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之夏 | 孙云晓：好的生活才是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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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岳佳彤 主编|杨泽宇

2023网易经济学家年会·夏季论坛特别节目——“思辨之夏”

2023网易经济学家年会·夏季论坛将以“智造复苏 惟实励新”为主题，邀请顶级经济学家、各领域杰出学者和企业家进行深入交流。

2023年，AIGC石破天惊引领人类进入智造新时代，与此同时，经济复苏成为国民经济重中之重。本届大会旨在打造一场用智造引领经济复苏，从实际出发探索创新之道的思想盛会。为此，我们在年会即将召开之际，推出特别节目《思辨之夏》，与业界精英和学界翘楚一道，用思辨之精神探讨如何助力“智造复苏 惟实励新”。

第三期：中国式教育如何惟实励新

对话嘉宾：

孙云晓（中国家庭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员）

2023年夏初，网易财经智库邀请中国家庭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员孙云晓，做客2023网易经济学家年会·夏季论坛“思辨之夏”节目。对于中国家庭最关心的育儿话题：“鸡娃”式教育可不可取、如何和孩子沟通、家庭教育的核心是什么……孙云晓给出了专业的答案。

60S要点速读：

1. 明智的父母要变消极的解释为积极的解释，把孩子的失败解释为暂时的、偶然的，而不是人格化的，这才能真正地保护孩子。比如：“这次没考好是因为你没好好准备”而不是“你什么都学不会”，也不是“咱家人都没有数学细胞”。

2. 父母强调自己吃了多少苦，孩子往往不买账。完整的家庭教育是三代人互动，你要让孩子看到你怎么对待你的父母，让孩子有感恩之心。

3. 教育一定要适合每个人的发展，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上名牌学校，也不是非得读博士或者怎么样。天才就是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道路，蠢材是选择了不适合自己的道路。所以说选择适合很重要。

正文：

1、90%的孩子睡眠不足 建议启用“作业熔断机制”

有三个指标决定孩子的身体健康：睡眠、饮食、运动。孩子在睡觉时分泌的生长激素决定他的发育。想让孩子成长得好，首先得睡好觉。

1999年，我在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主持一个调查研究，调查结果显示，全国的中小学生学习超时、睡眠不足的孩子达到46.3%，当时新华社约我写了一个通稿呼吁这个问题。相关调查显示，到了2020年，睡眠不足的孩子达到了90%。成年人一天睡眠不足，第二天就会没有精神，长期睡眠不足是会崩溃的。但是大部分孩子睡眠都是不足的。按照国家标准，小学生每天应该睡10个小时，初中生每天睡9个小时，但是我们现在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这对孩子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当然学生面临学业和考试的压力，我们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小学生也睡眠不足，这是不可理解的。教育首先得要让孩子活着，健康地活着，他才是有希望的，有幸福感的。

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有一个小学就采取了一个非常好的政策，晚上9点的“作业熔断机制”，就是到了晚上9点，如果作业没有完成，可以不做了，学校表示理解。第二天有什么问题，老师可以给你指导一下，我觉得这是值得倡导的。因为孩子发展不是百米抢跑，它是一个一生的慢跑、长跑，所以一定要打好身体的基础，这是保护孩子必须做到的一点。

其实现在中国的学生上大学越来越来越容易：2022年，全国普通、职业本专科共招生1015万人，出生人口才956万人，将来上大学一定是越来越宽松。但是父母想竞争的不是上大学，而是想上名牌大学，什么211、985，甚至是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这在全世界都是资源稀缺。

我们必须得看到一个事实，成长是有规律的，不是说上了名牌大学就一定发展的好。教育一定要适合每个人的发展，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上名牌学校，也不是非得读博士或者怎么样。天才就是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道路，蠢材是选择了不适合自己的道路。所以说选择适合很重要。

2、鸡娃会对孩子发展带来致命伤害

第一他会觉得学习是非常痛苦的事情，生活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另外，鸡娃使他的生活上就一件事情——学习，甚至要当学霸。这种压力对孩子有重大的伤害。

最近被法院判为死刑的学霸杀人犯吴谢宇，是北大的学霸，在某一轮考试中全球排前50名，厉害不厉害？父母说这样的孩子不就是鸡娃成功的典型、榜样吗？他居然把妈妈杀了，然后骗亲戚的钱挥霍，完全是一个残忍、无情、贪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孩子是父母想要的吗？这就是典型的教育失败！所以鸡娃这个路是走不通的，是很危险的。

大约有40%的孩子可能要走进职业高中、职业学校。但是我不认为这样的孩子就没有前途。高考绝不是孩子的唯一出路。考不上大学的孩子也未必就是没有前途。

所谓天才就是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道路，所谓蠢材就是选择了不适合自己的道路。一定要考虑到人是千差万别的，道路是各种各样的。你能考上大学，还要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一定不能忽视这一点。有的人之所以生活得消极，是因为他这一辈子都在做自己不喜欢的或者不适合的事情。那他怎么能成为人才？怎么成为一个生活幸福的人呢？一个人只有做了适合自己的事，才更容易发挥出自己的潜能优势，也更有成就感。

犯罪心理学家李玫瑾，是我的老朋友。李玫瑾是大名鼎鼎的教授，她的孩子是不是必须上一所一流的大学？但是她孩子数学、物理比较弱，老师对她考大学都感到担忧。李玫瑾作为妈妈不着急吗？她也着急。她后来发现，小学老师曾经提醒她，你的女儿有音乐方面的潜能。比方说弹琴的有几个音，一般的孩子听不清楚，她能听出来。所以她就培养女儿在音乐方面多多学习，后来考上首都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后当了一个中学的音乐老师，过着快乐的生活。

李玫瑾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引导孩子走上了一个适合自己的道路。所以她的女儿当音乐老师很有成就感，很受欢迎，生活也很幸福。后来她女儿也当了妈妈，也培养女儿往音乐方面发展。孩子是千差万别的，我们说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更没有两个同样的孩子。孩子的发展一定是基于他的个性优势。

我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郎朗站起来，会有一万个朗朗倒下去。”在学音乐的孩子当中，有太多郎朗式的孩子。音乐学院的附小、附中，周边有很多陪读的父母。当发现了孩子的潜能之后，父母有没有能力支持孩子发展？这个事情不能走极端。当我发现这孩子有音乐天赋，给孩子提供一定的支持，请教一些音乐老师，多接受一些音乐的培训，尊重孩子的选择，不要倾家荡产的投入，对多数孩子就够了，父母需要一个理性的态度。

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一些父母武断地下结论：你适合学这个，你适合学那个，应该在体验中让孩子发现自己的兴趣爱好、潜能优势，给他以适当的支持。他能走多远，还取决于孩子自己内在的动力足不足，天赋高不高，这些都要结合起来发展。

不能让孩子的童年有活不下去的感觉。未来鸡娃的现象会减弱、慢慢消失，物极必反，尝够了苦头，人们就开始往回走了。实际上现在有很多父母已经开始在觉醒。一些父母觉得，我的孩子上不了重点学校，是人生的一大失败。每到夏天，中考、高考、择校大战，好多父母很焦虑。结果，现在出现心理问题的孩子太比较多，甚至有的孩子想不开自杀了，代价太高昂了。

当然我也不反对上好学校，你的孩子能上个好学校，祝贺你，很幸运。但是上不了名牌学校也不是穷途末路。甚至有的孩子上了名牌学校，你也不要以为就进了保险箱，一定会很好。他不适应的话同样是个问题。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历史上，日本、韩国都曾经是“考试地狱”，人们疯狂地竞争。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之后，多数人会改变，不再把学业竞争看得那么重要。特别是当社会的经济发展得越来越好，大家都能过上比较好的生活，这个时候就觉得过度的竞争没有必要。

3、父母积极的解释让孩子受益终身

父母“解释的风格”，会影响孩子的人格发展。消极的解释多了之后，孩子的人格容易扭曲，这是积极心理学的研究发现。

举个例子，比如孩子数学考砸了，回家就说：“我最讨厌数学了，数学怎么学都学不好，我不想学数学了，反正我也学不好。”。有的父母一听火就窜上来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你算是完了，我们白生你白养你了，你什么都学不会，将来你扫大街，喝西北风。”这就叫消极解释。

也有的父母比较心疼孩子，说：“孩子别难过，你为什么学不好数学？因为你爸爸妈妈都没有数学细胞，你也没有，咱家人都没有，所以你学不好数学。”孩子一听，都怪你们的臭基因，怪不得我学不好数学。这个解释也是消极的解释，也是错误的解释，没有科学根据。这些消极的解释多了之后，孩子的人格就容易扭曲的，这是很可怕的。让孩子误以为，我天生就不适合学数学了。实际上，大部分孩子都可以学好基础教育要求的数学知识。

明智的父母，要变消极的解释为积极的解释，这才能真正地保护孩子。积极的解释，比如孩子数学没考好，你可以解释：“孩子别灰心，你肯定能学好数学。这次没考好是因为你没好好准备，你有几个概念没掌握，你数学题做的有点少，你再努力一下一定能学好。”把孩子的挫折失败解释为是暂时的、偶然的，不是人格化的，告诉孩子能学好数学。

你还可以举个例子，“你看你过去学得挺好，你去买东西账算的都不错，你能学好数学。”你这么鼓励孩子，孩子就会说我都考得这么差了，父母还觉得我可以，那我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一下。这就叫积极的解释，孩子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碰到事总要看到积极的方面，看到希望。在生活中，你会发现有的人一碰到事儿就开始悲观绝望，完了我再怎么努力都不行了。乐观自信的人遇到挫折会说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这一次教训一定得吸取。积极心理学的研究发现，父母的解释风格将深刻地影响孩子人格的发展，这种影响是终生的。

有网瘾的孩子是生活很单调的孩子，生活丰富的孩子不会有网瘾，家庭教育的本质属性是生活教育，好的生活就是好的教育，坏的生活就是坏的教育。父母不要整天琢磨着给孩子讲这个道理、那个道理，那是低水平的教育。高水平的教育是，让孩子享受到美好的生活，如好的运动、旅行、美食、社交、公益活动等等，让孩子觉得生活太美好了，人生太有价值了，这样的孩子就不会有网瘾。北京史家小学1000多个家庭已经有实践经验，即每天拿出一个小时来全家都不玩手记，而是一起交流或者运动，家人关系更加亲密。孩子额父母都觉得，原来生活中有比玩手机更美好的事情，人可以做手机的主人，而不是成为它的奴隶。家庭教育就是要用丰富多彩的生活替代单调乏味的生活。喜欢运动的孩子怎么可能有网瘾呢？

4、家庭教育的核心是教孩子学会做人

《欢乐颂》4讲的是一帮女大学生到上海去打拼事业的故事。里面有个人物很不受欢迎，而且满嘴的道德概念却脱离生活实际，是一个社会化的巨婴，叫何悯鸿。后来她被一个老男人所诱惑与控制，未婚先孕，她跟着所谓的男朋友跑，妈妈在后面追，摔到地上，父母的爱心碎了一地。没有一个父母想要这样的孩子。

何悯鸿就是没有生活经验，没有社会实践的能力，光会讲很多道理，看别人总能看到别人的缺点，也不考虑实际情况就去指责别人，所以谁都不愿意跟她相处。所以后来她也和这帮小姐妹分离出来了，后来自己过得很苦。这个形象很典型。

可怕的是，脱离生活实践的错误教育正在源源不断地制造“何悯鸿”。家庭教育是生活教育，其核心是生活实践中教孩子学会做人。一定要有责任心，有生活能力，学会与别人处理好关系，这些是不能省略的。所以父母一定要反思，好的生活就才是好的教育。

每个家庭都要珍惜自己的资源，包括带孩子回老家。有些孩子只知道啃书本，乖乖的哪儿都不去，生活实践贫乏，就怕出事，这怎么可以呢？卢梭甚至建议孩子在15岁之前要在农村长大，任何人的老家都是一种珍贵的教育资源。你的老家不管是穷一点还是偏远一些，那是你们家的家族的根，要让孩子了解，这对孩子认识人生与世界很有帮助。

四川有一个高三女孩给我来信，她说我爱上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今天所有的进步都是这个老师帮助我的结果，虽然说他的年龄比我父亲的年龄都大，我下决心做许广平（鲁迅先生的夫人）。因为老师的老伴去世了，我想高中毕业之后放弃高考，和老师生活在一起。在作出最后决定之前，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各位可以想一想，假如您是这个女生的父母，知道她准备如此选择，您会怎么想？有些父母可能会气昏？你这么小的年龄，要和一个比你父母年龄都大的人结婚，图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可能把老师告上法庭之类的，因为愤怒至极难以理解。

这个事我怎么处理的呢？我给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我说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甚至在有些事情上让人感动，因为你既不考虑年龄，也不考虑金钱地位，纯粹因为感情，义无反顾地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高考是你人生当中非常难得的机会。你是一只小鸟，只有飞上蓝天，才知道世界有多么辽阔。我建议你专心备考，争取考上一个大学。当你上了大学闯荡一番之后，如果你觉得这个老师还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就支持你嫁给他。要是没有奋斗，马上就和你的老师生活在一起，我认为你将来有一天很可能会后悔，因为你的选择有点莽撞了。

那个女孩收到我的信之后，她想了想给我来信，说你讲得有道理，我要好好考试。结果她在大学里上了半年学之后给我来信，说在大学里谈恋爱了。后来再跟我联系的时候已经毕业和那个男同学结了婚，在南方一个城市里过着很幸福的生活。

有时候孩子的想法看着不可思议，但是他总有他的道理。父母说：“我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还不知道什么对，什么不对吗？”但是孩子没这个经历，当她作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你一定要理解，然后再做出分析，而且你的分析一定要真正有利于她一生发展。

理性的父母，不要总想让孩子记住你的恩德。父母强调自己吃了多少苦，孩子往往不买账。从法律上讲，孩子有生存权。你抚养孩子，不是恩赐，是法律义务。“我供你吃供你喝，你现在不听我的话”，经常讲这话并不明智。

孩子当然要有感恩之心，但许多事情需要孩子慢慢去体会。我建议父母可以讲自己对父母、对祖辈的感恩。有个教育家说得很对，完整的家庭教育是三代人的互动。你要让孩子看到你怎么对待你的父母。教育之所以伟大在于教育是一种理性的爱，并且培养孩子的理性，怎么样发展对孩子自己有利。发展权是孩子特别关键的一种权利。当孩子明白父母真正尊重并关心自己的发展，亲子间才会有好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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