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重庆主城被杀得只剩3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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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那一年，重庆主城被杀得只剩3000人）

战争中，受害最大的，永远是老百姓。

二战期间，重庆是重灾区，是四个被轰炸得最惨的城市之一。其余三个是伦敦、柏林和东京。

在重庆历史上，除了抗战时期因遭受空前大轰炸而死伤枕藉外，明末清初的战乱，更是让重庆十室九空，几乎成为一座空城。

据《重庆通史》记载，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乱之后，1665年（康熙四年），重庆主城（即现在的渝中半岛）全城仅有3000人，而包括现在的江北、南岸在内的重庆市区，仅剩4200人。

直到110年后，即1775年（乾隆三十九年），重庆主城也才2.8万人，整个重庆市区也不过3.5万人，相当于现在一个偏远小镇的人口数。

明末清初，重庆地区进入从未有过的大规模战乱年代。

从1597年（万历25年）播州土司杨应龙正式叛乱攻打重庆开始，重庆就没有消停过，一直到1681年12月7日吴三桂孙子吴世璠（此孙子是有故事的人。他本是送进北京的人质，后被吴三桂从北京偷回来）在昆明自焚。兵来匪往，重庆这块土地，连着打了将近100年的乱仗。

80多年不间断的战乱，重庆真的成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荒城。

重庆的惨状，正史、野史、家史等各种史，都记载得非常详细。

道光本《大足县志》记载：杨应龙叛乱第二年（即万历26年），重庆大疫，“人民死亡甚重”。

民国33年出版的《长寿县志》卷15：“（1646年）四川大饥，重庆斗米值银四五十两。”——相当于现在六七千元一斤的天价。

由于人口少了，老虎也大量冒出来了。从1586年（万历14年），到1738年（已经是乾隆3年了），老虎多次跑进重庆城。同期的江津、永川、綦江等地，也多有虎患记录。

现在的国家级保护动物，在那个时候横行重庆，一些地方的衙门，甚至每天都接到老虎吃人的报告。

道光23年的《重庆府志》回忆道：“（顺治三年，即1646年）大疫复有虎患。重庆当流贼残杀之后，几无遗民。（顺治）五年戊子大旱，群虎白日出游。”

有个叫张懋尝的，被派到荣昌当官。他胆子小，带了7个仆人同行。好不容易走进荣昌，举目四顾，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天还没有黑，一群老虎突然窜出来。悲哀的故事发生了：主仆八人，五个人被老虎活生生吃了。

下面，让我们看看重庆各地县志的记载吧。

光绪《永川县志》卷2：遭献贼荼毒之后，土著复业（回到原地继续耕种）仅十之二三。

乾隆《大足县志》卷10：止逃存一二姓。

民国《江津县志》卷3：人烟断绝凡十余年。

同治《璧山县志》卷1：明末献贼几变，土著几空。

民国《重修丰都县志》卷9：城、野数百里迄无居人，户口全空矣

乾隆《云阳县志》卷1：丁户寥若晨星。

同治《万县志》卷30：百里无人烟，人且相食。

咸丰《开县志》卷23：仅止数姓而已

民国《南川县志》卷13：经明季之乱，丁口死亡殆尽

由于重庆人口实在太少，好些县都干脆撤了。多年后，随着人口增加才再度恢复，有些地方则再也没有恢复回去。

康熙元年（1662年）：铜梁、安居并入合州（现合川区）；璧山并入永川；大足并入荣昌；武隆并入涪陵；

康熙7年：大宁并入奉节；新宁（现四川开江县）并入梁山（现梁平县）；

康熙8年：大昌并入巫山。

杨应龙画像 · 图片来自网络

【杨应龙】 这家伙是明朝隆庆、万历年间的播州（现遵义）宣慰使。杨家祖上不是播州人，唐末，趁中原黄巢大乱时，率军从泸州跑到播州当土霸王。这个土霸王一当就是700多年，代代相传到杨应龙。

杨应龙一直对大山外面的花花世界垂涎三尺，1589年就开始小规模造反，试探朝廷底线，后来发现明军打仗水平实在太低，于是1596年正式造反。第二年，从播州一路打到江津、南川、合江一带，自称千岁。1599年，杨贼率兵6万攻打綦江，纵火烧城。攻占綦江后，把綦江城里百姓杀得干干净净，抛尸江中，江水都被染红了。

年底，明将兵部右侍郎李化龙总督八路军马，总指挥部设在重庆，会剿杨贼。1600年，明军收复綦江，一路南下，攻陷娄山关，直捣播州。杨贼兵败自杀。

于是，朝廷撤掉播州，改成遵义府，划归四川（直到125年后的1725年，雍正才把遵义又划回贵州）。

【奢崇明、安邦彦】这两人的叛乱，史称奢安之乱。奢是四川永宁（现川南叙永一带）土司。杨应龙死后20年，1621年，奢崇明趁明军在辽东被女真打败，错误地估计形势，以为机会来了，就派兵以援辽为借口，进驻重庆。一进重庆，当即发动叛乱，把当时的四川巡抚等官员全部杀掉。

奢崇明一来就占领重庆，起点比较高，闹得也比杨应龙大。占领重庆后，这厮先称帝，国号大梁，改重庆为东京（好好的名字不晓得用，偏要叫东京！），然后往西一路烧杀抢掠打过去，一个月时间，就兵临成都城下，逼得明军把都江堰都挖了，放水灌进成都护城河。

此时，重庆忠县的女将秦良玉出马救驾来了。她留了一支军队在南坪关（就是现在南岸的南坪），盯住对岸的土司部队，掩护后路。再亲自带领6000人沿江杀奔成都解围。奢贼大败，秦良玉回军重庆，明军先夺二郎关（现在的二郎），再夺浮图关，重庆光复。

奢崇明跑去投奔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又折腾了很久，1629年才和一直在贵州作乱的安邦彦被杀。

张献忠资料图 · 图片来自网络

【张献忠】张献忠（1606——1647），籍贯：延安，职业：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的部队，光顾过五次四川，最后1647年被清军打死在西充。这五次进川，有三次是以重庆全境为主战场，尤其是1644年最后一次入川，从夔州打进来，然后横贯重庆，打个对穿对过，占领成都，在成都称帝，然后死在西充。张献忠在打明军、清军的同时，对重庆的屠戮，也是正史、野史、家史都有记载。

但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就有人为张献忠翻案，说川渝地区的杀戮，主要是清军所为，张献忠是被冤枉的——这完全是睁起眼睛说瞎话。

在满清的文字狱环境下，官修明史和一些士大夫的野史，确实有把所有脏水都泼在张献忠身上之嫌，清兵、明兵也不是好东西。但是，张献忠杀人如麻，在很多私人家谱中也有记载，这是无可置疑的。当时一些文件也证实了献贼的残暴。谈迁《国権》中，转引了南明四川按察使佥事张一申，给南明皇帝的一份小报告。报告中说1644年6月21日，张献忠攻破重庆，杀死官绅，还把一万多俘虏的明军、重庆城的老百姓砍掉一只手。

这是张献忠最后一次攻进四川。这次进攻重庆，在铁山坪一带受阻，张献忠伤亡惨重。后改变战略，绕道江津，从后面攻击重庆。占领重庆后，张献忠杀人砍手，大肆报复重庆军民。

据2014年12月12日重庆晚报报道，2014年年底，重庆巫溪县古路镇一个叫玉家洞的山洞里面，发现成千上万块人骨。当地村民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当年张献忠入川，路过此地。村民避战乱，集体跑到一个山洞躲藏。后被张献忠的部队发现，贼兵封上洞口，纵火焚烧，除一小孩和一老奶奶之前出去透风而躲过一劫，其余上千村民全部死在洞里。——现在发现的大批尸骨，从侧面印证了这个民间记忆。

【摇黄】也有记为“姚黄”的，也有称为“摇黄十三家”的。这也是一支流贼武装（或多支流贼武装）。和张献忠他们不一样的是，这帮起兵于汉中的反贼，后来入川，主要在川东北的长江北岸专事烧杀抢掠（川西是张献忠的底盘，川南是明军的地盘）。顺治2年，摇黄贼攻破长寿、垫江等地，抓住当地百姓，“炮烙吊烤”，勒索钱财，女人儿童抓进军营，壮丁则用湿牛皮索串起来，为贼军背粮。担心这些壮丁逃跑，就全部“文面”（在脸上刺字、纹图案），后屠城，偶尔有躲起来暂时逃脱的，被这帮强盗搜出来后，一律断手，以至于“积尸遍地，臭闻千里”。

长寿《李氏族谱》的老谱记载，李家老祖宗躲在“报德寺下廉泉小洞中”，用土盖住洞口，才得以逃脱。贼退后，无家可归，这才移民到石岗滩后湾居住。

这帮摇黄贼，一会儿打张献忠，一会儿打清军，一会儿打明军，同时，一会儿投靠这个，一会儿投靠那个。

清军平定张献忠后北撤，南明进入川渝。摇黄这帮混蛋，随即投靠南明，占领重庆，这下重庆城再次遭殃，“城无人烟，草木荒塞”。

梁山（梁平）人冯之在《冯氏历乱记》中记载，摇黄贼路过梁平，他家外出逃难，贼兵过后再回家时，亲友已经“零星无几”了。他本人也经常在野外避难，靠野菜度日。

【清军、明军】当时的巴渝，被各路反贼、官军轮番糟蹋。清人欧阳直在《蜀乱》一书中说：“贼去兵来，兵去贼来，循环施转于川北、川东”，流贼残暴，这些官军也一样，“劫掳拷掠”，什么东西都抢。

在整个顺治年间，清兵六次杀进重庆。清军当时的主帅是肃王豪格，著名的鳌拜也在其麾下。

战乱亲历者傅迪吉留下一本《五马先生纪年》，以编年体形式记录了当时四川的惨状。顺治四年，“肃王兵马与杨侯府（明将杨展）一战，大败……将我地方不分昼夜搜寻要粮，将人吊烧，有粮即放，无粮烧死。”

“鞑子将彭玉峰烧得叫唤，竟烧死”。

明军（主要是晚明军队）也劣迹斑斑。明军把征粮叫“打粮”，不打就没有粮。明将曾英的部队，就在宜宾、泸州至重庆、涪陵这段长江两岸“打粮”，一个月时间，大军把老百姓的粮食抢完，饿死无数人。

后来，粮食抢不到了，就吃人，称做“人粮”，胖一点的、年轻一点的长官吃，瘦的就给士兵吃。

重庆，当时作为四川门户，是兵家必争之地，各路兵、匪，走马灯似轮替往来。巴渝大地上的战争，从1596年开始，直到1663年才初步平定。

倒霉的重庆人，没过几年好日子，1673年又遇到吴三桂起兵。从此，清兵、吴兵在重庆又打了起来，一打又是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