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张弦在中国美术界“是稀有的一个”,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张弦在中国美术界却是“知道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在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他的突然离世造成了他和国立北平艺专这所艺术学校之间“擦肩而过”的悲情史实,也造成相关的艺术资源的迷离和散落。
李超
若以20世纪前期北京的重要艺术群体,如北大画法研究会、国立北平艺专等为焦点,我们会发现有一些产生南北互动效应的名家,特别是在20世纪20至30年代,在其平生的某一特定时期先后在北方的北京和南方的沪、杭、宁等地区活动,因教学工作等原由,形成了中国近现代美术中南北艺术资源的独特分布现象—相关画家如吴法鼎、李毅士、徐悲鸿、林风眠、王悦之、庞薰琹等,他们在20世纪前期的历史进程中,在中国南北之地的沿海、古都、内陆地区之间,调动着有关中国美术在学院精英、国际对话、大众传播等诸多文化形态的丰富资源呈现。
从这样的研究视域出发,我们可以借此思考,在我们已知的吴法鼎、林风眠、李毅士、庞薰琹等南北互动的画家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哪些画家被“遮蔽”了?如果有,那么我们今天如何解读其中的艺术资源?围绕着中国近现代美术的重要北方焦点国立北平艺专,我们是否能够以南北互动的思路,重新发现新的被遮蔽的研究命题。以国立北平艺专作为本论题相关艺术资源的原发点,以张弦作为本论题相关艺术资源的参照点,进行相关的历史之物和艺术之物复合,构成相关的艺术资源的内涵,由此逐渐进入我们的学术视野。
国立北平艺专之聘
张弦何许人也?对于这位早年活跃于南方的重要的,但却被长久遗忘的中国油画前辈名家,今天应该如何梳理和解读?目前我们能够见到的最早的关于张弦的评论文字,是来自于1932年与张弦同为决澜社社员的周多所写《决澜社社员之横切面》,张弦的“横切面”是这样被描绘的:
张弦:他的面孔黑得几乎不像一个长江下游的人,他不爱多说话,但是他常说出有趣的话来,而且那话会要给你发笑。他爱游神隍庙,他说他可以在那里发现他所需要的东西。
两年以后的1934年,《良友画报》第91期“中国现代西洋画选之七” 中,专门为张弦艺术进行了专栏性介绍:
张弦氏,留法归国画家,现任上海美术专门学校教授。作画用色单纯,线条很简洁,却非常坚实而沉着。着因为张氏对于素描的工夫有着他自己所特具的笔力,所以运用在色彩的绘画上,能够收同样的美满的效果。以寥寥的几笔中表现出整个的对象,有如此熟练的,素描的力量的,在国内现有的西洋画家中,张弦氏可说是稀有的一个。
虽然张弦曾经在1933年创作过以北京故宫为写生对象的风景油画,该作品以景山向南俯视故宫取景构图,表明其在1930年代初期曾经有过北上的北平之旅,但是张弦在国立北平艺专活动的历史记载迄今并没有被发现。事实上,这位艺术前辈生平中没有在国立北平艺专执教的经历,但是值得关注的是,1936年这位艺术家与这所艺术学校,两者之间却有着“擦肩而过”的悲情因缘。倘若结合遗存的相关重要艺术文献,我们会进一步思考中国近现代美术资源中的记忆复合、格局规划诸问题。
关于张弦和国立北平艺专的“南北”联系,在于其中有一个重要的中间人,那就是庞薰琹。在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中,曾经记录过其在1936年期间于国立北平艺专图案系任教的经历。在庞薰琹的相关回忆文字内容中,先后出现了图案系的李有行,国画系的汪采伯、王雪涛等国立北平艺专教员。而其中绘画系的教员却没有直接提及。不过,他却提到了原本要成为国立北平艺专“绘画基础老师”的张弦。庞薰琹的回忆文字如下:
遗憾的是关于张弦的问题。在我来北平之前,他找我谈过,他在上海很苦闷,也想去北平。我向学校提出了聘请张弦为绘画基础老师,学校很快就办了聘书手续,可是等我把聘书寄到上海,他却在一两天前去世了。他可能比我大两三岁,死时也只有三十来岁,我相信他若接到聘书是不会死的。
在袁静宜《庞薰琹传》中,也曾经记录了相同的历史内容:
庞已将“决澜社”成员张弦要来国立北平艺专的手续办妥了,不料张弦竟然死了!时年只有30多岁。薰琹很喜欢张弦所画的油画人物,也喜欢他为人正直,……
这两段相关的历史回忆,基本确定了国立北平艺专聘请张弦的时间。由于张弦于1936年8月14日去世,而聘书寄到上海的时间,晚于“1936年8月14日”“一两天”左右时间,因此,可以确定国立北平艺专聘请张弦的时间,为1936年8月。以此推断,我们可以得知:随着1936年9月秋季学期的到来,张弦即将开启在国立北平艺专阶段的艺术人生。
同时,相关回忆也证明了庞薰琹和张弦之间的平生友谊和知交程度。其中一个重要的缘由,是他们二人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上海决澜社时期的共同活动经历。同时也在于庞薰琹对于张弦艺品和人品的认同和赞赏。事实上,从上世纪20年代后期巴黎的留法经历,到30年代前期上海的摩社和决澜社活动,庞薰琹、张弦和傅雷,形成了独特的三人情谊。其跨越了南北空间,也跨越了世纪前后。庞和张是其中关系的一种显现。
在庞薰琹印象中,“张弦留学法国,他回国后主要是画线描人物,他画的油画人像,色彩单纯,有他独特的风格。我个人很欣赏他所画的油画人像,但是知道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在庞薰琹的帮助下,正当张弦即将迎来艺术生命之中新的转机之时,却不幸与国立北平艺专作别,与他志同道合的艺术同仁作别,这种悲情一直持续在庞薰琹和傅雷此后的人生回忆之中。正如庞薰琹感慨:“我相信他若接到聘书是不会死的”;亦如傅雷的哀叹:“我们已失去凭藉。”
我们已失去凭藉
张弦,这位被知道得“实在太少了”的艺术前辈在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突然离世,造成了张弦和国立北平艺专,这位艺术家与这所艺术学校之间“擦肩而过”的悲情史实,也造成相关的艺术资源的迷离和散落。倘若历史可以假设,正如庞薰琹相信张弦“若接到聘书是不会死的”。庞、张二氏如果北上国立北平艺专再度同事,就会与倪贻德、周多、梁白波内迁武汉三厅活动,梁锡鸿南下广州继续现代艺术活动等,共同成为“后决澜”更为完整的历史转型现象。
不过,庞薰琹北上国立北平艺专就职,其主要是在图案组教学,与张弦即将任职的国立北平艺专西画组,形成一定学科分类和专业方向的区别。由于张弦在受聘国立北平艺专时离世,其就基本脱离了国立北平艺专西画教学方面的历史考察范围。其中值得思考的是,从国立北平艺专复校之前的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