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妻十二年

2022-09-16 11:11:32
2.9.D
0人评论

推开打印社的卷帘门,42度高温的热浪扑面而来,我怀抱着厚厚一沓老莫出轨的证据,坐进开往律所的出租车。我靠着车窗,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小腿,好几天过去了,上面的淤青还未消散,隐隐作痛。窗外的树木依然葱郁,好像W城的夏天每年都是这副模样。

12年前,我和老莫也是在这样的夏日正式走在一起。如今,我却带着一颗无比坚定的心,奔走在诉讼之路上,试图亲手斩断这段婚姻。

1

初见老莫那天,是2010年一个平淡的周六下午。那时我刚毕业,进入一家省级杂志社做编辑,因为喜欢校园环境,一直租住在校内的小区。

老莫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电话,以同校学弟的身份,说想要咨询杂志广告方面的问题。我们约在校内的小公园内见,四下除了复习课业的同学,就是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

老莫骑着电动车来的,他是典型的北方长相,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体格健壮。他穿一条迷彩花纹的工装裤和一件超大号的T恤,谈吐有着北方人一贯的热情,自来熟。

聊起来,我才知道,他是他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负责外联、公关,经常找不同的企业拉赞助做校内活动。他想邀请市里几支半温不火的乐队,做场校园演唱会,计划找一个杂志做点免费赞助宣传。可我所在的杂志社内部流程严谨繁琐,不会涉及没有资金利益的免费合作。我跟他解释后婉拒了此事,他也表示理解。

从那之后,老莫总是时不时打电话给我,不是聊有关毕业的注意事项,就是咨询找工作投简历等等琐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八成是对我有了好感。可性格外放、豪爽的老莫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从小热爱阅读和文学,喜静,总以为自己会找个内敛、儒雅又博学的对象。我只在高二时有过一场仅限于牵手的初恋,后来因对方转学而草草结束。大学4年也没遇到非常动心的男孩儿,就一直这么单身到了毕业。

老莫大概从其他人口中、还有当时很火的“校内网”了解到我非常“干净”的过去,正式对我展开追求,送花、请吃饭、表白等等常规行为都来了一遍。可我一直没松口,对于“和他试一试”始终抱着犹豫的态度。

直到有天凌晨,刚入睡的我清楚地听到有人在试着用钥匙开大门的锁,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有时无,我赶紧拉上门闩,又抵了一张小桌子在门口。害怕和恐慌袭来,我想着老莫就住在附近的学生宿舍,于是拨通了他的手机求助。他来得很快,外面的人早就没了动静。这一晚,他没走,规规矩矩地睡在了沙发上。第二天早上,大概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感动,我答应和他正式在一起。

那以后,我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恋爱时光。大四的老莫,没早课的时候总会骑着小电动送我上班,每周我们都会去看电影、吃饭、约会。他会时不时买点儿星空灯、小玩偶等等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哄我开心。

确立关系后没多久,在老莫的坚持下,我们很快同居。他说:“在我心里,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不过,我慢慢发现,除了甜言蜜语之外,老莫之前很多话都是假的:他说自己是山东人,其实老家在河南;他说只比我大2岁,其实是大了我4岁——他上学时间晚,高中又复读了2年,才成了我的学弟;他还曾说父母在学校工作,后来才坦白,他爸爸只是普通的农民,老妈是个裁缝,而且,他也并不是家中独子,还有两个妹妹。

我并没有嫁入大富大贵人家的打算,所以对老莫这些刻意的“包装”也没太计较。可生活和习性上的细节,也逐渐显现出我俩并不合拍:他嗜辣,而我爱清淡的饮食;他习惯晚睡晚起,我一过了11点就困得睁不开眼;他每周都会拉着一帮学生会的兄弟们聚会喝个烂醉,偶尔还会因和邻桌的口角打架,而我除了和几个为数不多的闺蜜定期聚会,对这种酒桌上的“兄弟情”以及无意义的社交非常反感;每次出门旅行,他总喜欢在最后一刻抵达机场或车站,而我则习惯提早做好所有准备,预留出足够的时间……

这样的事儿多了,总让我觉得老莫并不是我想共度余生的良伴,内心时不时涌起和他分手的念头。只是他当时毕业答辩在即,每天又忙着跑面试,我不想影响到他关乎未来的重要时刻,就一直没提分手。

6月,老莫正式毕业,拿到了一家龙头企业的offer,没等我好好和他深谈一场,就匆匆踏上了公司集中培训、轮岗的旅途,我们匆匆开始了为期1年的异地恋。

老莫在走之前帮我租了一套更安全的小公寓,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叮嘱:“照顾好自己,不许和任何男人走得太近哦,我可是安排了眼线的。”我笑着应下,当时只觉得他有些“霸总”上身。

异地恋漫长而难熬,原本我想借此机会让彼此冷静,再慢慢分开。可那段时间,老莫每天都会准时跟我视频、电话,节日总能收到他提前订的花束和礼物。公寓门窗或者家具坏了,我在电话里随口一提,他第二天都会联系好人来维修……我们的感情反而变得更稳定了。

有时候我和闺蜜蔓蔓提到这些细节,她总会善意地提醒我:“这是男朋友应该做的,你可别把这些当成和他长久在一起的理由。”

我和老莫就这么熬过了异地恋。回到我身边时,他已经连升两级,凭着八面玲珑、热爱交际的性格,在公司站稳了跟脚,薪水也变为我的两倍。

在恋爱2周年的那天,老莫特意选了一场冷门的爱情电影,当屏幕里的男主拿出戒指跟女主求婚时,老莫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我扭头过去看到了他手中的红色丝绒盒子,里面有一枚钻戒。

他轻声说:“电影院里人多,我就不跪啦。戒指有些小,以后给你换大的,咱们先订婚好不好?”

我点头答应,侧身和他拥抱在一起。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应该是爱他的。

2

收下钻戒以后,我们并没有很快见家长、订婚、结婚。

老莫的工作越来越忙,总要出差,哪怕留在W城的日子,也时常有应酬。我们之前定下的“无论多晚都会回家”的“家规”,也在他无数次夜不归宿中默默被打破了。

开始时,我会固执地等他回家再睡,甚至每隔1小时就打电话询问他“到哪了”。后来次数多了,老莫就不接我的电话,无论我小吵或大闹,他总会说“当时有领导在,不方便说话”或者“手机只有两格电,要留着叫车”……理由听多了,我也开始麻木了,不想再为了同一个问题去反复纠结和争执。

我在杂志社的工作遇到了瓶颈期,只好换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职场上远不如老莫顺利。春风得意的他提出:“要不你就辞职,我养你,每天就在家做饭、看书,打理好家事,未来有了孩子也能好好教育。”但我深知“家庭主妇”的不易和被动,一直也没放弃工作,只是默默埋葬了要做全职写手的梦想。

情侣们都会趁着5月20日出门约会,可当天公司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我很早就告知老莫:“今天要加班,明天补过好吗?”他也点头答应。当晚会议结束,部门同事们又临时转场去了一家餐厅边用餐,边继续“头脑风暴”。到了餐厅后,我忘记了告诉老莫,等我回到家,他破天荒地点着一支烟,没等我解释,就抓着我的手臂,一把将我甩到沙发上,质问道:“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一直等到9点才回。你说你开会,是和谁一起?开到哪儿去了?”

我耐心解释全部门的同事们后续的行程,而且我在10点之前已经到家。可老莫不信,我们第一次在解释和争吵中有了肢体冲突,从你推我搡到老莫占据上风,把我的肩膀掐得青青紫紫,还扯断我一大把的头发。

那晚我见识到了他的狂暴后,再次动了分手的心思。可第二天,他又疯狂地给我道歉:“最近工作压力大,昨晚是我没控制住,一时手重,冲动了。”

杂志社里年长的姐姐知道了这事,抱着劝和不劝分的态度说:“男人年轻时候都这么任性,以后就会好多了的。”唯独蔓蔓得知后,越来越讨厌老莫:“网上总说,一个温柔的人能为你挡去所有风雨,我看老莫能不带给你暴风骤雨都不错了。”

我们在一起第三年时,我终于跳槽到了一家很喜欢的公司,薪水也翻了两倍,可就在顺利度过考核期后的转正入职体检中,我查出怀孕了。

我内心反复撕扯着,想打掉孩子——毕竟,好不容易才换了喜欢的工作,又才26岁,以后还有机会。可老莫知道后,开心得不行,劝我:“我们在亲密时都有做保护措施,这样还怀孕,就是老天爷注定的,一定要生下来。”

掐指一算,他已经而立,确实到了做父亲的年纪。

老莫当天就给远在老家的母亲打电话,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未来婆婆的声音。她带着掩盖不住的河南口音,嘱咐我注意身体,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给爸妈打电话告知,妈妈又伤心又生气:“千叮万嘱不可以婚前怀孕,你让妈妈怎么办才好?”

冷静了几天,妈妈的态度还是软化下来了:“让他们家来提亲吧,然后结婚。今年必须把婚礼办了,你身体本来就瘦弱,万一不要这个孩子,以后很难怀孕就麻烦了。”

新工作只能因为孩子主动放弃。那段时间,老莫来来回回跟他的父母打着电话,我们之前的很多决定反复被推翻、重提——去他老家办婚礼,在我家办回门酒,改成了在我家办一场即可;本计划当月提亲、下月结婚,因两家相隔实在遥远,他家里还有90岁的奶奶需要照顾,所以订婚、结婚一次办好算了。

7月,我们按照他母亲找“大师”算好的日子领了证。8月初,老莫带着公婆从河南老家抵达了我父母所在的城市。婆婆胖乎乎的,看上去还算面善,为了显瘦,总穿黑色的裙袍。公公很瘦,不怎么说话,开口就是一腔河南方言,我也听不懂。

在婚礼前3天,一众人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婆婆给我了对玉镯子和1万1千元,寓意着“一心一意”——以上就是所有彩礼了。

回家午休,妈妈以为我睡着了,偷偷和爸爸抱怨:“按我们的习俗,至少要备好‘三金’和11万。他们家倒好,趁着女儿怀孕,直接抹了个‘0’,婚礼也是咱俩一手操办的,这媳妇娶得可真省事!”

爸爸只能安慰道:“算了,女儿开心就行,其他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咱们还要迎接小外孙或者外孙女呢。”

因为婚礼办得急,老莫又总说忙,我俩连婚纱照都没拍,只是找了家婚庆公司,根据常规套路走了一遍流程,宾客几乎都是我爸妈的朋友。婚礼当天,婆婆为了显瘦,竟然还穿着她万年不变的黑色上衣——在我们当地,这被视为很不吉利——我们一家三口忙着招呼着宾客,都压着火气没说,反而是公婆先在走廊里吵了起来。公公觉得饮料不够,就出去买了桃汁补上,婆婆迷信,说“桃”寓意着“逃”,兆头不好,对公公劈头盖脸一顿骂,老莫安抚完爸妈才又回到我身边应付宾客。

交换戒指时,老莫流泪了,说会好好照顾我一生。我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多起伏,眼下这场婚礼,不过是走了个仓促又随意的过场罢了,和曾经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我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温柔地对他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3

办完婚礼,我和老莫回到W城。我爸妈和公婆并未因这场婚礼就熟络起来,只约定等我快生产了,再商量照看孩子的事。年底,我和老莫家凑了首付,买下一套三居室期房。

老莫忙碌依旧,我没了工作,就照顾我俩的起居日常。读书、打扫房间、做胎教,跟着菜谱学做饭,慢慢有了几样拿手菜,甚至能包揽他的一日三餐。

也许是因为先前近乎空白的恋爱经验和相对淡然的个性,我并没有像大多数妻子一样提出掌控家里的财政大权。我单纯地想,老莫比我能赚钱,钱在他手里无论投资或理财,总比在我这存定期要好。

快生产前,身体逐渐笨重起来,我才让爸妈过来帮忙。蔓蔓也拎着孕妇的护肤品和产后的营养品来看我:“我先把干妈的位置给预定了哦。”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可蔓蔓依旧单身,活得潇洒肆意,无拘无束的气质弥漫在她周身。聊得多了,她抱着我的肩膀,跟我说了一句:“我怎么觉着从当初你家半夜有人拿钥匙开门,到你明明很注意还是怀孕,都是老莫故意为之的呢?”

我也觉得她说的不无可能,可宝宝马上要出生了,追究过往也没有任何意义,整个孕期老莫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对我还算关照有加,我更愿意相信他以后会始终如一地对待我,不会做任何违背道德的事情。

2014年年初,一天凌晨两点,我的羊水破了。迎着冬雪,我们赶往医院待产,直到骨开七指,我才打上“无痛”,历经侧切、手剥胎盘和13个小时的痛苦产程,儿子康宝终于平安出生。老莫推我出产房的那一刻,我在他耳边说:“如果你以后做对不起我的事,老天也会给你报应。”

公婆在我坐月子的第三天从河南老家赶了过来,两大家人挤在租住的三室一厅里(新房还没交房),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上厕所、用厨房都能引发诸多矛盾。爸妈和我商量,看公婆这架势,是要常住的,他们等我出了月子就回老家,否则和亲家每日相处,争吵只会越来越多。我心里不舍,也只能点头答应。

月子里,康宝每天睡2小时就要醒来喝奶,原本浅眠的我根本无法入睡。我贫血偏瘦,奶水不足,喂奶的时候乳头总被孩子吸得干疼,甚至开裂出血。婆婆每天都让我喝油腻的汤汤水水,我整天都毫无胃口,而老莫大多数时候忙完工作回到家已过12点,全家人早就睡下。夜里康宝哭得撕心裂肺,他依旧在一旁打鼾,被吵醒了几次后,干脆直接搬去客厅睡了。

我原本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开始大把脱落,松弛的肚皮上爬满了妊娠纹,每天夜里独自哄孩子时,我都觉得生活了无生机。孩子的啼哭,身体的疼痛、变化以及心理的压抑悲伤,完全冲散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我情绪上的崩溃,老莫都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做过多的安抚。两边老人的到来和宝宝的出生,让家里开销一下子翻倍,处在晋升期的他对我说:“我能养着一大家子人,已经尽到为人夫的责任了。”

出月子当天,老莫带回了一盒燕窝礼盒,我以为是给我的补品。结果第二天清早,他又带着礼盒出了门,我才知道那是他送给领导妻子的生日礼物。

之后爸妈回了老家,我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黑白颠倒的日子。康宝满半岁时,我的贫血依旧没有好转,奶水还是不多。医生建议停止母乳,转喂奶粉。大概是明白我的苦衷,善良的医生故意对着陪诊的婆婆说:“不要对奶粉有偏见,我儿子一口母乳都没喝,现在是1米85的大个子。”

康宝改喂奶粉后,婆婆大概也察觉出我心力交瘁,晚上开始带着孙子一起睡。时隔几个月,我总算能恢复到正常的睡眠,慢慢身体也开始恢复、好转。和老莫商量后,我决定重回职场。

这年夏天,我进入一家上市企业做宣发管理,虽然是基础的主管岗位,也给我的生活注入了巨大的动力。

康宝在婆婆的照顾下健康成长,虽然老太太迷信,育儿也不讲究科学,可想着她辛苦,我不好多干涉,也不拆穿她的一些小动作——有次,我发现常用的口红丢了,过了两周和婆婆一起出门时,发现她正拿着那支口红补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那天在家里捡到的,你还用吗?”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新公司顺利升职加薪,在无数次实操、加班和职业培训中成长着。可我再努力,脚步也总比老莫慢了几步,他不止一次在酒后说:“你呀,到现在还是个小职员,不如在家生二胎得了。”“过节你得请领导吃饭,从老家邮寄特产送送人,不能一直这么笨,在职场上永远不会搞关系!”“你看看我现在,如果没结婚,肯定能娶个政府官员家的千金呢。”然后每次酒醒后,他又会跟我道歉,说自己喝醉了就喜欢说气话。

可我明白,所有的气话,只不过将隐忍已久的不满倾泻而出罢了。每当听到这些话,我就会失眠。生了孩子后,无论从颜值、身材还是精力上来说,仿佛我都降了一档,我愈发担心自己会变成黄脸婆,也怕职场顺遂的老莫会抛弃带着孩子、只是个小职员的我——后来我才知道,言语上的奚落和质疑,默默地洗脑自己的妻子,就是情感上的PUA。

2015年,我们终于搬入了新家,还添了一辆车。有位闪婚闪离的朋友开玩笑说:“还好你嫁给老莫的时候他没房没车,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婚后财产,多好。”

我笑笑,没说房子首付我家也出了钱,也没去解释我俩目前是财政独立——他负责还房贷、车贷,我负责家里燃气水电等等的日常开销。可我心里隐隐憋着一股劲儿,想着职场上要努力向上,绝对不能被节节高升的老莫甩得太远。

就在我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幺蛾子”出来了。

4

康宝刚满3岁那天,我下班回到家,就发现小姑子珍珍已经带着她5岁多儿子多多和几大箱子行李搬进了我家。见我回来,老莫一把拉我回了房间,难得用讨好口吻说:“我妹和外甥,可能要在咱们家住上一阵子……”

珍珍自打离婚后,精神就变得有点异样。听老莫老家的亲戚说,离婚后,她总会去前夫工作的公安局门口坐着,如果看到前夫,还会跟踪一阵。她变得格外多疑和易怒,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亲戚好心送来水果和熟食,她都说有毒,不准孩子吃,还当着亲戚的面扔掉。

老莫和婆婆得知后,立马做了把珍珍接到W城来跟我们一起生活的决定,对我只是“通知”一声而已。虽然心里有火,可我想着珍珍母子除了我家也无处可去,就默默妥协了。

几天后的晚上,我和老莫已经睡下,珍珍突然冲进我们的卧房,摔了手中的iPad,叫骂道:“你们是不是在我电脑里安了跟踪软件?说!”婆婆随后也冲进来安抚,她这才絮絮叨叨地回房,第二天又态度诚恳地给我道歉。

那之后,平日忙得见不到人影的老莫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亲自在本市最好的医院挂专家号,陪妹妹做各种检查,同时找老中医开安神药。珍珍好转了点儿后,老莫又想办法把她安排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做财务。

蔓蔓得知此事后总为我抱不平:“房子是你俩一起买的,这一大家子六口人就这么住着,敢情只有你一个外人?他们就没说什么时候搬走?”

我苦笑着摇头。蔓蔓知晓我和老莫的“财政分离”,更是笑我心大,不会“作”,不会为自己争取舒服的生活。我却想,就凭婆婆每晚搂着康宝睡觉,白天还要带俩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太过计较。

好在珍珍在追求美的方面倒始终专心致志,下班后总会去做美容、保养,甚至还割了双眼皮,每天都是10点过才回家,不会和我有过多的交集。老莫也知道鲜少有妻子能对小姑子和外甥的长期借住如此隐忍,所以也在尽量缓和家里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8月我过生日那天,老莫除了送上自己备好的礼物,还多给了我一支口红,说是珍珍送的。可我在给他清理衣物时发现一张购物小票,上面清楚地打印着这几样东西是老莫一起买好送我的——无非就是帮他不懂礼数的妹妹走个过场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领他这个情,安慰自己:至少他还知道我的不容易。

2017年,珍珍在我家住满2年后,重新嫁人,终于搬了出去,可外甥多多依旧在我们家住——新妹夫也是离异,有一女,归女方照顾,于是这对半路夫妻达成了一致,都不带各自的小孩组成新家,才算“公平”。

多多缺乏管教,早已养成了自私的性格,端上桌一盘鸡翅,只顾往自己碗里夹,完全不考虑别人够不够吃,也从不会因为我帮他清洗衣物、买东西而道一声谢。婆婆宽慰我,说他过两年就读寄宿初中了,肯定不会一直住我家的。我望着被多多画得乱七八糟的墙壁,被婆婆按她的喜好布置的“花式”家居,被公公烟头烫坏的窗帘布……笑而不语,心里想着等他们走了,我一定要重新装修房间,做回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紧接着,莫家轮到我公公照顾他90多岁的老母亲了,可家里2个小孩,离不开人,于是老莫飞了一趟河南,亲自把年迈痴呆的奶奶接回我们的新家,又将书房改造成了老人的房间。奶奶心智已经糊涂,可牙口好,吃饭多,一不注意就尿在裤裆里,有时甚至还会把屎尿抹在墙壁上。尽管公婆天天清理,可家里总弥漫着一股尿骚味。我下班回家,只能关紧自己卧室的房门陪康宝玩,才不会去想这些糟心事。

3个月过后,老莫刚把奶奶送回老家,珍珍那边又传来了要离婚的消息——新妹夫总联系前妻去看望女儿,激发了她心底累积的多疑。她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重新买了一套两居室,准备离婚后过自己的日子。我知道老莫背地里肯定也给他妹妹买房“赞助”了,可我压根不清楚家里的存款情况,也怕如果因为这事儿计较、闹矛盾,会引发小姑子好不容易治好的病,只能作罢。

日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着,婆婆老家的亲戚还来W城游玩过几次,次次都不住酒店,就在我家客厅、书房还有所有能打地铺的角落睡满。我对夫家那边的狗血事件已经司空见惯,懒得参与其中,有时觉得无力又可笑——我和老莫的这个“新家”,我父母都还没有住过一天,就已经被他各种各样的亲戚糟蹋过几通了。

5

那几年,我和老莫的感情似乎也在柴米油盐中慢慢被消磨掉了。

我有慢性肠炎,好几次肠胃不适,吃药也不管用时,就独自去医院挂号、治疗、打针消炎。有时坐在医院里,我想,也许老莫以后老了,不这么忙了,就会陪着我了吧?偶尔,我也跟他抱怨两句,他总说:“我知道小问题你肯定能自己解决,如果真有什么大病,那我肯定放下一切对你寸步不离的呀。”

对于儿子,老莫也不算上心。他觉得教育孩子理应是女人的事,偶尔闲下来,看到老师反馈一点孩子的错误,也不听孩子解释,都是先揍一顿再说。儿童节,他答应带康宝去海底世界,却在当天毅然奔赴一场临时酒局……康宝问:“妈妈,爸爸为什么总是没时间?同学的爸爸也很忙,可还是会来一起开家长会,我爸爸是不是根本不想陪我?”我也只能编个谎言圆过去。

工作繁忙,应酬增多,既是老莫不给予妻儿、双亲陪伴的理由,也成了他更加易怒、暴躁的资本。有次他回家没带钥匙,我恰巧在给康宝洗澡,婆婆在厨房炒菜,就晚了两分钟给他开门,他连鞋都没换,就指着我们鼻子骂道:“都聋了吗?开个门也这么慢!”那时他已经做到了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手底下有20多号员工,训我们可能比训下属还狠。

不过,我也逐渐发现自己好像也不太需要他了。他早就不是我的精神寄托,物质上也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改善。老莫浑身上下名牌傍身,我也不会多加干涉,而我自己,还是穿着职场女性的“大众款”。对我们在穿衣打扮上的“阶级差距”,他总当没看见一样,偶尔会说:“等我下次有空,带你去买点新衣服。”然而,他有空休假在家的日子,只是窝在床上或沙发上追剧刷手机而已,到了七夕、新年、生日,也不再会提前准备礼物或者惊喜了。他早就没有了恋爱时的体贴入微,婚后再也没有给我剥过一只虾,外出路过我喜欢的蛋糕店,也不会再想着买一款我爱吃的甜点回来,在外面吃饭,永远点最辣的菜,让我要一杯清水,边吃边涮掉辣椒……

应有的关心消失了,家里的规矩却多了起来:他的外套衬衫必须在上班之前熨烫妥帖;只要他接工作电话,家里任何人都不准发出丁点儿声音;公婆做的菜式一定要优先他的喜好和口味;每当我想和他说说工作上或者康宝的趣事,聊着聊着,话题总能转移到他的日常、他的愿望和要求里去。

渐渐地,我尽量在公司食堂解决一日三餐,哪怕在他有空的时候,我也没有了任何分享欲。

2019年,家事依旧纷杂烦乱,好在职场一切顺利。我被猎头挖到了一家上市公司,平台大、福利好,薪资虽说没有老莫高,但已经到了我个人职业生涯的顶端。我有了很多新的学习、锻炼机会,也经常去不同城市出差、交流,完成了几场漂亮的危机公关。

我的眼界不断拓宽,三观也“更新迭代”。我不再纠结于老莫是否记得我们的纪念日和生日,也不在乎他是否能抽出时间陪我看电影、约会,更不会像过去一样,因他夜不归宿而争吵、质疑。我好像已经彻底接受——爱情于我已逐步远去,我和他会像这世界上许多不恩爱的夫妻一样,继续被生活推着向前。

2020年,老莫已经升任公司的区域副总之一,整个人越发的油腔滑调、爱慕虚荣起来。10年前的那个青年,早就被埋没在了远走的岁月之中。他顶着浑圆的啤酒肚,自信无比:“现在当领导的,没点肚子就没气场。”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对于“身价”的追求:皮带一定要系四五千的大品牌,手包换成了范思哲的最新款,上衣也一定要穿带品牌logo的经典款式。而我提议花点钱送康宝去学钢琴,他答应得倒是很快,可半年过去,也没带孩子报名。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三观不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年底,老莫动了换车的心思,跟我半开玩笑地说:“不如你给我10万块,我把现在的车子给你开,咱们再添一辆宝马X5?我们公司职级比我低的人开的车都比我好呢……”

我听后,内心愤怒又无助,回复他:“别的男人都是直接给老婆送辆车,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好意思提议把自己的旧车卖给老婆了。”

我又忍不住反复思考这场婚姻之于我的意义——除了把儿子带入我的生命,物质上我们各自独立,感情上你敷我衍,还剩什么?更让我反感的是,老莫还会时不时打探我存了多少钱,天天对我洗脑,说是他给了我有车有房的生活。

妈妈得知后,讽刺道:“好像你嫁给别人就会没车没房用一样——你呀,算是把自己便宜卖他了。”

我有些动容,问:“如果我们分开呢?”

“那妈妈也支持,早在那场婚礼之后,我和你爸就想对你说,你这性格,压不住老莫。现在这个社会,离婚总比委屈过一辈子好多了,有很多女人,到了四五十岁,子宫癌,乳腺癌的,都是隐忍半辈子换来的。”

6

2021年,在职场上顺风顺水了10年的老莫,所在的行业经历形势剧变,5月刚结束,他们整个部门就被整体裁员。刚失业时他还非常乐观:“像我这样的人才,又积累了多年的人脉,不愁换东家的。”

他在家喝茶、看书,偶尔面试,像度假一般安排自己的生活。他并没有抓康宝的学习,依旧指望老人带孩子,指望我打理家务,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让我洗菜、切肉,他掌勺炒几个菜。

可迟迟等不来面试的通知,他的心态逐渐开始崩了。有时候他一天会给我打四五通电话,不是要找某件衣服,就是问某个电器放哪儿了。次数多了,我就压低声音告诉他:“我在上班,等下还有会,不重要的事情回家再说吧。”老莫会突然挂断电话,然后等我一回家,就指责我不考虑他的情绪,只要我不热情一一回应他的要求,就是在“冷暴力”他——可他从没想过,这只是他以前再平常不过的行为而已。

念在他处在特殊时期,我也没多计较,能早回家就早回家。

6月底,小姑子又对稳定的财务工作感到厌烦,辞职开了一家早餐店。公婆收拾好行李,趁我们一家三口外出旅行时,带着外甥住去了女儿的新家,帮衬着她开店。老莫怕妹妹精神上再出问题,觉得她那里不能乱,也就默许了父母这场突如其来的搬离,我只好让爸妈紧急过来帮忙照顾康宝。

我忍不住对老莫表示了不满:“爸妈想去帮珍珍,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提前告诉一声不过分吧?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突然搬走,很多事情我都要临时安排,我爸妈的机票没有提前预订,都贵了几倍。”

而老莫只会一味地为他家人辩解,埋怨我不照顾他的情绪,总强调,他毕竟还在换工作的关键时期。每次扯着扯着,他就又抛出百年不变的话术:“你知不知道婚后我拒绝了多少诱惑?如果没有娶你,凭我现在的人脉资源,我完全可以找一个真正的白富美!你呢?有没有反思过自己对我的事业有过什么帮助?”

这话他说过无数遍,我自知和他的争吵毫无意义,但在心里又忍不住反问:这个社会,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要求一个妻子,要照顾家里老人和幼子,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要同丈夫一起维持夫妻的交际圈,还有保养自己的外貌,更要助力丈夫的事业了?

每当这时候,“离”的念头就会从我心底浮起,可一想到儿子,这个念头又闷地沉下——在康宝18岁前,我想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日子又这样往前过了一年多,就在我一次次压抑下心中的不快,甚至做好了在平凡中默默老去的准备时,没想到我和老莫之间最大的危机,在2022年7月夏夜里一场无意的查探时出现了。

7

7月最后一个周六,老莫和以前无数次的外出应酬一样,凌晨12点半才被一个“好兄弟”阿森送回家。阿森指着完全失去意识的老莫嘱咐我:“他已经吐过了,应该没事儿了。”

我把老莫拖到客厅的地毯上,往他头下垫了个枕头,他的鼾声就起来了。我正准备去睡觉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群消息”涌了出来。这支最新款的华为手机,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我们在一起的12年里,我从未要求查看过他的手机,可这一晚,也不知怎么了,我就拿起他的食指,放在了指纹感应处。

我紧握着开屏后的手机回到了卧房,锁好门,慢慢翻查。让我觉得反常的是,旅行订票APP、团购APP、微信聊天等等记录,全部干干净净——他甚至删掉了和我一起吃饭的团购记录。

那一瞬间,我的直觉告诉我:老莫一定在外面有人了。

我用自己的手机百度“如何翻查老公手机”,来自各个平台的攻略详细而齐全。那天夜里1点到凌晨5点,根据网友给出的经验建议,通过蛛丝马迹,我确定了他的出轨事实:旅行APP的订单全部被删除,可常用联系人里出现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女人——小菲——电话、姓名、身份证号一应俱全。搜索身份证号,可以确认,小菲在距离W城不远的合肥生活,高铁过去只要90分钟。再通过支付宝搜索,我看到了她真实的自拍头像,颜值远不如我。

我苦笑着想:自己不知道是输在了哪里?

微信聊天里搜索“想你”、“离婚”、“宝贝”等等关键词,没有可疑对话。按照网友的攻略,我导出了他一整年的微信支付流水,发现了他频繁给小菲转账、发红包的记录,以及他在合肥充燃气、给车子加油、交水电费、甚至去宠物医院的多笔消费。再查团购APP,虽然订单都被删除,可外卖地址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合肥某小区的地址。

接着,我在抖音里用相同的支付宝名,找到了小菲的账号。她以固定频率记录着自己的日常,其中有一条视频,一个男人抱着她的狗,没有露脸,可腕间的手表、露出的大衣,我最熟悉不过了——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能100%确定,那人就是我的丈夫老莫。

我翻查了小菲的每一条抖音作品和评论,提取到关键信息:她长居合肥,是一位小语种外语老师,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养了条狗。根据几条有定位的视频,确认她家住在合肥一个楼龄超30年的老旧小区,应该是和父母同住。

最令我崩溃的是,在前一年圣诞、元旦假期连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老莫曾跟我说要陪阿森去趟杭州,说阿森的新居交房,他要帮兄弟添置家具、搬家。可我却发现那几天他购买机票、居住酒店、吃喝游玩等等的消费明显都是双人的,而他不可能带着阿森去按摩、美甲。我又用老莫的微信搜索小菲的手机号,查无此人,而我的微信却能搜索出小菲的账号。我内心冷笑——大概是他们已经掰了,那女人拉黑了老莫。

客厅里老莫鼾声如旧,康宝在自己的房间也睡得安稳。窗外朝阳刚刚升起,我却在一天中最充满希望的这一刻,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窟。我把所有能够查到的证据截图、下载,通过老莫的微信转发给我,再删除一切发送记录,把他的手机锁屏后塞回他上衣口袋里。

揉了揉酸痛的双眼,我逼着自己勉强睡了2个小时,然后找借口出门,在附近网吧定了一个单间。冷静下来以后,我开始逐笔查老莫的转账记录——可以确认,他和小菲是从2021年11月开始往来,2022年3月结束了关系。

流水里有商户名称,我一一对照,百度出商家的号码,确认了燃气充值的地址和老莫手机外卖地址一样,是小菲的住所。流水里还有老莫给小菲购买奢侈品大衣和包包的记录,店员们热情极了,得知我是因为报销想确定当天的购物品类后,反应迅速,很快发来了消费明细。

我又以小菲的名义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要求那边发送电子水单做报销使用——多亏老莫带她住的是房价2000多一晚的超豪华五星级酒店,服务到位,前台很快就把详细水单发送到了我的邮箱,连两人在房间内点餐、饮品和干洗衣物的明细都清清楚楚。

用同样的办法,我还从老莫充值了几千元的宠物店确认了充值信息留的正是小菲的姓名和手机号。我甚至百度了一堆老莫水单里消费过的高级餐厅、按摩娱乐会所、酒吧的地址,距离小菲家都没有超过5公里——一切都能证明,老莫是个小心谨慎且又大方的情人。

打印出所有的流水,划掉在我身边的正常消费,事实残酷地摆在眼前:从去年11月到今年3月,所谓“处在失业期”、“和朋友试着创业”、“拓展项目”的老莫,几乎每月都会去合肥3到4次,合计下来,几个月在小菲身上至少花了8、9万。

网吧里传来年轻人打游戏敲击键盘的响声,我和老莫过去的一幕幕却突然从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跟他在一起的这12年里,虽然我们两人在W城的工作都算高薪,可我没有买过一只超过千元的包,总想着钱要用在刀刃上。康宝去年12月过敏,今年1月感冒,我彻夜不眠地陪着,而同一时刻,老莫正带着小菲住在我们从没享受过的超豪华酒店,吃着上千元一顿的大餐,游玩着杭州的标志性景点……

婆婆做胆切除手术,他陪了两天就说要出差,其实是带着小菲的狗去了宠物医院……

我没有让他给家里缴纳过一次燃气费,可他给小菲的燃气充值一次就是2000块……

我自己的手机已经4年没换,而他却用着我送的新款手机频繁地联络着情人……

在家里,他像疯狗一样辱骂我、孩子、公婆,而几天后,他就出现在另一个城市,做着陌生女人的舔狗……

点点滴滴的对比,像一把尖刀抵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一刀刀捅出的,都是淤积了12年的血和泪。

我一下变得无比冷静,打电话给蔓蔓。她开了1个多小时的车,从城市的另一头赶来,拥住了我。

堵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意流淌了。

8

康宝还有一周开学,我爸妈有事回了老家,要月底才来。蔓蔓建议我假装不知道,等爸妈回来再摊牌,这几天先好好做起诉离婚的准备。

接下来的3天,她带我拜访了曾经和她合作过的律师,沟通了目前掌握的证据,听从律师建议,我想办法补充了部分证据,又去物业开具了我们名下房产和车位等等相关证明。

我找了熟人,用蔓蔓的身份证在康宝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三居室——诉讼期不会很快结束,我没有办法继续和老莫朝夕相处,最好摊牌后暂时搬离,也不想被他知晓我和孩子住在哪里。

做好这些后,我在新租房的客厅里拨通了小菲的电话,全程录音。想到之前她拉黑了老莫,我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已经分手,这女人或许早就记恨上了老莫。果然不出我料想,小菲在电话里承认得很痛快:“他追求我的时候,说自己‘单身离异,和妻子分居两地’,我也是受害者。”

小菲也承认老莫给他买了不少奢侈品,转账红包哄她开心,两人发生了不止一次性关系……除去我预料的部分,还有意外收获:原来,小菲是阿森“介绍”给老莫的。我突然想起好几次老莫出差,都以“陪阿森看项目”的名义,原来他早就在替老莫出轨打掩护了。

那几天,老莫还想和我亲密,我统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心里只觉得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恶心——同床共眠12年,我还是没有看清身边这张面孔之下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周五晚上,家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看见老莫的手机忘了锁屏,我想起律师的建议:“最好调出他的纳税证明,这样他的收入就无法隐藏了。”于是趁他没注意,就拿起他的手机躲进卫生间,想要像上次一样翻查截图。

可我刚进去,就被他察觉了。起初他还开玩笑说“随便看”,过了几分钟见我没出来,立刻开始像失心疯一样,一下下地重重砸门。知道我最心疼孩子,见我不开门,他竟然转身去了康宝的房间打孩子。儿子的哭声逐渐传来,我开门冲过去护住孩子,把他视如珍宝的手机丢在了他身上。

那一晚我没有忍住,哄睡康宝之后,提前和他摊牌。老莫面对着我已经确定的一个个细节,还在抵赖:“一起去杭州只是把她当作谈项目的‘助力’。”“酒店的房间是我开的没错,可我压根没住。”“买了点礼物给她,也是因为工作上她帮了忙,又刚好她过生日……”

我的丈夫,就像我在无数电视剧里看到的渣男一样——只要没有床照,就决不承认。

第二天一早,我给康宝做好早餐,对老莫说:“无论你是否承认,我都不会再继续和你走下去了。”

老莫听闻,把康宝拉到一边,威胁道:“那你就别想见孩子,我今天就让我爸妈把他带回河南老家!”

康宝听到,瞬间哭起来:“我要跟妈妈一起。”

我想冲上去护着孩子,撕扯中老莫拽着我的胳膊和小腿,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又抬起腿踢了我几脚,叫嚣着:“离婚可以,你直接滚蛋!”

老莫把孩子的手臂越抓越紧,拉着他回卧室换衣服,趁这个空当,我拨了110。警察到达之前,我一直试着堵门,不让他带着孩子出门,他再次对我动了手,扯着我的头发试图把我从门边推离。

警察很快到达,了解到全过程后,告诫老莫:“在法院判决之前,孩子由母亲照顾是很自然的,你不能打人,也不能藏孩子。”

老莫顿时换了一副脸孔,给警官递上两根烟,笑道:“刚才是气话,我不会那样做的。”

警官没有吃他这一套,只是坚定地说:“我会时不时确认你妻子和孩子的安全。”

警察走后,老莫也出了门。我猜他是去试着联系小菲,好哄骗对方不再和我通话。我趁着这个机会,简单收拾自己和儿子行李,果断搬去了租住的新家。

进门安顿好了儿子,我打通婆婆的电话,压抑着马上要奔涌而出的委屈和怒意,尽量冷静地告知她一切,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句:“男人都会犯这样的错的,孩子还小,你们吵吵就算了。他打你和孩子也是因为压力大,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工作也不好找……”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面对暴力,围观者的沉默,也是打在受害者身上的拳脚。

蔓蔓听闻老莫的行径,怕我再被伤害,陪我住了两晚。从发现老莫出轨至今,我总算有了整晚真正的好眠。

9

我和公司关系好的同事、领导们打好招呼,休了1周年假,同时安排律师尽快向法院递诉状立案,在电话里向爸妈告知了近期发生的一切。

妈妈因为要照顾外婆,不能马上飞来,只对我说:“别去想将来能不能嫁人、会不会过得好。只要离开他的这几天,你觉得吃得香、睡得好,就说明没有做错决定。这样的人,不配影响你的情绪,未来长着呢,你还有爸爸妈妈呢!”

爸爸让我给他预订最近一班飞W城的机票,可临近几天的票都已售完,只买到了一周后的航班,可老家又刚好查出2例“阳性”,航班反复被改签取消。好在还是幸运地抢到一张中转机票,爸爸下飞机经过严格的核酸、登记之后,终于拎着行李走出到达厅和我会合。望着他牵着康宝的背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身上终于披上了一副最坚实的铠甲。

当夜,爸爸把一段视频发送给了我:“这是有一次我偷偷录的,想着也许以后会用上,当时怕你心疼孩子就没敢发给你。”

我打开视频,里面是老莫一手按着康宝的头,一手扒下他的裤子,狠狠地打着孩子的屁股,康宝哭得撕心裂肺。我关掉视频,不忍多看一遍,然后发给律师。

爸爸安慰我:“现在离婚的人多了,别有心理负担,以后一定要找个本质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表面对你好的人。”

我忍着心里的委屈,没有回应爸爸的安慰。这么多年来,我对爸妈都是报喜不报忧,他们不知道,老莫这些年,早就连“对老婆好”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爸爸照顾康宝,免去了我很多后顾之忧。我联络小区关系好的邻居杨姐帮忙做眼线,确认老莫不在家时,回家收拾了我们母子大部分遗留在家的行李,彻底搬离。杨姐在地库老莫车位附近帮我把风,待我收拾完,还开车送我去了出租屋。下车前,她紧紧抱住了我,安慰道:“谁离开谁都能活,何况你还这么独立,这么年轻。”

期间,老莫也有打电话来,语气软了三分:“我真的没和她睡过,只是暧昧过。”我不想和他再在言语上纠缠——而且,“暧昧”也是明知故犯,不值得原谅。

奔波的这一周,W城每日都是40度以上的高温,可我遇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无私地帮助了我:派出所的警官在默默维护着我们母子的安全,蔓蔓和律师一直让我相信司法的力量和公证,杨姐和好友解决了我搬家的大事儿……夜里搂着康宝入睡时,他的小手抚摸着我手臂的淤青,童言稚语抚慰着我:“妈妈,你不用像电视剧里其他妈妈那么厉害,我只要你开心就行。”

老莫并没有因为我和儿子的离开而感到悔恨,反而持续打电话威胁我:“我会用我的手段转移掉所有财产,想离婚你就净身出户,孩子我一定会带回老家!你也不想想,你这种30多岁的‘二手货’,肚子上还有妊娠纹,谁会要?”

我们两人名下不过只有一套房、一辆车和现金存款,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老莫会用黑社会般的嘴脸对付自己的妻儿。我将他的电话统统录音,发送给律师和警官,他们的回复出奇一致:“这种威胁和嘲讽我见得多了,用法律保护自己,一定会得到最后的公正!”蔓蔓也对我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PUA你,打击你的自信,又不做你真正的依靠。”

律师带我去法院正式立案,提交了所有老莫出轨并且家暴我和康宝的证据,并且有信心3到5个月之内帮我结束这场婚姻。老莫对我的态度还在反复,一会儿说愿意调解离婚,给我所有的资产,一会儿又说要找人弄死我和我的律师。面对他的一面之词,我已完全不会听信。

也许未来我要经历漫长的诉讼,也许老莫还会用新的手段对付我和家人,可经历了这一遭变故后,我变得格外坚韧,过往的起起伏伏如同一支笔,把“不要怕”三字写满心头。

为妻12年,烟火气遮掩了年少时天马行空的梦想,过往看似周全的规划,无数次想用妥协换安稳的想法,如今都不堪一击。我突然明白,软弱和忍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生存和生活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对经历背叛和暴力的我来说,离婚不再是“瞎折腾”或一场遗憾,而是12年来我做出的一次勇敢又意义非凡的决定。无论这场婚姻如何收场,我相信及时止损去开启新的人生,任何时候都不算太晚。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本文系网易文创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
投稿给“人间-非虚构”写作平台,可致信:thelivings@vip.163.com,稿件一经刊用,将根据文章质量,提供单篇不少于2000元的稿酬。
投稿文章需保证内容及全部内容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人物关系、事件经过、细节发展等所有元素)的真实性,保证作品不存在任何虚构内容。
其它合作、建议、故事线索,欢迎于微信后台(或邮件)联系我们。
本文题图为golo绘制。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