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片引发的杀妻案：婆媳矛盾背后的社会焦虑

本文系网易女人专稿，转载请务必注明来源：

近日网络热议一件惨事：湖南有婆媳因为蒸鱼是放姜发生矛盾，儿子替母出气，怒杀妻子，而后自首获刑。网络上关于这一事件有很多评论，大多数都在谴责男方的残忍与暴戾，但也有一些人公然讲女方不孝顺老人，死有余辜，男方孝顺刚烈。这种奇葩事件如果只是美剧里的情节，大家会理所当然的觉着杀妻男就是一家庭暴力分子变态杀人狂，但是在眼下的中国，同孝道文化和婆媳矛盾等社会问题结合在一起，事情就显得更为复杂。

婆媳矛盾是当前一个很有代表性的社会问题。电视里每天都有婆媳剧播出，网络上也有众多年轻女性在控诉自己的奇葩婆婆。婆媳矛盾虽然有千万种版本，但总体来讲，还是两种价值观的冲突。中国传统观念中有“百善孝为先”之说，认为子女应该始终把父母利益放在首位，家庭关系中，夫妻关系从属于父子/母子关系，儿子要绝对的服从父母，作为儿子配偶的媳妇也理应如此，否则就是不孝。

传统价值观下的婆婆，认为儿子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自己理所当然拥有控制权，并可以将这种控制权扩展到儿媳妇。中国传统社会中，父母，尤其是母亲对儿子的控制欲是根深蒂固深入到文化基因中的。各种孝子的故事讲的都是子女如何牺牲自身利益来维护父母利益。童谣“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世代流传，表达的就是母亲对控制权丧失的恐惧和防御——媳妇在儿子出生的时候已经被默认为假想敌和竞争对手，并被各种污名化处理。各种与婆媳关系有关的民间故事，基本的大纲都是含辛茹苦的婆婆蛮不讲理的媳妇加上被蒙蔽的儿子，故事的结局也都不外乎儿子翻然悔悟严惩媳妇，婆婆重新夺回对儿子的控制权。姜片引发的杀妻案，不过是这个既定模板的故事新编。

而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一代女性会把爱情为纽带的夫妻关系视作家庭的核心，认为丈夫和他原生家庭包括和父母关系应该让位于夫妻关系，从而形成对婆婆控制权的挑战。而具有儿子和丈夫双重身份的年轻男性则陷入一种混乱之中：一方面他享受着与配偶的爱情关系，另一方面又要继续跟母亲的关系，一旦前一种关系与后一种关系产生紧张，他就需要在配偶和母亲间艰难选择。

美剧《绝望主妇》中曾有类似场景，婆婆到来给Tom一家造成混乱，最后权衡之后，Tom把他老娘打发走了。小家庭关系之高无上，这是西方社会基本的价值观。Tom的选择有情感纠结，却没有道德压力。但是中国的男性如果做出同样的选择，则会承受“不孝”的罪名，会受到社会歧视和良心折磨。所谓的“孝子”和好男人在婆媳战争中最后都会选择站在母亲一方，自愿接受母亲控制，并要求或胁迫配偶一起受控，胁迫可能是情感上的，也可能是暴力方式。

一般来讲，生活的环境越狭小，人际关系越密切，社会道德压力就越大。我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里，有个著名的大孝子，因为乖戾的母亲跟媳妇不和，他对两任妻子都是先家暴后离婚，打光棍几十年，到老了才找一老伴。他因此具有强大的道德优越感。本文提到的杀妻男，网上也有人赞扬他“孝顺”“刚烈”。

有位心理学家曾讲中国的家庭关系中有一种可怕的轮回：儿子从小被母亲控制，爱母亲不爱妻子，被冷落的妻子转给去控制自己的儿子，如此一代代循环下去。新一代经济独立思想独立的年轻女性开始打破这种模式，让夫妻关系据主导地位，从而引发上一代的集体焦虑。普遍存在的婆媳矛盾，在很大程度上与这种控制感丧失后的焦虑有关。

正常的健康的家庭关系，不管是夫妻关系还是婆媳关系都需要建立在平等独立的关系上。好的婆媳关系必须是双方互相尊重的，承认对方的权利并约束自己不越界，如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方式财务自由等等，明确自己在家庭中的责任并勇于承担，如对老人的赡养和经济支持等。而坏的家庭关系则是把这一切都搞乱，致使每个人都委屈愤怒。

在西方国家中，父母很少对成年子女进行经济援助，更不会像中国父母一样穷尽所有为子女结婚买房，他们年老后也一般不跟子女生活在一起，很多人在养老院中度过最后的岁月。在中国，社会习俗默认了父母对成年子女的经济义务以及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这两个契约是放在一起，使中国的家庭关系变的异常复杂。更简洁的家庭关系可能需要从年轻一代的经济独立做起。作为媳妇身份出现的年轻一代的女性，如果坚持主张自己婚姻内不被婆婆控制权利，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比如，坚持经济独立，不能结婚的时候要求婆婆出钱买房结婚后忙着切断关系；坚持生活自主，不能一方面要婆婆照看孩子另一方面又不接受婆婆的存在。甘蔗没有两头甜，所有的独立与自由都要有相应的代价。

姜片引发的杀妻案，据说引发了很多女性的恐婚症。爱情是盲目的，婚姻则需要理性。年轻男女在决定结婚组建家庭前，的确需要慎重，需要先就一些重要问题达成共识并确定基本规则。

比如：（1）财务问题。中国目前一个不可回避的社会现实是许多老年人，尤其农村年老者，缺乏收入来源，在经济上必须依赖成年子女，这使得家庭关系变得复杂。如果双方收入不同或家庭负担不同，并可能因此产生矛盾，不妨采取财务独立的办法，在支付共同的家庭开支后，各人自由处理自己的收入。凤凰男赡养父母，孔雀女支持弟妹，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各尽所能，互不干涉。我认识的很多夫妻，结婚几十年多年，财务独立，但照样恩爱和睦。明确的权利义务划分更有助于保持良好的关系，婚姻外如此，婚姻内同样如此。

（2）与父母的相处方式。各人的父母各人爱，不胁迫对方跟自己同步。你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是你，不是你的爱人。如果生活习惯观念差距较大，最好不要住在一起。

（3）家庭暴力。必须明确家庭暴力零容忍，一旦出现家庭暴力，受害方立刻离开。家暴者通常有心理问题，不会自己收手，只能愈演愈烈，如果容忍，只有死路一条。前文提到的杀妻男，就有家暴恶习，头一天对妻子进行了殴打，第二天又动手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