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对象：毕玉浩，北京电视机厂老员工。1973年进入北京电视机厂，先后任电视机车间主任、经济协作处处长。见证了牡丹电视机的诞生和发展。
引进日本生产线是北京电视机厂发展的关键
网易财经：先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工作履历吧？
毕玉浩：我一开始在北京公私合营广播器材厂。
网易财经：您在这儿干了将近二十多年，之后又转到了牡丹电视机厂？
毕玉浩：我在那待到七三年，广播器材厂后来改成了无线厂，在无线厂我是从1958年到1972年。无线厂是做收音机的。
网易财经：当时是不是叫牡丹收音机？
毕玉浩：当时一开始叫牡丹收音机，从矿石收音机开始，之后是交流收音机，电子管的，五灯、六灯、七灯、九灯、十二灯，当时的产品在北京就这一家。
网易财经：别无分号。
毕玉浩：别无分号，就这一家，是生产五灯机，交流机的。
网易财经：这个“灯”是什么？
毕玉浩：就是管，五管、六管、七管……我们习惯叫“灯”。我们厂生产产品最高的到十二灯，叫“
网易财经：这样技术在当时是是非常先进的吧？
毕玉浩：虽然在无线电产业不是特别高级，但这个产品是比较高端的，还有遥控，有外宾来访时都是作为礼品赠送的，在那时是比较高端的产品。那时还没有电视，电视是1960年代才有。
网易财经：您在无线电厂从1958年一直工作到1973年，1973年您就转到牡丹电视机厂了？
毕玉浩：对。当时还没有搞电视机的厂，在全国只有两家，一个是天津广播器材厂，一个是北京的广播器材厂，咱们北京的广播器材厂是生产大型广播设备的。当时上海有一个军工厂，搞电子管的电视机，上海广播器材厂也是搞电子管的电视机的。北京在1967年生产收音机的时候他们也在生产收音机，也是做广播器材。
网易财经：那时除北京外搞电视机的城市一个是天津、一个是上海？
毕玉浩：对。
网易财经：咱北京这个是什么时候开始搞的？
毕玉浩：北京公私合营广播器材厂是1971、1972年这段时间搞起来的，我记得那时候搞什么“电子革命”，就想抓这个东西。那时候以电子工业部（现信息产业部）的第四研究所为首组织了一个全国联合设计组织，做晶体管的。当时我们还有一个组织，是设计电视机的，那时候我们厂有两个组搞电视，先是收音机厂搞，之后在第四研究所的组织下搞组装，由上海、北京、天津等几个城市搞晶体管的厂家联合设计。那时候无线电厂代表北京参加了设计，搞了一个组，那时候我还在无线电厂，没有调到电视机厂。
网易财经：您是小组成员吗？
毕玉浩：我在小组做一些工作。
网易财经：当时厂里成立设计组时您就是工作成员，已经参与了？
毕玉浩：当时也有做电视机的，不过是工厂组装，还有一些产业组装，搞全国联合设计的，那时都叫无线厂，过了大概半年多时间，北京电视机厂才宣布成立，我就过去了。
网易财经：这个过程是不是也包括上海和天津那边的？都跑到北京来？
毕玉浩：不是，各自归各自。北京这个是无线电厂搞的，上海是金星，天津是712，正式成立的有六七个厂。
网易财经：六七个电视机厂？
毕玉浩：同时搞一个产品，电路什么都是一样的。电视机厂还没成立时我们属于无线电厂，后来电视机厂成立了，就以北京京立元件厂为基础，我们无线电厂加上一部分组成电视机厂。厂址在花园路那边。
网易财经：这时厂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
毕玉浩：不能说强大，就是所有搞电视的人都去那儿了，组合起了一个团队。
网易财经：您还记不记得北京电视机厂生产第一批电视下线时的情形？
毕玉浩：那时生产的是黑白电视机。
网易财经：晶体管的？
毕玉浩：当时的生产车间就是生产这个，生产的第一部电视机是九寸电视机。
网易财经：当时生产出来后是统一分配，市面上很少见到吧？
毕玉浩：市面上很少。
网易财经：第一批生产了多少台？
毕玉浩：怎么也得在上百台以上吧。
网易财经：9寸太小了吧？
毕玉浩：那时有一个9寸电视机就不错了，因为北京生产电视机的很少，有9寸电视机的家庭都不多，当时我们还在建厂初期，一面生产，一面基建，因为是新厂，还有很多工作。我们搞彩电大概是在1974、1975年左右，那时就开始搞12寸黑白了。9寸之后是12寸黑白，当时电视机厂生产黑白电视机过渡了四五年，然后开始生产彩电。北京电视机厂生产彩电是在1980年左右开始的，大概衔接了一两年时间就开始搞彩电了，
网易财经：文革结束之后开始的？
毕玉浩：对。那时候没几家搞，大概就是三四家，北京引进的是日本松下，上海引进的是日立，天津引进的好象是三洋，当时就这三家。我们做彩电是在1980年，因为我在1980年去了日本。
网易财经：您当时去日本就是为了引进生产线？
毕玉浩：我当时去日本是去培训。引进生产线，之后加工，把他们的元件引进来搞彩电，整套元件、所有东西都是它的，生产线也是他们都安排好，然后就开始试测。
网易财经：当时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电视机就叫牡丹电视机是吧？
毕玉浩：一直叫“牡丹”。为什么叫牡丹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公私合营的时候成立的厂叫叫“广播器材厂”，改成无线电厂的时候生产的收音机就叫“牡丹”。
所有人都很希望得到一台彩电
网易财经：当时您家里看的是什么电视机？
毕玉浩：我家里看的是自己撺的一个16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我就把电视机搬到阳台，全院14家人都在院里坐着看。我看的电视是自己攒的，拿元器件自己攒了一台，那时我买不起电视机。当时我的工资才几十块钱，47块钱吧。
网易财经：当时生产出彩电后，北京这边买彩电的都是买牡丹牌吧？
毕玉浩：北京这边买彩电的一般都是买牡丹和昆仑，昆仑比牡丹早，但昆仑发展没有牡丹快，影响力也没有牡丹大。
网易财经：现在一说起过去的电视，都会说“我们家83年时就有一台牡丹电视机”，还有14寸的。
毕玉浩：14寸、12寸、16寸、19寸。
网易财经：19寸彩电在当时非常抢手吧？
毕玉浩：那时黑白电视最大屏幕的也就是16寸，那就算不错了，后来搞了彩电就有18寸、20寸、29寸的渐渐就多起来了。
网易财经：咱们生产的彩电能满足北京老百姓的需求吗？
毕玉浩：应该这么说，当时生产彩电的厂家在全国来讲都不多，北京牡丹、天津712，当时连四川长虹都没有。
网易财经：当时很多人还去广州、厦门倒彩电过来。
毕玉浩：北京这方面的情况可能没那么严重，但也很困难，所有人都很希望得到一台彩电，那时彩电属于紧俏商品，一台彩电上千块吧。
网易财经：一台14寸彩电得多少钱？
毕玉浩：大约是六七百块钱吧。当时厂级干部差不多有三四百块钱，我们这个厂里的干部，厂长、副厂长都是专业干部，一二百块钱就了不得了。
网易财经：但一台14寸的彩电就要六七百？
毕玉浩：彩电是六七百、七八百左右，干部要买一台也得存半年钱。当时产量很小，从日本进口的彩电比较多，所以很紧俏、价格很贵。到了1980年代以后，1984、1985年左右，尺寸就比较大了，18寸、20寸的逐渐面市。那时我们引进的产品是松下的老产品，比较成熟，日本的产品质量比较好，不容易出故障。到了1985年以后全国生产彩电的厂家就多起来了，国家控制得也不是特别严，全面开发。
各地都争着搞电视机厂
网易财经：1985年以后各个地方都开始建自己的厂了。
毕玉浩：当时很多电视机厂都到我们这里取经，这段热潮过去之后国家批准了几个厂子，后来就有了控制，对允许引进的做了控制，但也控制得不多。大家都去弄也是一种资源浪费，有的弄也弄不好，当时国家穷，外汇也紧张。国家批准可以引进生产线的都是大厂家，不允许随便搞。但这些厂家不死心，因为这是好东西、是赚钱的东西，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搞。北京电视机厂作为松下的合作伙伴，整个生产设计、制造都向北京电视机厂倾斜，让北京电视机厂制造生产线。这些厂都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搞的，比我们这些厂晚几年。当时北京电视机厂为了扩大产量搞联合，搞了很多分厂，都是一天能生产500台的生产线，这时北京无线电厂就开始搞集团公司了，都挂牡丹集团的牌子，在外面征集厂家。
我们就叫牡丹集团分厂。我们的分厂在浙江余姚，江苏镇江、山东蓬莱，后期还有广东东莞，搞了四五个分厂。我都去了，都由我带队去搞的，这些分厂的生产线、设备都由电视机厂的一套班子搞的。当时我就不在车间管生产了（初建时我是车间主任），这样一来，牡丹的产量就大了。
网易财经：主要是生产彩电？
毕玉浩：后面都是生产彩电，黑白的都淘汰了。北京的电视机厂不生产了，外地可能还是有，我们集团的分厂还是生产。牡丹在长江以北的市场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网易财经：长江以南还有一个金星。
毕玉浩：对，上海金星。后来广东还有一个彩电厂。那时候中央也管不住了，各地不停地上电视机项目，上得太多了，除了西藏、新疆这些地方没有做以外，各个地方都想上。资源确实太浪费了，花了很多钱，我们估量产量已经够了。
网易财经：当时重复建设的现象还是比较严重的。
网易财经：当时是否存在一个现象，建得比较多，但技术水平没有突破，或者只是找一些老的生产线？
毕玉浩：生产线基本都差不多，提升机、传送带，生产线都是很表面化的东西。后来国内很多工厂的生产线基本都是北京电视机厂这套班子来做的，去帮他们设计、安装，我们在引进日本松下生产线的过程中成立了一套班子。
网易财经：由北京的电视机厂给他们提供设备？
毕玉浩：其他工厂引进国外设备的不多，国家控制了他们拿不回来，拿着外汇想引进，但国家不批准。但他们想上电视机怎么办？得有生产设备啊，就由北京电视机厂给他们，充当当时日本的角色。
网易财经：八十年代彩电确实非常紧俏。
毕玉浩：那时候我们这批中层干部根本甭想放假。
本文来源：网易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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