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还记得第一次拉贝多芬的奏鸣曲的情形吗?
卡瓦科斯: 我15岁第一次演奏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那时其实根本无法完全理解它们,只是直觉性地强烈感受到这些音乐中涵盖的巨大力量和变化。这使我有欲望想要不断演奏它们、理解它们。
到现在,演奏它们已经有了三四十年的经验,最大的变化是从直觉上体验到深层次的哲理。它们却总是能赋予我新的感受,以至于我每个阶段的演绎都是不同的。很显然,这是一个成长和发展的过程。我在跟着它们一起成长。
不仅是小提琴奏鸣曲,贝多芬所创作的所有音乐作品,其实都大大超出了许多他同时代的其他作曲家,也极大地启发了他之后浪漫主义音乐的发展。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人相信他的弦乐四重奏作品无法超越。
东方早报:你认同贝多芬是“最伟大”的音乐家这个说法吗?
卡瓦科斯: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就像我不喜欢别人问我“最喜欢的小提琴奏鸣曲是哪一首”。不过我认为,贝多芬的音乐对我们这个时代是非常必需的。因为他不仅是个具有伟大天赋的创作者和演奏家,而且在他的生命中,他所需要战胜的那些困难和为音乐而做出的巨大努力,永不放弃的精神,都是非常值得我们现代每个人学习的。因为现在大家都非常的急功近利,渴求快速的成功。
东方早报:这次,你会在上海演奏贝多芬奏鸣曲的第一、第五、第九号作品。你如何来理解这三组作品?
卡瓦科斯: 从第一到第十,风格的多变起伏,就像是在描绘一段完整而丰富的人生。贝多芬自己并没有活很长的时间,但是他在音乐中为我们展示的人生却是如此丰富。
在他的作品里,小提琴的地位非常明显,且占据重要位置,之前莫扎特的作品里,小提琴的地位总是次于钢琴的,这是贝多芬为小提琴带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 第一小提琴奏鸣曲是他首次尝试为小提琴和钢琴的合作而创作的;第五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给我们呈现出了和以往他自己的作品完全不同的音乐氛围,节奏非常自由轻快。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阶段他对奏鸣曲的音乐结构的把握和创造力上了一个台阶;第九则是贝多芬最具力量的奏鸣曲,其中包含了巨大而丰富的音乐内容,并为他之后所有创作类似风格奏鸣曲的其他作曲家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比如勃拉姆斯的第三小提琴奏鸣曲。
东方早报: 去年你的老搭档、钢琴家席夫来上海音乐厅也选择了贝多芬,他当时说贝多芬要有人生阅历后才能弹深弹透。这点你是否赞同?
卡瓦科斯: 我并不十分同意。莫扎特35岁就去世了,他的主要作品都是在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创作的,但那丝毫不影响那些作品的伟大与有深度。
我觉得,对于音乐家和演奏者,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跟着作品一起成长。
一个年轻的演奏者,也可以凭借天赋和能力去理解音乐,并做出精彩的诠释。而当你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之后,这样的能力或许会更强。但是,如果一部作品能够一直伴随着某个人成长,彼此之间不断发展出默契,那么对于演奏家抑或他的听众来说,都绝对会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东方早报: 除了小提琴独奏家,你也是位室内乐演奏家,同时是位指挥,这几个角色最喜欢哪一个角色?
卡瓦科斯: 这些所有的角色都非常喜欢,因为它们都跟音乐有关。我学习指挥,是因为我觉得拉小提琴所能接触到的音乐,还是非常有限的,但是作为音乐家,我又想要在音乐上获得更多不同的经验和视野。我指挥贝多芬的交响曲,以求为演奏贝多芬奏鸣曲提供更多灵感。你会读到相似的音乐色彩和节奏,因为它们都是同一个人创作的,有着同样的音乐DNA。当我拉琴时,又会涌起想要指挥的冲动,这种感觉其实是非常美妙的。
东方早报: 王羽佳曾在一次快速即兴问答时,被问及“最能刺激你灵感的音乐家”,她说是卡瓦科斯。你们合作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卡瓦科斯: 毫无疑问,她非常棒,我非常享受跟她的合作。她不仅有高超的技艺,而且对音乐的敏感性和理解性也都非常出色。从三年前的首次合作到去年11月份的意大利巡演,我们都合作得非常愉快。我们还合作录制了勃拉姆斯奏鸣曲,将在今年4月发行。
东方早报:看你对于贝多芬的解析,很在意结构和历史渊源,觉得还挺“学院派”的,你也开始在音乐学院教书了吗?
卡瓦科斯:对于我来说,教学是一项神圣的使命。我现在没有足够的时间,太多精力分散在到处巡演。只能参加一些短期的大师班,教他们和指挥与乐团合作的诀窍,那种和一群人一起呼吸的奥秘,这很神奇。教育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关于音乐的道德。很关键的一点是,今天学生们被教导要成为音乐家,是奔着成就一番事业去的。 但是当年,我只是学习我喜欢做的事而已。现在年轻的音乐家无法等待,好像音乐是项竞技体育,过了30岁就要被逼退役。我希望今天的音乐教育能改变这一点,但的确很难,学院里的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了。
但正如我之前所说,一切与音乐有关的事,都是我热爱的事。作为一个独奏家,你是你自己的。你专注于自己的演奏,解决你自己的问题。而当一个人与许多其他的人发生关联,让更多人能从你这里有所得时,你才能被称之为一个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