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杰:我的老师是卢梭
和姜永杰说话,总让人想起2009年在宋庄举行的『青岛艺术群落』展。姜永杰在展厅里席地而坐,讲着自己2004年秋天初来宋庄时的情形。
他租住在一间只有6平方米的厢屋里,『一进门就上床了』,一个炉子,旁边有张破沙发,木门就是他的画架。从青岛到北京,姜永杰只带了三千块钱,三个月后还剩下五十元了,他把它夹在一个本子里,去潘家园摆摊卖画。没想到,一个韩国人一下子给了他三万块。
姜永杰至今仍保存着当时的一幅作品,这张画在旧报纸上的油彩,有深深的自况。画中的他就是一匹马,背着稻草走到了十字路口,身边有女儿和爱人,路口的『地面』则是是铺满广告的报纸。
2005年,姜永杰用这三万元在进宋庄的车站旁开了一间小画廊,卖自己的作品。
次年,宋庄搞集市大展。姜永杰画了一张长六米的大画,挂在了街上。
一个老主顾来挑了他的几幅画,让他找个饭店说会儿话坐下就说你去找个车吧,那张大画我要了,然后从包里掏出了十万元现金。
姜永杰一下子就怔住了,回头赶紧给妻子打电话:『女儿上大学,有钱了。』
这就是姜永杰『宋庄传奇』的最初。
现实困境的好转,并不证明姜永杰没有精神的困境。
尽管他后来又放诞地画过9米×2米的大画,但也只是为了验证一下释放的界限。
他还是要调回头来面对语言的问题。在形形色色的绘画人才的裹挟中,姜永杰觉察到了自己的语言落寞,他心里还有一块儿无法改变的自己。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版画。用刻刀刻下去的瞬间,姜永杰突然感到了放松。油彩的全面调色和难度集中的中间色,让他总有释放不出来的感觉。他发现,正是单色让他放松了。于是版画逐渐成了他油画创作劳累之余的休息,并由此一步步地转化成以版画创作为主。
这段实践的路程中,姜永杰试验过木工板,也使用过再生纸板。
当时,方力钧就用木工板做版画,在宋庄引起了很多人效仿。姜永杰也跟着试了试,发现刷双层胶的木工版会因为温度湿度的变化而变形。方力钧的版画刻出来后,有助手和工人负责印制,印完后,木板就直接填炉子烧火了。而姜永杰知道,自己根本就印不起。加上木工板,因为有木纤维的肌理关联,一头刻滑了很容易损伤整体,他后来就专注于再生纸板的创作。
这条路间或行走了大约六年,2011年在798红三房画廊举办了版画个展后,他对版画的信心才全面建立起来,并由此渐向深远。
姜永杰觉得,自己从青岛来宋庄,完全是一份做梦的期待。青岛的搬运工生活,让他觉得苦涩而无奈,他必须出门寻求改变。
姜永杰算是土生土长的青岛人。出生于易州路,成长于惠民路。
父亲是从莱阳来闯青岛的,就职于青岛市蔬菜公司。1963年,姜永杰出生后,父亲就跑到胜利油田支援建设了,直到1981年才回来。姜永杰此间在临清路读小学,在九中上初中。1978年投考山东省轻工美术学校,已经通过初试完成体检准备入学了,又被告知未录取。少年姜永杰只好报名下乡,在月子 口水库一带做起了『知识青年』。
1979年,知青点全面拔除。姜永杰就业于板桥坊的青岛海洋化工厂,成了一名搬运工。而一年的知青生活,则化作了他日后画画的重要财富。
从板桥坊到小港惠民路,一日往返大约要三个小时。它和日复一日的搬搬抬抬同构了青春生活的枯燥与残酷。
1985年,姜永杰开始参加业校的学习,就读于青岛工艺美术研究所在四中创办的『青岛业余工艺美术学校』,彩画教师正是在青岛人民印刷厂设计室任职的姜遵中。
姜遵中关于毕加索和梵高的临习,成为了姜永杰最初的艺术营养。
1986年,姜永杰和李明华、郑日、刘钢等人发起了『小鸟画室』,这也是他们高扬『最新流派艺术』的开始。这一年10月,姜永杰以一张越战题材的创作,入选了在山东农业展览馆举行的『青岛市青年美术摄影书法优秀作品展览』。这给了姜永杰极大的鼓励。在展览会上,他认识了传说中的范华。范华在那场展览中,一面展示着架上的探索,一面又在做水墨长卷实验。
次日,张仃携夫人来看画。范华和他们热烈地交谈着,姜永杰听到他们提及了弗洛依德。而『弗洛依德』对姜永杰而言,无疑是『天书』。
那场展览的间隙,姜遵中和王海宁一起到泉城路新华书店买书,姜永杰跑去跟着抱书,自己也买了一本『毕加索传』,这令他欣喜不已。
1987年岁末,赵德伟开始筹备露天画展,他跑到姜永杰临时借住的小港居所邀他参加,也由此开启了姜永杰的露天画展之路。直至1991年的夏日早晨,姜永杰推着小车去挂画,突然两辆车开到眼前,打开车灯照着他。姜永杰记得自己高举起了双手。有个戴白手套的人,从车上下来,向他出示了一份文件,并说露天画展是非法组织。
露天画展时期,姜永杰的创作大多完成于自己家的铺板之上。买不起油画布,就在两块五一张的油画纸上画,然后再用卡纸装裱起来悬挂于天主教堂外的铁栅上。他也用『的确良』刷胶做过油画布实验,但『的确良』的确不吃油,绷起来就像一面鼓。
露天画展后,姜永杰和王鹏结伴在天主教堂周边卖过画,后来还跟赵德伟画过一年广告。记得火车站前那个13米长的『博世电钻』广告,让姜永杰赚了三百块,他拿到钱立刻跑去亨得利给妻子买了一块飞亚达手表。不久,妻子挤公交就把表挤掉了,两口子禁不住难过了好多天。
1990年代中期,搬至沧口飞机场的姜永杰迎来了生活最困顿的阶段,一度女儿的托儿费都没有着落。万里雅和邢维东在昌乐路开了间小店面,为姜永杰卖了一张画。姜永杰记得,那天,他就在文化市场里的一间羊肉汤馆答谢的邢维东,给邢要了两个火烧、一大碗汤;自己则要了一个火烧,一小碗汤。然后,他就拿着钱去交托儿费了。
2000年8月,姜永杰随同万里雅开始参加中国艺术博览会,在北京一下子卖出了五张画,这件事让姜永杰信心大增,他兴奋得掏钱买机票答谢万里雅。
此后,姜永杰在艺博会上渐显声色。2002年在西安参加西部艺术博览会时,甚至成了是次展会罕见的有油画作品售出的艺术家。
这一年,北京回音廊的老板芳芳来到青岛,让姜永杰到北京负责皮画的设计,并开出了2万元的年薪。姜永杰请她吃完面条后,就到厂里办了辞职。
由此告别了23年的搬运工生活,姜永杰说,真是受够了。每天的工作就是搬运硅胶和干燥剂,一天要搬五吨,然后再码垛……
2003年,姜永杰又折身郑州去做过家具设计,在选木材的过程中,在一家木器店中买到了两套『啄木鸟』木刻刀。这两套刀,姜永杰一直带着,直至2004年10月北漂宋庄。
姜永杰现在还在用这两套刀做创作。他觉得这就像一份机缘。
随着创作的不断深入,他的版画逐渐步入了比较从容的阶段。每次动刀时,他的心里都像是有块集成电路版在,随着刻刀的行进,图像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姜永杰觉得,版画给予他的,正是他想象中的表现。点线面的组合日趋从容舒服,能够有效地传达自己的意图了。
而宋庄,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所社会大学,他可以在这里锤炼自己,把那个潜藏的自我发掘出来。
尽管没有更专业化的学习和训练,但姜永杰觉得,他的老师就是卢梭。见到卢梭的作品,还是他在读业校时的『匆匆那年』。他一下就被征服了——『到现在,我的树叶里还有卢梭的影子,他就是我的老师』。
(来源:《良友》第二十二期 作者:臧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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