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箭的黄桷坪式生活
10月11日,王小箭人在成都,与很多老朋友和学生一起到成都东湖艺术空间参加名为“社会风景”的展览,还是将斜挎包挂在胸前,这是王小箭标志性的习惯。除此之外,他平时还喜欢手里拿着相机或者小DV,在展览或者研讨会上边走边拍,不像教授不像批评家也不像主编。但事情被传开的这天,王小箭手里是两部老式按键手机,一个接一个的询问与采访来电让他应接不暇,电话之余才有空与朋友打招呼。
处于舆论风暴中的王小箭继续被媒体追踪,似乎并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仍与友人喝酒拥抱,相谈甚欢,他笑对自己的“成名”,只是关于两个学生的话题绝口不提。那个晚上,他与朋友醉得很彻底。新闻还在发酵,“唾弃”与“力挺”形成了戏剧性的一幕,让大众更有理由诟病“艺术圈”这样一个本来就充满绯闻的奇特领地。
海归教授的自我和非主流
王小箭今年61岁,北京人。2000年从美国回到国内,被当时刚刚成立的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系主任岛子请到美术学系任教,他刚到川美时就适应了重庆黄桷坪的码头文化和川军做派。王小箭说人家是乐不思蜀,自己是“乐不思京”。他知道很多人将本来属于北京的王小箭对川美黄桷坪的这种“乐在其中”看成是自暴自弃或是不务正业,他却自得其乐。再把他放回北京,他与那里的艺术圈和主流批评家群体有点格格不入。王小箭成为重庆黄桷坪艺术生态中的各种异类中的一员,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据说也有人认为当初把他当人才引进川美是个追悔莫及的错误。
在批评家群体里,王小箭是少数游走在艺术市场和策展人角色之外的批评家,他常年驻扎大西南,他还喜欢喝酒,喜欢说酒话。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喜欢破口大骂,即使酒醒之后依然嘻嘻哈哈,但长期以往,在批评家的圈子里也多多少少容易被边缘化。
在工作中,他的啤酒教学观、挑战权威的言论和不羁于“职称评定”的方式也让学校领导颇为头疼,艺术家李占洋曾经在写高名潞的故事中提到:“在体制里,最好是少做事,或恰当的做事,想做的事也要曲线救国。”但王小箭和已经离开川美的高名潞一样,都是不会曲线救国的人。即使是在氛围自由活跃的川美,直到退休依然还是“副教授”职称。
王小箭还是军事爱好者,是某军事论坛的版主。喜欢在网络中频繁发表激进言论,得罪人不少,周围人劝他,但他总像说酒话一样说谁都不怕。
从美国到川美的前几年,是王小箭风光无限的几年。在适应黄桷坪艺术生态的同时,他也将西方的交流方式带到黄桷坪,包括交友与教学。“他的授课方式是把想法像撒流行一样抛给我们,自己不发表任何明确的观点,我至今记得他讲后结构主义理论,将鞋脱下来放在黑板上,说上下文关系的改变,将鞋解读出不同的意义。”现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教师邱敏是王小箭的最早一批的学生,她回忆在大二时开始结识的这位老师。
在教学之外,王小箭还喜欢跟学生、艺术家打成一片,他经常在美院斜对面的家里办Party,在美院旁边的老巢聊艺术,跟黄桷坪的艺术家一起吃饭喝酒:“钟飙常在朋友聚会时大声宣布‘王小箭崇拜黄桷坪’,我的确很能适应这里的文化。”
川美建校70年,有60年是在黄桷坪度过的,位于重庆西郊,与重庆火车南站、集装箱码头、重庆发电厂毗邻,发电厂两根巨大的烟囱成为黄桷坪的地标,烟尘形成的污染是黄桷坪居民刻骨铭心的生存体验,黄桷坪风景写生几乎是川美学生的必修课。
这座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学校所在地虽然脏乱差,却从伤痕、乡土艺术延续而来,号称规模世界之最的涂鸦和成群聚集的山城棒棒军构成了黄桷坪的底色和背景。学校周边也有零星的菜地和鱼塘,农贸市场和后街是典型的乡村小镇特色。交通茶馆一元人民币一杯茶可以坐一整天。在黄桷坪,无论是大牌艺术家、美院学生、还是学校门口的“棒棒”搬运工,酒喝的一样,饭吃的一样,王小箭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环境,他也习惯了在黄桷坪与学生一起吃饭聊天。直到2005年之后,川美搬迁,学校走了,学生也走了,让王小箭失落了。
酒与生活
在黄桷坪,都称他“八爷”,喜欢在酒桌上交朋友,所以他朋友遍地;也是因为喝酒,他也招人烦。“喜欢喝大酒,喝大了酒喜欢握着人说酒话,谈不上猥琐,倒是可爱。他早年激进,只身回国后,全心投入教育直到退休。”批评家皮力这样描述他。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可爱,喜欢喝酒说醉话的王小箭也总会招来周围人多多少少的厌烦。
他爱酒除了与黄桷坪艺术生态的转变有关,多多少少也与“失意”的现实也有关。在生活中,只身一人回国的王小箭多年来单身一人,在北京与重庆黄桷坪都有住所,如今却是一个孤独无依靠的老年人。他的婚姻在美国时就结束了,女儿也留在美国。在黄桷坪的十几年里,也有人曾经给他撮合对象,但都最终未成好事。
王小箭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得其乐。“他独身一人生活多年,生活简朴,常常鞋子开了口自己缝上,家里家具多是自己用木板钉上来用。”毕业于川美的艺术家王灏见证了王小箭在川美的14年,也最为了解他的生活,他活的不像个教授,尤其不像个教艺术的教授,他的衣服都是穿了很多年老款式,用的是按键式的两三百块钱的黑白屏幕手机,抽的是两块五的都宝,喝的是最普通的山城啤酒。
他喜欢将自己的学生叫“嫡系部队”,喜欢走到哪里都有“嫡系”的成就感。多年来一直请学生吃饭,“读书四年里,我们几乎每周都会喝酒,而且每次都是他掏钱。”学生王灏说。
“王老师10号回重庆,我在8号晚上和王老师和十几个校友到南京的1912酒吧喝酒聚会,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买单请他喝酒。”王小箭的一位学生告诉雅昌艺术网记者,从2003年入学至今已经认识王老师十一年了:“他请学生吃过无数次饭,义不容辞的支持捧场我们的展览及活动,他说我这几年太不容易,工作辛劳年纪轻轻却苍老憔悴,抢着要买单,我骗他说我能报销他才不再抢单。”
王小箭为了改变刚刚从高中走出来的学生们的传统思维观念,而穿着拖鞋、拿着薯片、不带教科书走进教室。他喜欢给学生讲逻辑学,讲话语理论,他喜欢用直白的方式将一些艺术知识传达给学生。“他也毫不避讳谈到性,符号学里常常将圆柱状的符号化为男性生殖器官,圆圈状的符号化为女性生殖器官,他泡沫横飞的给我们大谈特谈符号学,告诉我们西方女权主义用身体作为战场。当时川美谈恋爱是最无所顾忌的学校,即便如此,学生在下面听到他如此分析符号学、倡导女权主义都大跌眼镜,甚至还有思想纯洁的学生将他上课的偏激内容告到了学校教务处。”邱敏讲的故事是王小箭经常被拿来开玩笑的故事,也就从那时起就背上了“流氓教授”的“罪名”,时间长了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叫法,王小箭也乐于接受。
那几年,他培养了大批学生。为了让学生了解发生在身边的当代艺术,有一个直接的平台接触艺术家与展览,他在2003年开始组织学生筹备艺术数据网。
“我们开始很抵触,刚进入大学,老王要求很严厉,经常骂我们,不留任何情面。他从最基本的拍照、扫描、翻拍、上传图片手把手教我们,网站的设备都是他自己买的,办公地点就是他黄桷坪的家里。记得当时我传错一张作品图就被他骂了一下午,不过晚上去依然请我们吃饭,然后去酒吧喝酒。”在王小箭的“嫡系部队”里,几乎都有这样的经历,从如何发名片教育到如何拜访艺术家,采访、写评论。
在网站建立的过程中,王小箭喜欢在假期带着学生到北京实习,“他是老85,很多当代艺术家在美国时他都认识。”王小箭带学生拜访艺术家工作室,包括王功新、林天苗、王鲁炎、朱金石这批早年留学美国的艺术家,还有众多宋庄艺术家。“不少同学们到北京之后都吃住他家,在王老师北京不大的家里,都是他陪男生睡地铺,女生挤卧室,我们喝二锅头、拜访艺术家、参观展览,老王教我们拓展人脉,教我们如何看当代的作品。后来快毕业的时候,他把我们推荐到美术馆、画廊、工作室、网站、杂志等机构和媒体,他不在北京的时候,家里的钥匙都在学生手里。”
当然被王小箭破口大骂也是每个学生都经历过的:“记得在今日美术馆实习时,王老师每次骂我都半个小时以上,我们美术馆的同事都知道,他们还老说,给你们王老师打个电话,摁免提让我们听一听怎么骂你。他喝酒之后总是恨铁不成钢的骂我们废物,网站出了问题,他最着急上火;同学失去实习面试机会他暴跳如雷,我们得到一份工作,他欣喜若狂。”
王小箭的“不甘心”
因为美院需要实习、找工作,即使大四课程寥寥,学生也总是会耽误上课或很难保证出勤率,王小箭的培养方式与学校的规定总有矛盾之处,所以他这种大批学生的培养方式持续了三四年之后便也逐渐落寞。
但川美搬新校区之后,没有了酒吧没有了黄桷坪,王小箭也似乎失去了他的土壤。“一醉了就喜欢说85。”他的学生说。
王小箭的教师宿舍在川美新校区,但他很少住,他还是喜欢呆在40公里之外的黄桷坪,即使那里已经没有了学生,“最初意识到王老师老了是前两年,他已经习惯了天天喝酒。有次我们一起拍照,同学喊王老师睁开眼睛,他说睁开了,同学说睁大点,他说:睁最大了。当时虽然只是个玩笑,也引来我们哈哈大笑,但在心里突然觉得那个带着我们坐着火车一路北上的王小箭真的老了。”王小箭的学生感慨,他老了,身边也没有新培养的“嫡系部队”了。
“他的愿望是桃李满天下,退了休在北京安逸的喝喝茶,悠闲的弹弹琴而已。”王小箭总是喜欢跟学生谈他的愿望,2013年年底,退休后的王小箭回北京待了半年,的确过了一段喝茶、弹琴、写书法的日子,偶尔发点照片回忆一下女儿的小时候,平时也会跑到宋庄与艺术家喝酒聊天。
“最近一次打电话是一个多月之前,找几个同学聚会想着约退休了的王老师一起吃饭,他说他要回重庆了。他还是喜欢川美,他不甘心离开黄桷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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