明的了。

好在,黄珊珊才不在乎这个。

她一路把车开到了大学城门口。和门卫掰扯半天,总算进了校区,还顺顺当当地借到了车位。停了车,猫进边上的咖啡馆,正好是下午两点。过了一刻钟,一个女人推门进来。长风衣,烟管裤,剪短了的头发定型过,在风里一丝不苟地支棱着。黄珊珊叫了起来:“语彤!这里这里!”那人张望了一下,很快发现了她,抬腿往这里走来。黄珊珊又叫了一杯拿铁,一份芝士蛋糕,再加一碟黄油曲奇饼干。侍从机器人刚把东西送到桌边,她笑吟吟地就把账单给付了。

张语彤有点儿不自在:“你这是干吗呀?”

黄珊珊说:“我求你帮忙,难道还跟你AA吗?”

“帮你牵个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对方是那个陈明升啊。”见张语彤不响了,她促狭地说:“也不知道你们那个师门是怎么回事——我们是行业记者,又不是搞刑事报道的——一个两个都这样,拒绝接受任何采访。我容易吗我,每次在外围兜好半天了,才找见一个突破口。”

“可你为什么非要接这种难做的题呢?”

“不知道,”黄珊珊吃了一块曲奇,“可能我就是想出名吧。”

日光在窗帘后面晕成洁白的一团,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卧在那里。张语彤的侧脸棱角隐没在略带暖色的灰调中,看起来很柔和,但如果换个光源,比如发布会那种,又会显出杀伐决断的凌厉。不漂亮但有表现力的脸。服务于技术进步又对此有所怀疑的头脑。厌恶交际却无法置身事外的性情。一个生来就合适被记者们拿摄像机追逐的人。

偏偏还对自己的光环有所反思,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她淡淡地、心不在焉地想。

张语彤说:“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还评了奖。”

“那也不能停下来啊。你搞科研,有成果了可以吃一辈子。我这种商业报道,其实是挺容易被翻过去的。要连续不断地出爆文,别人才能记得你。”

“那不就得一直这么奔波?”

“所以说啊,要出名,要做公众人物,路子才会广。”见张语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黄珊珊笑了笑,压下后半段话。“算了,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她半开玩笑地说,“你都已经开始吃当公众人物的苦了,咱俩阶段不一样。”

“反正真没什么好的。”

“知道知道。”

半个小时后,陈明升到了。

和张语彤一样,他穿得很正式——灰色薄大衣里头一套齐整的西装三件套——或许有些太正式了,一坐下来,两位女士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点儿都不躲闪。陈明升摸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中午开幕是我负责主持,还没来得及换。”张语彤转过头对黄珊珊说:“以前我读研的时候就这样,开个组会跟孔雀开屏似的。”趁着这个话头,黄珊珊伸出手:“Anita,或者叫我安安,都行。”

陈明升轻轻一握她的手,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安记者应该知道。”他客气地回绝了黄珊珊加单的提议:“我也没答应要接受采访。只是来见一面,看看您想聊什么。如果合适,咱们可以约时间再谈。”

仿佛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确,他又加了一句:“毕竟语彤也得先走,有一个分会场的人就等着她过去露面呢。”

张语彤立刻说:“这样,要不你们自己先聊,我就不掺和了。”刚要站起来,被黄珊珊一把拉住,又坐了下去。女记者扯着她的袖子,半开玩笑地说,又没人赶她走,急什么。自己是第一次见学界大牛,太紧张,为了朋友她也得再留十分钟。“你也不跟你师兄叙叙旧。”结果就是这句话不该讲。张语彤的眼神顿时躲闪起来,脸也红了:这次是再也留不住了,黄珊珊下一句话还没出来,她就风一般地卷起自己的东西,匆匆地推门跑走了。

陈明升看着倒没什么反应,任凭黄珊珊坐在对面胡思乱想。“你想打听的是记忆修剪术的事情吧?”他的语调依然平淡,“不用套近乎,节省大家时间。”

“对。”

“我没什么可说的。”

“您拥有这项技术的专利权。它被禁用的时候,您保持沉默,这很正常。它现在要解禁了,难道您还是没什么话想说?”

“技术是中立的。公众和官方怎么对待它,跟我没有关系。”

“这可能不是您能决定的。”

“那就等我必须表态的时候再说。”

教授站起来,意思是他打算走了。他没料到的是,黄珊珊也站了起来,并且大摇大摆地跟着自己出了咖啡厅的门,一直走到信息神经科学学院的院办大楼外边。站在路中间,犹豫半天,他有些不满地说:“我说了不接受采访。请您不要跟着我。”

黄珊珊笑了笑,拉起袖子,亮出手腕上那条游鱼般浮动的全息标识。

“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参会记者。”她慢悠悠地走到与陈明升并肩的地方,心里暗爽,只是面上不显。“吃这碗饭的,手头不止一条稿子。您别介意,真的只是顺路。”

陈明升不再和她废话,转身就走。黄珊珊这次倒是不追了:她真有别的采访对象要跟,再说,也不好逼得太紧。灰色外套飞起的衣角逐渐淡出她的视线,前面的人走得很急。黄珊珊叹了口气,手臂夹紧了包,干脆换了条路走。当记者就是得心态好,得习惯碰壁,还得掌握好分寸。至于自尊心——黄珊珊感受着新包在腋下甩起又落回的重量——在她想要得到的生活面前,那实在不值一提。

张语彤确实先他们一步到了会场。这会儿,正站在入口处的巨幕全息海报下,和一群国籍、肤色各异的人激动地讨论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远处站着的黄珊珊。站在大理石梁柱投下的阴影里,她认出其中一位攀谈者是史蒂芬——闭锁综合征协会的首席专家,之前访问过云梦疗养院。另外几个,也是商界学界里叫得上名字的研究顾问或团队带头人。看这情况,史蒂芬正向张语彤引荐自己的朋友。现在聊得正好,一群人大呼小叫着,把全息名片甩来甩去,活像老电影里撒上天的钞票。众星捧月站在中间的张语彤,倒是笑得相当拘谨——或者,应该说,她的快乐里甚至夹杂着些许的不情愿。黄珊珊移开视线。有什么好不情愿的呢?风风光光的,总比站在这里无人问津好得多吧?

这么一转眼,没想到刚好看见陈明升。这回脸上居然有些笑意,但也不是对着她。在另一群人的簇拥下,这位在外界看来同样相当年轻有为的教授,一边和善地与身侧的学生聊天,一边往二楼会议厅的方向渐行渐远。有那么一瞬间,黄珊珊觉得他看到了自己,还想把手举起来挥一挥,打个招呼。没想到,陈明升直接扭过了头。也不知道是凑巧没看到,还是干脆就是故意的。

张语彤那边,更多的人加入了谈话圈,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模糊而热烈,因此格外拒人以千里之外。现在,从这个位置,她几乎看不到张语彤的脸了——错过了站到朋友身边分享关注度的最佳时机。

黄珊珊扭亮了包带上挂着的发射器。方才还在她手腕上游动的全息标识改变了运动模式,顺着她的手臂爬升到左胸口,转化为一个更大也更清晰的长方形图案。白底。一颗深蓝色的大水滴,里头沉着一根明黄色的纳米蒲公英——所谓的背负式探针。水滴落下的方位,是一片椭圆形的灰色阴影,里头做了神经元结构的暗纹。

到此为止的这一部分,是今年计算机与神经工程学会的年会LOGO,每个人的出入证上都一样。不同的是,普通记者拿到的是红名ID:可以参加公共晚宴,可以出入茶歇会,可以旁听所有公开的学术讲座;但进不了私人贵宾室、邀请制圆桌论坛,以及行业上层人士才有权列席的委员座谈会。黄珊珊心里清楚,在这里,记者与其说是参会人员,不如说是会场里的摆设。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就像很少有人留心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

但要是她是主编,是知名撰稿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绕过门口东一堆西一簇社交的人群,她快速地从侧门进入了大厅。想了想,又给张语彤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先进来了,问对方一会儿什么安排。张语彤说,有个小型座谈会,大概四点开始,结束刚好参加晚餐会。黄珊珊算了下时间,国内厂商的展位不算太多,估计两个小时之内就能搞定取材,立刻回复:“那我跟你一起进去。”

“没问题,正好我蹭你车回酒店。”

“合适吗?应该很多人想跟你一路回去吧?刚刚门口看见好多人围着你。”

“我估计那会儿,我的社交能量早该见底了,还是跟你走比较舒服。”

“那行,到时候我等你。”如果能给她的后座再塞两个行业大佬,那就更好了。

第三场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张语彤却没出现,只发了条信息说她有点事暂时脱不开身,让黄珊珊进去先吃着,自己稍晚一点过来。仿佛还嫌她不够郁闷,又加了一句“我刚问了,我师兄应该在里面”,格外有一种张语彤式自作聪明的体贴。

黄珊珊硬着头皮走进宴会厅,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陈明升。和下午一样,他身边围满了人,几乎没有接近的可能。再看四周,在铺着斜纹白布的自助餐桌台、靠墙一字排开的食品打印机,和端着酒水饮料来往穿梭的侍从机器人之间,是以三五人为单位形成的小规模社交团体。可能是新锐科研团队,可能是刚搭上手的合作双方,也可能是多年未见的校友同门。一样地面朝里、背朝外,培养皿里的菌落那样一小团一小团地聚集着,排他的肢体语言。总之,她落单了。学术年会举办的晚餐会,和通常的媒体晚宴不同——科研人员是绝对的主角——所以,其实很少有资历不深的记者愿意出现这里。

餐台上高高地堆着帝王蟹的腿,冷气四溢。一位侍从机器人站在边上,机械臂上安着工具,等待着随时为来宾打开蟹腿,但几乎无人问津。黄珊珊举着一杯香槟酒走来走去,在另一张桌子上看见了同样备受冷落的马粪海胆和厚切金枪鱼。她不假思索地拿了满满一盘。边上有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着他们的话题。那些高尚的、进步的、引领科技发展的话题。这些人,他们仿佛永远不会感受到饥饿和羞耻,也永远不需要思考如何获取他人的喜爱。黄珊珊端着东西,退回自己的角落,开始尽量斯文地进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重复着这个循环:边吃,边观察周围的人;吃完走几圈,消消食;估摸着间隔时间差不多了,回海鲜餐台再拿一盘。侍从机器人的服务殷勤而周到,几乎令她产生被怜悯的错觉——全场下来,也就只有它对自己还有点反应。至于陈明升,入场之后,她就没找到机会搭话,这会儿也不知道他被人群簇拥着去了哪里。也许早就被请到哪位人物的包厢里去做嘉宾了也说不定。

吃到第五盘,鱼味顶到了喉咙口,随时要溢出来。黄珊珊四处找柠檬水,打算喝完就走。没想到,就在这时,张语彤却来了——一进门,看见海鲜餐台就两眼放光,不等黄珊珊说话,先要了一盘蟹腿,又打了一碗清汤面,然后随便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开始吃。“你要不也再拿点,”她头也不抬,“参会是要钱的,你们单位肯定交了,别跟他们客气。”

黄珊珊张了张嘴,本想顶她一句,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气已经消了。“我差不多饱了。就是全场也没几个人真的在用餐,吃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下午有茶歇,他们多半吃过了。”

“这样啊,我说怎么回事呢。”

蟹腿是去壳开好的,举在手上,雪白多汁,一根真正的蟹肉棒。张语彤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没多久就消灭了一盘,开始呼噜呼噜地吃面,看来是真的饿坏了。缓过劲来,她开始为前面的话做补充:“这个圈子是这样的,流行往身体里打纳米医疗机械。为了量化膳食摄入,监控那些生化数据,就只吃那种打印出来的合成食品。某方面来说也是身份象征吧,打那么多机械,日常维护、补充耗材、更新换代……这些都要钱。一大笔钱。”

“那也可以适当吃点儿嘛,反正代谢不掉的也可以用那些纳米机械帮忙清理。”

“我觉得更私人一点的场合,他们是会吃的。但是在这种地方……”她往边上扫了一眼,“需要用一些外显行为来体现新派的生活方式。”

“你这个口气,对他们很有意见啊。”

“也不是。只是不想过得那么精确,好像一个易碎品。”张语彤把侍从机器人喊过来,要了擦手的湿毛巾,加了一盘蟹腿、一盘炒青菜。“而且螃蟹真的很好吃。”

“海胆也不错——你是不是没看到?我刚刚拼命吃,都快吃吐了才停下。”

张语彤立刻把机器人喊回来,点海胆。“金枪鱼呢?”她站起来张望了一下,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眼光。黄珊珊表示,可以试一点,但容易腻,还是螃蟹品质最好。张语彤从善如流地只要了两片刺身,尝尝鲜;黄珊珊追了柠檬水和沙拉,盘算着一会儿不那么撑了,再来一球香草冰淇淋。

她们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胡吃海塞,仿佛这只是一个学生食堂,而非名流云集的晚宴厅。黄珊珊想,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张语彤不在她面前的时候,对这位事业有成的朋友,她心里总会产生淡淡的嫉妒;但当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她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抛却了那些苦涩的比较,忘掉了取悦他人的渴望,比真实的自己更大方、更亲昵,也更坦荡。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果能够一直待在这种人身边,她确信,自己一定能进入全新的世界,摆脱眼下这种平庸而虚浮的生活。

张语彤问:“你下午和陈明升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连十分钟都没给我。”

“应该是有什么原因的。记忆修剪术之前被限制使用了,现在要解禁,他可能需要低调一些。”

“你不对劲。”黄珊珊盯着张语彤的脸,后者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低下头去继续对付一只蟹腿。黄珊珊干脆伏下肩,贴着桌面往上看,去找张语彤的眼睛——没对上视线,但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大红脸。这下,她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次见你这么维护别人。难道说,你喜欢他?”

“没有!小点声儿!”

“你放心。我刚刚找了一圈,他不在这里。”太好懂了,简直不需要任何采访技巧。黄珊珊继续逼问:“真不喜欢?那下午你是怎么回事?跑那么快,场面一下子就冷了,我根本救不回来。”

“因为确实有点儿尴尬的——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黄珊珊的想象力唯有在这方面能够如此跃进。她定了定神,低声问:“怎么,他是你前任?”

张语彤正喝着水,顿时惊天动地地咳呛起来。“我的天哪,黄珊珊!”她瞪了对方一眼,以示警告。“你是干商业媒体的还是做八卦小报的?”

“那你就说清楚嘛。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

张语彤又飞了她一眼,表情却柔和许多,带着若有所思的迟疑。黄珊珊熟悉这片刻的停顿——几乎是一种职业本能——大多数受访者在开口讲述之前,都会进入类似的状态,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这是很自然的。回忆特定的过去,就像突然需要哼出一段单独的旋律,为了在神经元的织网中将它的火花收拢,总是不得不将生疏已久的一首歌从头唱起。

“还记得你给我做的第一篇报道吗?”

“记得。”

“当时说,读研期间导师打压我,几乎没法毕业。有个人给我修改实验框架,用他的名义招募受试,还帮忙借了各种仪器。”

“你不要和我说就是陈明升。”

张语彤叹气:“就是他。如果没有他伸出援手,我肯定毕不了业,只能退学。”

“那真看不出来,”黄珊珊说,“下午我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

“毕业以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可能这些年也有过起伏,但我相信他本质还是很好的。”张语彤又停顿了一下,这次是出于真正的犹豫。“你保证: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能写,也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黄珊珊其实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保证,一定守口如瓶。”

张语彤说:“我确实喜欢过他。毕业那天把告白信偷偷夹在他的笔记本里才走的。”

“那后来呢?他没联系你?”

“没有。”

“这么多年都没有?”

“没有。”

黄珊珊看着张语彤的脸,除了淡得几乎辨认不出的失落,那上面并没有太多的不甘心。再一次的,她有些羡慕这个人自我解脱的能力,以至于下意识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那你今天跟他见面,有没有那种复仇的想法?”

“什么复仇想法?”

“比如,想让他感觉后悔当年错过了你。”

张语彤笑了。

“有一点点吧,但只是好胜心,没有别的。”她又脸红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还好下午忙起来了,有助于分散注意力。”

“对哦,说起来你傍晚忙啥去了?让我等这么久。”

这只是一个为了让对话继续流动下去而抛出的问题,没有别的用意,张语彤的脸颊却瞬间从红润转为苍白。“我有些事情要查,”她目光闪烁,“耽误了一会儿。”

黄珊珊问:“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有职业优势,查起来更方便呀?”

“我还没查到什么眉目。私事,也不好麻烦你。”

那就是不打算说了。

黄珊珊垂下眼睛。一滴油醋汁正从结球生菜的叶尖上慢吞吞地滑下去。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唤醒了自己作为记者的嗅觉,却莫名确信,这背后多半有一个不错的选题——没准是那种可以出圈、可以刷爆社交网络的故事,就像她第一次采访张语彤写出来的那篇稿子一样。“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和我说。”表面上,她努力作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内心深处,她明白,只要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刺探出这位朋友极力隐藏的秘密。

张语彤浑然不觉。她拿起自己的果汁,和黄珊珊的柠檬水碰了杯。随着一声玻璃的脆响,这个话题被她们轻快地抛诸脑后,这场晚餐会也最终走到了尾声。黄珊珊把车开出来,载上张语彤,往学会的合作酒店驶去。到了地方,一个人签到上楼,为接下来的会议养精蓄锐;另一个人掉头回家,在对明天的厌倦中汇入灿烂的车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工作事务。朋友聚会。指甲倒刺一样的小挫折——最坏也不过是勾破了针织衫,划花了丝袜,刺痛了面颊。任何时代、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这种消耗都在持续不断地发生,如同用一张砂纸将印石反复打磨。

然而,在这因果莫测的概率世界里,又确实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寻常。蝴蝶翅膀上,未知的变量已经悄然烙定。对于黄珊珊和张语彤来说,事物的发展朝着不可挽回的境地滑落——确实完全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四场

“你意思是,你虽然介绍了陈明升和黄珊珊认识,但当晚他们俩并没有实际上的接触。”

“至少安安本人是这么说的。”

桌子后面的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你为什么总叫黄珊珊为安安?”其中一个人问。

张语彤说:“因为她一直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我也是从你们这里才知道黄珊珊是她的本名。”

“你和她认识了两年多,竟然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名?”

“我知道听起来可能有点儿牵强。”事到如今,她也奇怪起来,自己怎么会一直不知道Anita的真名。“但我确实没有契机,也没有理由去问。”

没有回答。只有细小的电流底噪声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嗡嗡作响,不知是来自墙角的全像记录设备,还是源于房间某处的加密式云端发生场。张语彤抬起头。她本以为,刚刚那些问题,是对方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而有意进行的闲聊,但他们实在沉默得太久了——多半正在警用内部频道里讨论她刚刚那些回话的真伪,而她甚至不知道是哪个细节匹配上了他们手里的线索。张语彤望了望对面的单向玻璃:除了自己那张晦暗的、精疲力尽的脸之外,镜子里什么也看不到。警官说:“我们换个话题。”

“您说。”

“你说那天晚上和黄珊珊碰面之前,自己一直在其他地方会客,所以迟到了。你都见了谁?或者我们问得再准确一点,你在忙什么?”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们问话的态度确实柔和了些?

张语彤说:“我在调查维海人文科技合作过的上下游公司。当时出了一个事故,但我怀疑背后还有隐情。”

“讲清楚点。”

“好。去年9月,一位名叫吴晶莹的病人来我院就诊。她于维海人文科技公司就职期间,因故安装了背负式探针。该探针定植于奖赏回路——我们大脑里主管探索与成就感的部分——并且被写入了恶意程序。”

警官的脸上浮出淡淡的茫然,看得出已经是努力控制后的结果:在嫌疑犯面前表现出对其专业领域的无知,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她同样不希望他们因此怀疑自己试图操纵审讯。“当时有立案,但属于信息犯罪,所以之前是云上信息管理协会那边受理。你们可以去找他们核实。”

“我们会核实。”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大约是她表现得太热心了。

“只是想起来,所以顺带提了一下,”张语彤小心翼翼地开口,“没有别的意思。要不然这样,你们问,我答。”

短暂的停顿。“你说的那个背负式探针,那是什么东西?”

“也是一种脑机,但属于医疗器械。现在通行的民用脑机一般叫做‘接口’,虽然也是超微纳米机械,但一般只能停留在大脑的特定功能区域,比如听觉中枢、视觉通路……”张语彤意识到,这样依然不算有效沟通,干脆另起一头:“做个不准确的类比,假设人脑是一台计算机,功能区域就像是键盘、鼠标、摄像头、屏幕。目前民用的脑机技术,主要优化负责信息输入的脑区,等于把这些外围的硬件都升级了。”

较为年轻的那位警官抬起头来望了望张语彤。她看出他很感兴趣。“现在我们用的脑机还只开发了大脑的外围硬件?”

“这只是个方便理解的类比。”张语彤极力忽略纠正对方的冲动。“具体来说,视网膜投影和心像空间这种功能,其实只是把信息技术作为一种工具内置进了人脑。好比以前需要手写的材料,现在可以用打印了。我们的‘意识’本身——这边可以理解为这台计算机的核心程序——目前还是独立于纳米机械的作用范围外的。”

另一位警官打断了她的说明:“张语彤,你讲得很清楚。但这是审讯室,不是你上课的地方。”

“这真的只是必要的解释性内容。”

“我们自己能判断。”

“您就让她讲吧。”又是那位相对年轻些和善些的警官。或许是在内部频道里达成了共识,他转过来说:“我们已经申请从云管协那边借调一个人来做事实核查。你可以对案情做必要的科学背景讲解,但不要离题太远。”

“好的。总之,背负式探针和民用脑机接口的区别在于,探针是医疗器械,工艺更精细,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入一些普通机型不被允许深入的区域。比如主管记忆的海马,比如和情绪相关的杏仁核,还有上面说的奖赏通路。”

“相当于影响计算机的核心程序?”

“差不多。”

“然后呢?你在查什么?”

“我在吴晶莹的探针里分离出了上面说的那个恶意程序。它能激发类似药物依赖的成瘾行为。维海人文科技老板交代,程序是他从暗网里买的,发布人只说可以用来激励员工,别的他一概不知情。”

“我们收到案卷了……你的意思是,追踪不到发布人?”

“是的。网站本身是匿名托管的,使用了分层加密系统,而且大部分中间服务器都在海外。只知道这个人和维海老板联系的时候,使用的昵称是‘老钱’——即便连这个假名,我们都认为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因为从本世纪20年代起,这就是个比较常见的网络流行语,搜索污染度非常高。”

“那你又能怎么查?”

“我拜托了有交情的学术圈朋友追踪。”

“其中包括陈明升?”

“是的。包括陈明升。”

两位警官都没有吭声。张语彤止住话头,喝了点水,为他们留出阅读案卷的时间。镇静剂的影响像平流雾,一直在她头顶上方几厘米的高度悬浮着,只要稍有松懈,就会低低垂下,遮断意识灯塔在海面上的闪光。张语彤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终于,他们提出了那个她等待已久的问题。

“既然云管协已经立案,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去查?”

“因为我对他们的调查进展不满意,”她飞快地往下说,不给对面打断的机会,“维海人文科技这个案子,事故责任认定明确,受害者已经得到赔偿,恶意软件看起来起源于海外,基本上是被当作结案了。但是,我认为,目前的受害情况只是冰山一角,云管协甚至警方上层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注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科学精神的本质就是探索求真。”

“你现在涉嫌一桩故意伤害罪。”

“我也说了,我是清白的。陈明升那里有证据。”

“陈明升还在抢救。”

“那么,我需要的就是时间。”以及运气。张语彤心里明白,但并没有说出来。“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儿吗?我真的非常不舒服。”

“我们审你还没多久呢,这就开始喊累了吗?”

“我挨了一管咪达唑仑——虽然没有全部打进去,也做了应急处理,但现在真的很困,思维也不灵活。如果不能得到休息,之后我将主张遭到了疲劳审讯。”

又是一番在镜子背面进行的确认。她听到其中一人不情愿地说:“可以,但只能在这里。”

“没问题。”

门开了,涌进新鲜的风,一股自由的气息。那种细小的电流底噪声也消失了,因为他们暂时停掉了全像记录仪。镜子背面的人多半也离开了。年长的那位警官出去取折叠桌,供张语彤伏案休息。而她坐在这张不太舒服的铁椅子上,已经感到困意之汹涌,几乎让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精神缓慢地往上方飘去,肉身则指向地心。昏昏欲睡之中,那位年轻的警官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算是审问的继续吗?还是说,仅仅出自他个人的好奇?

张语彤努力撑起眼皮。“我真不知道,”她困顿地说,“昨天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有私下见面。”

“不仅仅是私下见面。”

“那是什么呢?”张语彤下意识地问。

“我们掌握了陈明升和黄珊珊这四个月的活动轨迹。有礼物往来,也有开房记录。”

她几近停滞的大脑用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理解了这句话。在那醍醐灌顶的一瞬间,仿佛有人在近处的铙钹上猛地一击,她悚然一惊,本能地就想从椅子上跳起来。警官及时喝住了她。她看着他的脸,以学龄前儿童辨认几何图形的神情:既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明白其中的意图。警官说:“你不是要睡觉吗?桌子马上给你搬过来了。有什么想法,可以休息好了再说。”

张语彤小声问:“你们对黄珊珊做尸检了吗?”

“这我不便透露。”

“查一查她的脑中有没有探针吧。算我求你们了。”

他没有说话。于是,她慢慢向后靠,抵着椅背,闭上眼睛。一边等待着那张不知什么时候会送到的桌子,一边努力让自己重新感到疲倦。能否以自由之身从这里走出去是不确定的。现在,她唯一能够把握住的,或许就只有这段不太安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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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鸣

故事会因为落在纸上而成为某种程度的真实。

责编:方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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