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丨名家作品中的海南：丹青尽蕴故园意

作者王家儒

民国时期，受“五四”新文化思想的影响，许多有远大抱负的青年才俊赴欧美等国留学以寻求真理，蔚然成风。其中就有部分海南文艺青年，或远渡重洋、或北上内地求学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自上世纪20年代开始，据不完全统计，叶云、符拔雄、杨焱、符罗飞、陈学书等相继赴法、意留学，开启了海南人出洋学习美术的新纪元。继而卢鸿基、符凤山、韩托夫、林绍仑、吴乾鹏、吴公虎、张德琨、李传昌、黄庆福、郑昌中、吴泰三、吴乾惠、韩炎畴等人相继赴内地的杭州艺专、北平艺专、上海美专等学校深造，将海南美术走出去之风尚推向高潮。

罕见的心灵画家

被誉为“不朽的人民画家”的符罗飞先生1930年赴意大利皇家美术学院深造，留学期间曾举办个人画展、获金质奖章并入选威尼斯国际艺术展，被当时的意大利评论界誉为“罕见的心灵画家”。毕业后以优异成绩留校任教，其间还游学欧洲举办个展，饮誉画坛。抗战期间，他毅然放弃一切回国参加抗战，创作了近万张反映人间疾苦、唤醒民众的优秀作品，其强烈的表现主义风格在中国近代美术史上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1949年后其创作了不少反映新中国建设的作品，其中就有一些表现海南题材的佳作。水彩作品《通什风光》表现的是沐浴着温暖晨光的山区景象，画面优美抒情、色调清新怡人，远景层峦叠翠、晨雾微起，中景一排栉比鳞次的黑瓦白墙增添了人间烟火的生气，前景几组在弯曲的山路上行走的人群点活了整个画面，可谓动静相宜、气韵生动，显现一派生机勃勃气象。水彩画《海边小景》气格宏大，画面简约大气、以意传神，寥寥几笔却境界宏大，颇具“以一当十”的美学精神。其作品无论是人物或风景都生动地勾勒出海南毓秀、纯朴的内在气质。

符罗飞 水彩画《海边小景》 年代不祥

杨焱 油画《归帆》 年代不祥

杨焱，1930年赴法留学，学生时代作品曾入选法国沙龙艺术展，声名鹊起。其油画作品《归帆》画面意境辽阔，映漾着五彩缤纷晚霞的海面上分布着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一暖一冷两组帆船，紫蓝的风帆、橘色天空与波光潋滟的海水相映成趣。该作品颇具表现主义风范，简率、流畅、遒劲的大笔轻轻一挥，略施点染，一派“夕阳无限好”的诗情画意跃然而出。他还利用没覆盖完的底色肌理与后置的丰厚色块融为一体，使作品散发出“言尽意无尽”的艺术魅力。油画《故乡的河流》则采用俯瞰构图，将故乡文昌河的远山、田园、船只、民居等景象尽收眼底，映射出昌明淳朴、勃勃生机的民俗风情。

坚守现实主义手法

符拨雄 油画《耕牛》 1959年

在多位外出求学的前辈之中，符拔雄先生可谓最接地气，将大半辈子奉献给海南的美术教育事业。他于上世纪20年代末期在法国里昂美术学院攻读本硕。1949年，他抱着为故乡培养美术人才的信念，在府城创办海南历史上第一所“海南艺术专科学校”。无论是身为艺专校长、教授，还是风云变幻后作为一名普通中学美术教员，他始终如一地将毕生精力投身于美术人才的培养，同时也将表现故乡之美作为己任。几十年来，他不辞辛苦、深入生活，描绘了许多富有地域特色的风景画。油画《耕牛》是一幅景物平凡却饱含深情的作品，一只老水牛孤独、平静地伫立在一棵硕大的树下，坚定而默默地守望着背后一片平坦而青翠的农田。画面意象深远，仿佛是他一生坚忍、无私奉献的象征。与符罗飞、杨焱带有表现主义手法不同，他坚守现实主义手法，画面稳健温和、色彩质朴厚实，用笔柔中带拙，讲究色调的微妙变化及刀笔的搭配。无论是描绘兴隆、热带雨林的风光，还是展示海港生活的场景都从多个角度诠释海南景物中平和、温厚、质朴的精神品格。

以真实形象展现精神世界

与远渡重洋赴欧留学的同乡一样，同时期在内地各个艺专求学的学子也同样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像集美术家、诗人、文艺评论家为一体的卢鸿基先生，上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先后在上海美专、杭州艺专求学。他是一位艺坛多面手，雕塑作品《海南岛的游击队员》形神兼备、手法朴素细腻，其以琼崖纵队师长革命烈士王文宇为原型。主人公左手叉腰，右手紧握驳壳枪，微仰起头，目光坚毅、带着喜悦及革命必胜的信念注视着前方，作品线条流畅简洁、朴素却不失精妙的细节，如通过脖子上的围巾、一高一低卷起的裤腿、踏遍青山老林的鞋子等细节元素去衬托出艰难环境中游击队员时刻准备战斗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该作品的高妙之处在于其不是浅表化、概念化去虚拟一个外表所谓“高大上”的革命形象，而是通过一个朴素真实、有血有肉的形象去展现他的精神世界、性格特点，从平凡中凸显伟大。黑白木刻《故乡的消息——海南岛抗战》则巧妙地运用象征主义手法去表现海南人民抗日的决心及必胜的信念。

纵观这批琼籍先贤们，不论身在何方，何种处境，他们都坚定不移地用自己的画笔去谱写人生的精彩篇章，使海南的美术天空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彩虹。从一些资料文献中得知，在那风云变幻的岁月里，他们依然创作了不少表现故乡的美术作品。然而，由于长时间的流离颠沛，许多作品或毁于战火、或遭虫灾水患，仅剩的一些作品后来也遭遇了浩劫，因而不少作品仅从一些文献或资料中得知其“名”而未见其“真容”，实为海南美术史乃至中国美术史的一大损失，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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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作品中的海南：

丹青尽蕴故园意

水墨熏青碧暖琼

作者王家儒

从艺术创作角度来说，海南无疑是一块独具魅力的风水宝地。其多元化的自然、人文资源为艺术家探索与创作提供了一个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艺术宝库。诚如吴冠中先生对海南的美术家所言：“这里的色彩太迷人了，你们海南画家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要好好在这里‘留学’呀！”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全国各地许多不同画种的大画家，陆续来海南写生与创作。像罗工柳、吴冠中、古元、彦涵、吕斯百、胡一川、司徒乔、黄胄、黎冰鸿、杨秋人、胡善馀、邵宇、王肇民、关山月、黎雄才等，分别用不同的艺术语言、风格，创作出一批脍炙人口的艺术杰作。如著名油画家罗工柳的油画《鹿回头招待所》，构图别致，前景两棵亭亭玉立的椰树占据了画面的半壁江山，与中远景的密茂椰林形成高矮、大小、疏密顾盼生辉，上方大片稠密茁壮的深绿色椰叶与左下角红瓦白墙的招待所形成大小、明暗、冷暖均衡搭配，湛蓝的天空与暖红明净的地面对比，使整体色调焕发出清新俊朗的迷人光泽及抑扬顿挫的优美和声。其笔法中干脆犀利、点到即止的书写性，充分展现了海南光色辉映的奇特魅力。

吴冠中 水彩画《晨光》 1960年

吴冠中先生的水彩画《晨光》，清新雅致而又流光溢彩。淡黄色的天空明丽纯净，前方是一排错落有致、曲直起伏、顾盼生姿的椰树，中景是沐浴在温煦阳光中的白色民居，地面几条横向的淡紫色投影，与疏密交错的耸立树干形成线的节奏变化，不仅拓展了空间的层次感，还与屋顶上方缭绕的雾霭形成虚实相生的多重奏。尤其是那迎光起舞，婀娜多姿的椰姿更为传神写意，令人叹为观止。

古元 水彩画《海南春早》 年代不祥

版画家古元先生富于中国气派和韵味的水彩画也令人拍案叫绝。水彩画《海南春早》画面素雅高洁、诗意盎然，将海南早春那润湿纯净、轻柔婉约、天光水色的景象表现得十分迷人。另一位著名版画家彦涵则直面海南黎族题材，黑白木刻《杵臼》，通过两位舂米的妇女一直一弯、一起一伏富有音乐节奏的劳动场景，将黎族同胞勤劳淳朴、乐观向上的性格表露无遗。略带夸张的造型、硬朗犀利的平口刀与圆口刀法相互交错不仅增添了作品的阳刚厚拙之美，还与背景那浪漫多姿的植被产生共鸣。

吕斯百 油画《莺歌海盐场》1964年

革命美术家、教育家胡一川先生的油画肖像《黎族青年》，充分展现其单纯大气、沉雄浑厚的艺术气质。作品格调拙朴粗犷，笔触劲健涩拙，将黎族人民的倔强、硬朗、坚忍的血性展露无遗。著名油画家吕斯百的艺术风格则简淡优雅、率真洒脱。他的油画《莺歌海盐场》格调高雅、笔简意赅，其不拘物象的外在视觉真实而是注重心灵的体悟，强调整体的艺术韵致及“似与不似”的写意精神。整幅作品薄而通透，着墨不多，仅用几个高明度的色相并列组合，却营造出海南西部盐场那纯净高洁、澄澈透亮的特质。

黄胄 中国画《海南五指山中》 1974年

国画家黄胄先生的作品《海南五指山中》，打破传统中国画大片留白的程式，高耸、苍翠欲滴的竹林占据了画面的主要空间，一小队穿着鲜亮黎族服饰的姑娘挑着担子背向观众、由近及远、由大及小忽隐忽现地穿梭在这万顷青翠之中，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整幅作品体现了其笔墨酣畅、泼写勾染并置的艺术风格。

关山月 中国画《碧浪涌南天》 1984年

岭南大家关山月的《碧浪涌南天》别有天地，奇崛的尖峰在苍茫的云海中陡然兀起、下方是稠密的原始雨林，一股清冽的瀑布飞流直下，与流动的云海遥相呼应，下方悬岩上面一组参差有致的原始古木拔地而起，饱和的石绿色树叶在浓墨的衬托之下熠熠生辉。作品整体气势磅礴、不仅展现南国葳蕤的自然景象，更重要的是写出了海南那质朴率真、旺盛勃发的地域精神。山水画家黎雄才先生的《六连岭的游击战》的手法，则用山水画这一形式去讴歌琼崖革命二十三年红旗不倒的精神。

黎雄才 中国画《六连岭的游击战》1959年

无疑，这些描绘海南题材的精品力作不仅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而且为海南的美术家如何重塑海南地域精神的多样性提供了一个极为可贵的参考坐标。从学术角度来说，尽管这批佳作手法不同、风格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一种共同的精神品质——质朴、真诚、深情。他们的可贵之处在于：均以谦卑的态度、炽热的情感去深入生活，通过独特的视角从自然物象中发现美，并从中找出与之相对应的艺术语言，去演绎这真切的感悟及地域特色。因此，即使时隔几十年，但当我们重新欣赏这些精品时，依然能感受到其熠熠生辉的光彩及感人至深的情感力度。这就是艺术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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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曾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