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关于失败者的电影会更有趣”

早报记者 钱恋水

在过去的三十年，来自美国的科恩兄弟（乔尔·科恩和伊桑·科恩）一直对失败情有独钟。他们镜头下的人物总是和命运短兵相接，然后在被命运猛击之后被活埋在自家后院。

《醉乡民谣》，是科恩兄弟的又一部失败者史诗。主角民谣歌手勒维恩·戴维斯(奥斯卡·伊萨克饰）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把人分为两种人的人，另一种是不会作此划分的。在1961年的格林尼治村，痛苦几乎榨干了他继续唱歌的信念，现实的失败让他无家可归，从一张沙发流浪到另一张。

这部曾获第66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金棕榈奖提名以及第48届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却无缘奥斯卡提名的影片即将在英国上映。近日，《卫报》记者为科恩兄弟作了一次专访，听他们讲失败者和命运，以及关于《醉乡民谣》的种种。

“人生走下去总是伤感，管这么多干什么！”

为何再次拍一部关于失败者的电影？伊桑·科恩的答案很简单：“作为观众，看一部失败者的电影比看猫王之类的成功者要有趣很多。”

戴维斯有天赋，但绝不是音乐天才。他需要的，是一个奇迹般的好运气，或者甘心接受命运的勇气。戴维斯的悲剧在于他的不断尝试，直到失败把他吞噬。

在伊桑的眼中，这并不是关于一个艺术家早年生涯的类传记影片。“如果事业从未起步，也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总有很多焦虑和事业这玩意儿交织在一起。”这是否因为保持很不容易？“不，也不能这么说。事实上，事情到后来总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对此乔尔却要悲观一点，“事业到后来很容易就会变成职业。当你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崭新且令人激动的。这种经历永不重来，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你开始，一切都在走下坡路。虽然你在学习，但是这只能逐渐沦为职业。”问乔尔，会不会对此伤感？“当然会，但是我已经缴械投降。”伊桑此时插嘴道：“如果到老了还要尝试着开始自己的事业也是件伤感的事。总之怎样都会伤感，管那么多干什么！”

戴维斯们不想成名，

也不想成为中产阶级

说起来，《醉乡民谣》很像是一曲挽歌，似乎是科恩兄弟中的某一位离开以后另一位的缅怀之作。影片中戴维斯的失措和潦倒都来自一个鬼魂——他跳桥自杀的搭档麦克。兄弟俩却不这么认为。“他只是戴维斯需要背负的另一个沉重十字架。这部影片讲的是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这样的一个失败者，为何如此惹人怜爱？这大概是因为，戴维斯身上混合着自信和自我厌恶。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是个混蛋”，他从不反对。而科恩兄弟想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善良的混蛋。乔尔说：“他是一个总说错话的人，但是三秒之后他也总会反省：说这种话真是混账！很多混蛋根本就没有这种自知之明。”

问科恩兄弟，戴维斯唱的是古老的民谣，他挑剔的视角，会不会太过21世纪？伊桑说：“他的确时有偏见，但这来自于专业上的对某类音乐的不齿。”

对于比如《Five Hundred Miles》这样的歌，戴维斯却有着比他同时代的人更为深刻的理解。他是一个真正的流浪汉，此前的生活一直漂泊在大海上（他曾是商船上的海员）。伊桑说：“戴维斯和他的民谣歌手同伴们把他们的音乐看得很重。他们觉得自己在守护一种传统，并与当时的反传统潮流奋力抗争。他们不想成名，也不想成为惬意的中产阶级。”

在科恩兄弟的眼中，当时的艺术家中有些成功，有些则寂寂于无名，是因为成功的那些作了创新。“鲍勃·迪伦虽然也尊重民谣传统，但是他并不为传统所困，而是自由地做他想做的音乐。”

无意把艺术家

或者娱乐业浪漫化

早年的科恩兄弟以一部《血迷宫》声名鹊起，黑色而扭曲的幽默让这部影片成为独立制片史上具里程碑式意义的作品。之后，他们时而拍拍轻喜剧，时而转回严肃而超现实的风格，从未给自己轻易定调。尽管如此，《醉乡民谣》依然能在他们之前的作品中找到影子。与最接近他们自传性质的影片《一个严肃的男人》一样，《醉乡民谣》的主角有着同样死胡同一般的人生轨迹，同样注重的是心理的灾难，而非暴力。

对于科恩兄弟来说，三十年身处职业生涯的高峰，他们见过无数的起落。也因此，他们无意把艺术家这个职业或者娱乐业浪漫化。在某一出戏中，戴维斯在台下看着珍（凯瑞·穆烈根饰）和吉姆在台上唱歌，酒吧老板漫不经心地盯着珍，对他说：“我想跟她上床。”稍后，酒吧老板向他解释了那么多想来这里唱歌的人如何一一向他“献身”。老板的这番话击溃了戴维斯，导致了他此后的失态。然而在科恩兄弟，或者说很多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心里，那依然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不需要出售酒精许可证就能办演出；酒店执照也便宜得很，只要你的舞台上不超过三个表演者。

回忆起当年，乔尔浮出笑意：“当时的环境就是为民谣量身定做的。吉姆和珍混得比较好，因为吉姆有珍这个美丽女孩。当年的理论就是如此。不是吗？每个人都想和珍有一腿。”说到这里，科恩兄弟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