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利维坦：美国捕鲸史》，作者：[美]埃里克·多林，译者：冯璇，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
鲸脑油蜡烛产业的历史总是蒙着一副神秘的面纱，有些历史学家提出第一个制造这种蜡烛的人是葡萄牙人亚伯拉罕·罗德里格斯·里塞拉（Abraham Rodriguez Ricera），他是一名葡萄牙籍犹太人，后来在纽波特定居，在1751年前后制造了鲸脑油蜡烛。不过，有其他证据指出创建了这项产业的人其实是马萨诸塞湾殖民地里霍博斯（Rehoboth）的本杰明·克拉布（Benjamin Crabb）。因为克拉布于1751年向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普通法院申请了生产鲸脑油蜡烛的“专有权利”。他证明了“自己是本殖民地内唯一一个掌握了压制、熔化和结晶鲸脑油或粗鲸脑油，并使用该原料制作蜡烛的人”。他还说自己拥有必要的工具来制作“燃烧时发出的烛光比其他蜡烛的都更清澈明亮的蜡烛”。法院批准了克拉伯的请求，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克拉布没过多久就搬到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居住了。他在那里建造了自己的蜡烛工厂，开始向当地的商人供应蜡烛。然而他的好运并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工厂开业后不久就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
如果里塞拉和克拉布是仅有的两个争夺最先制造鲸脑油蜡烛的企业家这个名头的人，那么这个故事虽然有趣，但也不会太扑朔迷离。然而早在1748年3月30日，《波士顿新闻信》上就刊登过这样一则广告，这个登广告的人显然比另外两个人更有资格接受这个头衔。
鲸脑油蜡烛。由迈诺特（Minot's T.）的詹姆斯·克莱门斯（James Clemens）出售。与其他任何蜡烛相比，鲸脑油蜡烛造型更美观，熄灭时的气味更芳香；持续时间更长，是同体积的由其他动物油脂制作的蜡烛燃烧时间的两倍以上；光照的范围更大，是其他蜡烛的四倍以上，光线发散均匀柔和，让景物更清晰，而不是像其他动物油脂蜡烛一样只能发出一点昏暗的光亮，照亮眼前一点点范围。
没有文献记录能说明这个生产商究竟是谁，但是1743年版的《议会百科全书》中有内容暗示，鲸脑油蜡烛的出现还在比这则广告更早的时候。在第二卷字母S项下中间的地方，有一个最能说明问题的词条：“鲸脑油蜡烛是当代的工业产品：蜡烛成品光滑亮泽、没有纹路或划痕，无论颜色还是烛光都比最好的石蜡蜡烛还高级。高纯度的鲸脑油蜡烛燃烧充分，不会在丝绸、布料或亚麻上留下任何污渍。”鉴于殖民地在这段时期没有任何已经开始生产鲸脑油蜡烛的相关证据，所以人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种“高级”产品的发源地其实是欧洲。至于具体究竟是哪一个欧洲国家，这个答案还有待研究者们耐心地梳理欧洲各个图书馆的文献，寻找这个当时的新兴产业留下的蛛丝马迹。
《议会百科全书》称“鲸脑油蜡烛”是“当代的工业产品”这一点暗示了这种事物出现的时间不会比1743年早太多，然而令人惊奇的恰恰是人们竟然没有早一些制造出鲸脑油蜡烛。这种可凝固的像蜡一样的物质已经为人所知很长时间了，同样为人所知的还有鲸脑油可作为照明材料的特性。早在《议会百科全书》第一次提到鲸脑油蜡烛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前，药剂师和其他研究医药的人员就已经知道如何将鲸脑油转化成硬一些的蜡状物，然后从上面刮些碎屑给病人治病。这种奇特的物质可以被制成任何形状，加个灯芯就可以明亮地燃烧，所以我们很难不去想象当时理应有一些充满创造力的发明者已经注意到鲸脑油可以作为蜡烛的主要原料。不过，无论鲸脑油蜡烛的诞生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让它成为价值高昂的国际货物的人绝对就是美洲殖民地的定居者们。
殖民地最早的蜡烛作坊是由里塞拉和克拉布建造的，这些作坊毫无疑问会引起很多关注，还会刺激其他有钱人也投资这项事业。其中的先行者就是奥巴代亚·布朗（Obadiah Brown），他是一位贵格会商人，也是后来建立了布朗大学的富有家族的一员。布朗于1753年在普罗维登斯建立了一家蜡烛作坊。为了在这一行业中获得更多竞争力，布朗雇用克拉布向自己传授这个新行业相关的知识，但这个商业决策并不成功。虽然克拉布为布朗工作了3年，但是布朗并没有从当时的老师身上学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后来布朗写到这件事时说他“对于从克拉布那里获得的信息非常失望，最后还得靠自己摸索[将鲸脑油加工成蜡烛的]奥秘”。
从鲸鱼头部取得的鲸脑油和鲸鱼油被统称为脑物质。每年秋天，人们将脑物质取出来送到蜡烛作坊之后，提纯的过程就开始了。工人们会把脑物质先放在大铜壶里加热，让鲸脑油熔化成液态，再去除其中的水分或其他可能是在船上运输时混进去的杂质，最后将高温黏稠的液体从铜壶倒进木桶里，在仓库中储存一个冬天。低温条件下的鲸脑油会凝结成半固体的颗粒状物质。等温度升高，这种颗粒状物质开始软化的时候，工人们就会把木桶里储存的鲸脑油取出来装进羊毛编织袋并扎紧袋口，然后把它们放到巨大的木质螺旋压榨机里进行压榨。这种压榨机能够施加几百吨的压力。从羊毛编织袋中压榨出的油将被集中起来出售，这种冬天里压榨出的抹香鲸油是所有鲸鱼油中价值最高的。
剩在麻袋中的物质会被重新倒进壶里加热，再重新倒进木桶里储存，直到早春时节天气转暖之后，桶里的物质会被装进棉布袋子里再度进行压榨。这次榨出来的油叫作春榨抹香鲸油，比冬榨油的品质略低一些，但仍然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二次压榨之后袋子里只剩一些又干又脆的灰色、棕色或黄色物质。这样的材料是造不出受到消费者追捧的白色蜡烛的。为了达到那样的品质，蜡烛制造者们会再次给这些蜡状物加热，并在煮沸的溶液里加入一些碱性物质，比如碳酸钾，这样就可以将液体漂白。当锅中液体的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碱性物质都从溶液中蒸发出去了，剩下的已经重新变为白色的蜡就可以被灌注进模具里制成蜡烛或干脆凝固成大块储存起来日后再用。
最早的鲸脑油蜡烛制造商都是非常神秘的。他们将蜡烛的加工方法视为一种独占权利，并想尽办法阻碍潜在的竞争者涉足这一领域。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其他人掌握到“提纯的秘密”，然后另立门户，创建自己的压榨作坊。所以到18世纪50年代末期，殖民地上至少出现了10家鲸脑油蜡烛作坊。为了应对这样的激烈竞争，每个制造商都不得不绞尽脑汁让自己的产品在市场上脱颖而出。他们采取的策略是使用高档的包装纸和包装盒来吸引顾客的眼球，并且凸显自己产品的稀有品质。以普罗维登斯的布朗家族为例，他们使用蓝色褶皱纸包裹蜡烛，然后放进装饰着精美雕刻标签的盒子里。标签上的图像是一头嬉戏的鲸鱼和一条载着船员的捕鲸小艇，标签四周有装饰性的框线，还分别用英法两种语言宣扬了蜡烛的优良品质。
仅凭精美的标签和色彩艳丽的包装自然不足以为制造商带来稳定的市场份额。蜡烛本身的质量也必须是无可指摘的，因为这种奢侈品的价格已经超过了每磅1先令。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这种奢侈品的顾客可不会接受低档货。这一点绝对不假，购买鲸脑油蜡烛的顾客是一个非常有鉴赏力的群体，包括那些在美洲殖民地、欧洲、加勒比海岛屿上和非洲奴隶贸易港口中生活的富有的人们，本杰明·富兰克林就是一位对产品非常满意的顾客。他在1751年11月给一个朋友写信时说自己对这些“新品种”蜡烛印象深刻，因为它能提供“通透的白色亮光……适宜阅读；可以直接手持，即使是在炎热的天气里也不会熔化；它的烛泪也不会像其他蜡烛那样留下油腻的污渍；而且这种蜡烛燃烧更持久，几乎不需要剪灯芯”。制造商煞费苦心地让顾客感觉他们出售的商品物有所值。布朗家族在1759年向费城运输一批格外精致的蜡烛时就给接货的商人附上了一张字条，称这些蜡烛是“依照最精湛的工艺为伦敦的绅士们制造的”，这些蜡烛能够“与欧洲或美洲制作出来的任何蜡烛媲美，它们与普通蜡烛的区别在于质地更坚硬，永远不会产生油腻的污渍，发出的光线更白、更亮、更纯净”。
到1760年，蜡烛制造者们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尽管殖民地的捕鲸船队一直在发展壮大，捕杀抹香鲸的数量也在持续上升，但是人们对于鲸脑油蜡烛的需求太大了，远远超过了脑物质的供应量。仅有少数几个最大的蜡烛制造商有能力开足马力，迅速加工殖民地捕鲸人能够提供的所有脑物质。如历史学家詹姆斯·赫奇斯（James Hedges）指出的那样，制造商们面对这种情况时可选择的应对方法很有限。他们无法为争夺有限的脑物质而竞相提高收购价，因为提高原材料价格的必然结果是蜡烛成品的价格更高。虽然富人们愿意花比购买普通蜡烛多一些的钱来购买鲸脑油蜡烛，但这也有个限度。如果高得太离谱，富人们完全可以选择别的照明物来替代鲸脑油蜡烛，比如露脊鲸鲸鱼油、海豹油或其他动物脂肪制作的蜡烛。
制造商们无法再给自己的产品涨价，但是他们还有另一个办法可选。抑制蜡烛价格的同时让自己仍然有利可图，核心在于防止收购脑物质的成本上涨过快，只要做到这一点，制造商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114起初只有4个蜡烛制造商联合了起来，他们对脑物质的主要供应者——楠塔基特岛人约瑟夫·罗齐（Joseph Rotch）说，他们愿意为购买他的产品而支付一个确定的数目，超过就不买了。然而这个计划的失败之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这4个制造商想如何设定这个封顶价格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限制其他愿意支付高价的竞争者竞相购买，所以脑物质的价格还是迅速上涨了。到1761年11月5日，殖民地8家最大的蜡烛制造商试图通过联合起来建立寡头型组织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们组建了“鲸脑油蜡烛联合公司”，后来也被人们称为鲸脑油托拉斯。根据各成员之间的协议，制造商们设定了他们肯为购买脑物质支付的最高吨价，即比“可交易的抹香鲸身体部分提炼的普通棕色鲸鱼油”（以下简称“棕色油”）在英国交易时的吨价高6英镑。成员们还同意“使用所有公平诚信的方式”来阻止潜在的竞争者建立新的蜡烛作坊。托拉斯的成员宣誓承诺，如果最终不能阻止脑物质的价格超过他们认同的上限，他们就将出资“组建一条不少于12艘船的捕鲸船队”自行捕鲸以确保脑物质的供给。托拉斯组织的有效存续时间是17个月，在这段时间内，所有成员每年要在“（马萨诸塞）陶顿（Taunton）最好的酒馆里”开两次会，其间各成员可以分享情报，并评估他们行动的实施效果。
鲸脑油托拉斯是殖民地上最早成立的行业垄断组织之一，根据某位作者的观点，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源卡特尔”从成立之初就受到了各种问题的困扰。托拉斯的成员之间总是相互指责对方破坏协议，其中最严重的违约行为当然就是支付比规定价格更多的钱来购买脑物质。但是托拉斯组织并没有因为累积了各种抱怨就一蹶不振，相反，成员们选择重组机构，明确协会的规定，并于1763年4月13日签署了经过修订的新章程。新章程中的最高吨价被规定为比“棕色油”高10英镑，而且成员只能从进入供应商名单的入选者处购买原料，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成员以超标准价格私下采购情况的出现。所有成员还将继续致力于消除竞争，并指示自己的代理商“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任何人试图建立新鲸脑油作坊的消息”，这样他们就可以采取措施阻碍后来者获得开设作坊所需的技术和工具，其中主要是螺旋压榨机。新章程中最关键的内容其实是关于如何在成员中分配脑物质的部分。根据旧章程，只要不高出限定价格，各成员就可以想买多少脑物质就买多少。如今，殖民地上能找到的所有脑物质都要被集中到一起，分成100份，每个成员可以获得其中的一部分。按照这个方针，尼古拉斯·布朗公司（Nicholas Brown and Company）作为最大的制造商，可以获得每100桶脑物质中的20桶，其他制造商能分享的比例都比它少。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鲸脑油托拉斯一直存续着，只是其中存在的问题从未被彻底解决。成员之间的信任及成员对托拉斯本身的信任时不时就会受到动摇。成员想要阻止新蜡烛作坊开业的努力也总是没有效果。到1774年，鲸脑油蜡烛制造商的数量已经上升到了24家，而且全部都加入了这个托拉斯。不过所有问题之中最棘手的依然是脑物质价格和蜡烛价格之间的差距被不断拉大。
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成员们还是坚定地维系着托拉斯的存在，他们相信一旦托拉斯解体，自己面临的处境只会更糟。保留一个不完美的联盟总好过放开无限竞争的洪水闸门，那样的话鲸脑油蜡烛的价格一定很快就会被抬高到连奢侈品市场都不能承受的价格。只要托拉斯的成员还能以合理的价格获得脑物质，他们就还能维持运转。尽管脑物质的价格连续上涨了许多年，但托拉斯至少没让这个价格被抬高到制造商们要做赔本买卖的地步。
托拉斯成员心中最大的担忧就是某一个或某几个供应脑物质的捕鲸商人也加入蜡烛制造行业，那样就会将这个已经过度资本化的行业引领到新一轮更高级别的竞争中。托拉斯的成员都不想和捕鲸人转行的蜡烛制造商竞争，因为后者实际上是一种最强大的综合公司，能够自己为自己提供原材料，自己生产蜡烛，自己销售自己的产品。所以当约瑟夫·罗齐决定进军蜡烛制造业的时候，托拉斯成员们的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罗齐是美洲最著名的捕鲸家族的大家长。据历史学家约瑟夫·劳伦斯·麦克德维特（Joseph Lawrence McDevitt）观察：“罗齐家的人在捕鲸行业的地位就相当于卡内基和洛克菲勒在钢铁和石油行业的地位。”罗齐本是鞋匠出身，1725年前后从塞勒姆迁居到了楠塔基特岛。他很快就将制鞋的手艺扔到了一边，全身心地参与到当地经济的主流活动中，投资了多项海上事业，其中就包括捕鲸。虽然罗齐凭借自己的努力也完全可以跻身于楠塔基特岛的商人阶层，但是他在1733年迎娶洛夫·科芬·梅西（Love Coffin Macy）这件事对他而言无疑是更上一层楼。他妻子的祖先是托马斯·梅西和特里斯特拉姆·科芬，他们都是这个岛屿社群的创建者。这门婚事不仅让罗齐成为岛上最显赫家族的一员，从而立即提升了自己的社会地位，更重要的是让他有机会进入岛上捕鲸行业的最高阶层。罗齐进一步巩固自己在本地区社会地位的措施还包括在结婚的同一年成了一名贵格会教徒。
罗齐通过家族企业一路攀升，到1753年，他决定另立门户，带着自己的儿子威廉、小约瑟夫和弗朗西斯做起了生意。到18世纪60年代初，罗齐家已经成了鲸脑油托拉斯的主要脑物质供应商，他们既销售自己的产品，也为其他捕鲸人做代理。罗齐家族和托拉斯之间的关系是充满火药味的，因为双方经常要为产品价格进行争论。不过到了1768年，摩擦的原因转向了一个全新的来源。当时约瑟夫开始监督在阿卡什河（Acushnet River）西岸建造的蜡烛作坊，这条河流经马萨诸塞湾殖民地里一个叫达特茅斯（Dartmouth）的小村庄，那里就是后来的新贝德福德。虽然这个作坊的所有者是约瑟夫·拉塞尔（Joseph Russell）及艾萨克·豪兰（Isaac Howland），但是罗齐深入地参与到了它的经营中，这让托拉斯感到尤为担忧，因为这一系列事态的发展表明，罗齐显然是要将到此时为止一直界限分明的脑物质供应商和蜡烛制造商这两个身份合二为一。从托拉斯的角度来看，再没有哪个竞争者比罗齐家族更具有威胁性了。
罗齐前往新贝德福德的行程从1765年就开始了，当时他在那里购买了大片的地产。选择新贝德福德这个地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拉塞尔已经为将这里打造为未来的捕鲸活动中心进行了细致的规划，留出了修建造船厂、铁匠铺、制桶铺和进行其他买卖的地方。实际上，在过去10年，甚至更久以前，拉塞尔就开始从这个地方安排少量的捕鲸船出海了。新贝德福德还拥有很多楠塔基特岛不具备的颇具吸引力的优点。首先，楠塔基特岛的主港口外有一个沙洲，阻碍了大型船只及满载货物后吃水较深的船只的通行；而新贝德福德港口的水就深得多了，船只可以轻松驶入。其次，楠塔基特岛上的木材也已经被用光了；而新贝德福德四周则围绕着浓密的森林，能够为建造大型捕鲸船队提供充足的木材。再次，楠塔基特岛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孤立岛屿，任何方向都可能受到海军的攻击；而新贝德福德背靠大陆，如果人们有需要，完全可以撤退回内陆躲避来自海洋的敌人。最后，楠塔基特岛上的农业生产能力非常有限，大部分粮食要靠进口；相比之下，新贝德福德有大片的耕地。综合考虑以上及其他因素，新贝德福德被证明是进一步扩大罗齐帝国的绝佳选择。在1767年，约瑟夫·罗齐带着儿子小约瑟夫和弗朗西斯一起动身前往了新贝德福德，只把大儿子威廉留在楠塔基特岛上主持家族的生意。
新贝德福德蜡烛作坊刚建立就给鲸脑油托拉斯对殖民地蜡烛制造业公认但有限的控制力带来了潜在的威胁。托拉斯迫切地想要将这种威胁转化为可利用的资源，于是邀请这个才组建的公司加入自己的组织。这个策略起到了理想的效果，新贝德福德的蜡烛作坊很快就加入了托拉斯。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托拉斯选错了担忧的对象，他们真正该小心应对的其实是另一个姓罗齐的人。
约瑟夫的儿子威廉·罗齐从小就被培养成了捕鲸商人，他在家族公司里学会了关于这个行业的所有秘诀。虽然他的学徒生涯里缺少了平常人都要经历的一小段出海捕鲸的亲身体验，但是威廉对于这个行业的其他所有方面都了如指掌，他尤其擅长的就是经营一份效率高、盈利多的生意。他能管账，能雇用可靠的船长和船员，能安排航行计划，能估算货币兑换率，还能决定将鲸鱼油和鲸须运到市场上的最适宜时机。更重要的是，他还掌握着一项捕鲸商人能够掌握的最宝贵的技能——给鲸鱼油分级。
给鲸鱼油准确地划定级别非常重要，因为会购买这种产品的客户群体是非常挑剔和苛刻的。一个代表美洲供应商出售鲸鱼油的英国商贩曾对自己收到的货物表达过不满，他给供应商写信请求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工人对鲸鱼油的分类、特点、价值进行准确和精细的描述，那将给我们出售这些产品提供很大帮助，也省去我们很多麻烦。[请你]明确区分棕色油和白色油，而且不同等级的鲸鱼油要分开放置”。
除此之外，威廉还是一个精明而自信的人，在18世纪70年代早期，他已经成了这一行业最重要的一位参与者。当他于1771年开始在楠塔基特岛上建造蜡烛作坊时，托拉斯毫不意外地对此事表现出了高度关注。起初，威廉和他的父亲一样，决定遵循规则办事，加入托拉斯，接受协会分配给他的脑物质份额。但是到了1775年，他觉得这样的安排是不公平的，于是决定自行解决。在1月24日的一封信件中他提出，自己已经建议楠塔基特岛上的蜡烛作坊应当获得“和大陆上的蜡烛作坊一样份额的脑物质”，但是托拉斯分配给他的份额一直远少于其他成员，因为托拉斯是按照“规模和数量[而非]需求的大小”来分配脑物质的。让威廉尤其气愤的是，托拉斯分配给他的脑物质的数量甚至比他自己的捕鲸船队送回港口的脑物质的历年平均量还少。威廉可不愿意受一个自己本来就不喜欢的托拉斯的章程约束，于是他在信中发出威胁：“如果你们考虑后还坚持按照那么低的比例给我分配脑物质，我会遵从你们的意见。不过我相信逼迫我接受这样不合理的条款对你们而言是没有好处的。”威廉的威胁无疑会成为托拉斯计划于1775年3月29日召开的会议上首先要讨论的问题，因为没有哪个成员想看到托拉斯的分裂。不过当天的会议因为出席人数不够而被改为在4月26日重新举行。这场会议最终也没能如期召开，因为在预定日期的一周之前，也就是4月19日，美国独立战争的第一枪在马萨诸塞的莱克星顿打响。虽然鲸脑油蜡烛行业在战争之后很快复苏且更加壮大了，但是托拉斯这个组织并没能存续下去，3月29日的那次会议就成了它的最后一次会议。
鲸脑油蜡烛行业的崛起和鲸脑油托拉斯充满争议的存在都为殖民地的捕鲸行业提供了助力，这段时期是殖民地捕鲸行业最令人振奋的一段时期——殖民地的捕鲸人引领了全世界的捕鲸活动。
本文来源：网易历史
责任编辑：
安梁_NN20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