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博士”都是博士

（原标题：不是每个“博士”都是博士）

吾云

今年11月12日，是孙中山诞辰150周年纪念日。孙中山在他的一生中，用过三十余个名字，其中，“孙中山”在国内最通用，而“孙逸仙博士”在海外更知名。可谁知道，这两个名字都“名不副实”。

“孙中山”是章士钊的“发明”，章误将孙中山的姓氏“孙”和日语名姓氏“中山”杂糅在了一起，凑成了“孙中山”，没想这个名字却超过本名孙文，成了孙氏流传最广的名字，连他本人也“似亦闻而默认”。

而称他“孙逸仙博士”，其实是一场误会。孙中山在香港西医学院毕业时，取得的是学士而非博士学位，他本人也从未以博士自称。或许是因为他早年行过医，曾以Dr. Sun Yat Sen署名。而英语中“医生”和“博士”都是doctor，所以造成了误解。

为什么英语里的doctor兼有“医生”和“博士”之意呢？这得从词源说起。Doctor在拉丁语中是“教师”的意思，而doctorate（博士头衔）这个词的本义相当于今天的教师资格证。在中世纪，这个词用于特指能够教授、阐释《圣经》的神父或传道者，相当于在宗教领域的专家权威。到了14世纪，随着大学的兴起，doctor用于表示“最高学历拥有者”，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博士”。最早的大学专业分为三大领域：神学、法学和医学，也是在这个时候，doctor开始用于表示“医学专业人员”，虽然这个用法直到16世纪才得以普及。

因为英语里的doctor对应着汉语里的“医生”和“博士”两种含义，在翻译的过程中不时会带来误会或困扰。比如上世纪80年代著名巴西球星苏格拉底，人称“足球博士”。称呼博士不是因为他和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同名，而是因为他真的有个doctor的头衔。但实际上，苏格拉底的这个doctor是医生而非博士，他在大学期间学医，退役后又继续从事医生的工作。要说真正的“足球博士”，大概得是丹麦人波尔，他曾是丹麦AB队的主力门将，也获得了哥本哈根大学哲学博士，而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最近热映的电影《奇异博士》也因为片名引起争议。电影男主角叫做Doctor Strange，因为他的职业是医生，而姓氏是Strange（strange同时有“奇怪，奇异”的意思）。据此，有些粉丝援引漫画原著和官方资料，论证电影名的翻译有过度阐释之嫌。不过，对于一部商业电影而言，相比翻译更准确的《怪医史传奇》来说，人们还是对《奇异博士》更感兴趣。

抛开电影的译名争议，电影本身倒是借着doctor的多义性玩了一个双关文字游戏。电影中一个角色问男主角：“你是master吗？”男主连忙解释：“不，我是doctor。”在这里，Master既有“法师”的意思，又有“硕士”的意思，男主的回答既表明了自己的医生身份，又捍卫了自己的博士头衔。master的语义演变和doctor差不多，最开始也表示“教师、权威”，而在14世纪的时候成了对“硕士”的称呼。

在英语之外的其他印欧语言里，“教师”、“博士”和“医生”这三个词看起来丝毫不沾边，可是在日语或汉语里，却能够找到平行的例证。比如日语里，“先生”一词既可以表示教师，又可以表示医生（是对“医者”的尊称）。汉语里的医生和教师没什么关系，倒是和官员分享同一个称呼。民间对医生的称呼，黄河以北地区为“大夫”，以南则称“郎中”，其实它们最开始都是官职。唐末五代时期，官衔泛滥，以官衔相称成为社会风气，官职中品级较高的“大夫”、“郎中”就成了医生的代名词。宋代在医官中设置“大夫”官阶,如和安大夫、成和大夫、成全大夫等，“大夫”表示医生的用法就正式固定下来。

至于 “博士”的演变，就更加曲折。“博士”本指博古通今之人，后成为官职，掌管书籍文典、经典传授，或专通一经一艺、教授生徒，例如汉武帝时就设“五经博士”，教授《易》、《书》、《诗》、《礼》、《春秋》五部儒家经典。

在唐末五代时期，“博士”的含义却发生变化，从掌握儒家经典的官员，泛化成了对具有某种技艺或专门从事某种职业的人的称呼，大致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匠人”或者“师傅”。比如，茶楼茶馆里沏茶跑堂的堂倌是“茶博士”，酒馆饭店卖酒的则是“酒博士”，但“花博士”可不是指卖花姑娘，而是指媒婆，所以才有“茶是花博士，酒是色媒人”的说法。时至今日，南方许多方言里还称木匠师傅为“博士”。据说曾有一人在单位填表，因小时家穷，只读了三年书，是个木匠出身，遇到“文化程度”一栏，感觉不好意思填写。在他犹豫为难之际，有好事者大笔一挥帮他填好了，一看，文化程度一栏赫然两个大字：“博士”。

现如今， “博士”又回归了本义的方向。在古代，西方的doctor传授圣经，中国的博士传授儒经；到现代，用古已有之的“博士”作为西方学位体系中最高学位的称呼，算得上十分贴切。无论中西古今，拥有过doctor或者“博士”头衔的人可能是神父、可能是医生、可能是官员、可能是木匠，总而言之，不是每个“博士”都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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