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流勇退：1920年，诺贝尔家族为啥放弃自己在俄国的石油产业？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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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诺贝尔奖的起源各位耳熟能详，这位老兄是个钻石王老五，积攒了巨额财富但是没有后人继承，干脆立了一份遗嘱死后捐给全世界。说起来，诺贝尔不仅是个天才发明家，还是个出色的富二代。诺贝尔的家族是商人世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给这个家族攒了这么多财富。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让诺贝尔一家子赚这么多钱的地方不是祖国瑞典，而是隔壁的沙皇俄国，甚至俄国呈规模的现代化石油工业也是通过诺贝尔家族的投资建设，从而打下的基础。可以说，诺贝尔奖金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用卢布打下的底子。那么，诺贝尔一家子是怎么从俄国起家的，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诺贝尔家族的发家史，要从艾马纽·诺贝尔说起，这位艾马纽就是诺贝尔奖主人公，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亲爹。说起来，诺贝尔家族有祖传的优秀基因，就是爱发明，艾马纽就是位天赋异禀的自学成才型发明家。还在瑞典生活的时候，艾马纽就接受了建筑学教育，设计过浮桥，发明了充气床垫，还热衷研究炸药。然而，艾马纽在商业上的运气极差，自己的项目多次失败后，艾马纽本着“树挪死，人挪活”的原则，下决心到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 图为艾马纽·诺贝尔（1801年3月24日—1872年9月3日），瑞典工程师、发明家及企业家，为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之父。19世纪中期曾于俄罗斯圣彼得堡从事机械与军事工程事业，创立“艾马纽·诺贝尔机械工厂”，并以改良水雷及推动爆炸物技术发展而闻名

当时的沙俄有“欧洲宪兵”的称号，正在积极把自己的军队现代化。一方面沙俄急需欧洲各行各业的人才，对企业家、工程师、发明家极具吸引力；另一方面，欧洲的一些精英也愿意去圣彼得堡碰碰运气。于是，艾马纽就来到圣彼得堡，想着能用他在瑞典攒下的发明底子赚钱。正好，当时沙皇为了应对英国人的威胁，正在积极扩军备战。艾马纽发明了一种新型水雷——锚雷。

◇ 图为艾马纽·诺贝尔发明的锚雷

当时的水雷都属于漂雷，这玩意有个缺点，就是平时浮在水面上非常容易被敌人发现，而且位置也不能固定，一阵浪打过来水雷就漂走了。而艾马纽发明的是用缆绳或铁索将水雷连接在海底的锚上面，而且整个水雷都藏在水下。这样一来，这种新型水雷的安全性和隐蔽性都大大提升。艾马纽这个发明得到了沙皇的赏识，得以量产装备部队。艾马纽也建了军工厂，专门生产锚雷和其他战争武器。

不久后，老艾迎来了人生巅峰，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俄国海军面对强大的英法联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在港内当缩头乌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可面对这些缩头乌龟，英国人也犯了难，因为俄国人在要塞周围部署了大量的锚雷。1855年6月20日，英国司令派出两艘军舰前去侦查俄国波罗的海舰队的基地——喀琅施塔得，想研究研究怎么围歼这支舰队。谁承想，就在侦察的过程中，这两艘军舰触发了水雷发生爆炸，好在水雷装药不多威力不大，英国人的军舰才保住小命。不过，英国人撞到水雷后是不敢继续侦察了，赶紧夹着尾巴逃跑，再也不打算占领喀琅施塔得。就这样，凭着艾马纽的发明，俄国人成功保住了基地。立此大功，艾马纽得到了沙皇尼古拉一世颁发的金制帝国勋章，他的工厂也拿到了更多俄国海军的订单，一时间名利双收。在这多说一句，1996年7月，俄罗斯海军总司令下令，将6月20日确定为“水雷和鱼雷部队节”，就是来自1855年6月20日现代海军水雷武器的首次战绩。

◇ 图为1855年6月20日，英国皇家海军两艘蒸汽护卫舰“梅林”号和“萤火虫”号触雷

然而，随着克里米亚战争结束，老沙皇尼古拉一世猝死，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登基以后，开始大幅削减军费。艾马纽在俄国的生意越来越差，最后关张大吉。老艾也落叶归根，回到瑞典养老。不过，老艾的三个儿子则各有发展，并都在自己的领域闯出一片天地，大儿子罗伯特在芬兰的赫尔辛基经营煤化油工厂，老二路德维希在芬兰搞军工厂，老幺阿尔弗雷德则在瑞典一门心思的琢磨炸药。到了1873年，诺贝尔家族的生意又攀上另一座高峰，老二路德维希接到一笔步枪配件的订单，由于自己忙得抽不开身。于是，老二就找到大哥罗伯特，让他去巴库买一批木材做枪托。巴库位于高加索地区，里海沿岸，今天是阿塞拜疆的首都，就是老大罗伯特的这次动身，让诺贝尔家族甚至沙俄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 图为罗伯特·诺贝尔

讲到这儿，稍微说一下高加索地区的历史，这块地区夹在黑海里海中间，在历史上，一直是欧亚大陆的十字路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南高加索地区在历史上一直是波斯帝国的势力范围。说起来，波斯帝国的国教是琐罗亚斯德教，传到中国后被称为祆教，俗称“拜火教”。简单来说，这个宗教对火极为崇拜，把火当成圣物，认为火就是神的化身。而阿塞拜疆的巴库就是拜火教的圣地，因为这里的地下会冒出“天火”——其实就是地下天然气散发出来后的自燃现象。当时的人们不懂这个，就以为是火神显灵了。在公元9世纪，人们还在巴库发现了石油，由于埋藏得非常浅，靠人手就能挖到。所以，当时人们就用石油来点灯。到了16世纪的时候，巴库的石油买卖有了一定的规模，人们把石油挖出来后装入皮囊，用驴运到中东卖给阿拉伯人。到了18世纪，沙俄为了寻找温暖的出海口，开始往四面八方扩张领土。扩着扩着就扩到了南高加索地区，这就和波斯的萨法维王朝产生了冲突。

◇ 图为反映俄波战争的插画

到了1723年，围绕着阿塞拜疆的归属，沙俄和当时的波斯帝国开始了长达近百年的争夺战。到了1813年，双方在打了整整90年之后，阿塞拜疆最终归了沙俄。不过，沙俄在拿到阿塞拜疆的时候，石油这玩意对人类的价值还不明显。但放着石油不卖白不卖，于是乎，沙俄政府以四年为一期把巴库的产油区分片承包给各国商人，沙皇躺在冬宫就能赚到租金。而到了1873年，沙俄政府的策略完全改变了。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沙俄为了解决政府的财政问题，就模仿当时美国的，把当地资源的开采权拍卖出去，谁的钱多就卖给谁。而拍得者将拿到数十年的资源勘探和开采的合同。当时，巴库已经打出了第一口高产油井。此时，随着内燃机的出现，人们已经认识到石油的巨大商业价值——这玩意不仅能拿来点灯，而且很可能会成为未来的一种新型燃料。

前面提到，也就是在这一年，大哥罗伯特受弟弟的嘱托来高加索地区找木料。罗伯特找了半天都没有凑齐合适的木材。罗伯特找人问了半天，才原来，这些木材商人之所以放下手里的生意不做，就是往巴库跑。老大罗伯特的商业嗅觉比他爹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立马意识到这事儿不简单，跟着跑到了巴库。他惊讶的发现，当地已经开始了“采油热”，地下的石油像泉水一样往外喷。罗伯特来不及和弟弟商量，果断用原本买木材的钱，在巴库附近盘下了一家炼油厂，一切办妥后才先斩后奏。这个公司就被命名为诺贝尔石油公司，公司logo则是位于巴库郊区的一座拜火教神庙。

◇ 图为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在巴库

此后，罗伯特和路德维希兄弟二人开始投身石油产业。当时住在瑞典的老三阿尔弗雷德，从资金和技术上给两个哥哥提供支持。由于诺贝尔兄弟学识渊博、富有远见且配合默契，他们为自己的石油公司制定了与众不同的发展规划。当时石油领域普遍存在的粗放式运营，开采完的原油都要装在桶里送进炼油厂，加工完毕后再装进桶里进行运输，此时是巴库还没有通铁路，石油都要通过毛驴和骆驼来运输，这种传统运输方式不仅速度慢、成本高、还污染严重。为解决这一问题，1878年，诺贝尔家族出资修建了俄国第一条真正商业化的输油管道输油管道：巴拉哈尼-黑城输油管道，这条管道连接从巴拉哈尼油田到巴库炼油场，极大的节省了炼油成本。

◇ 图为巴库地区极为落后的石油马车

◇ 图为诺贝尔兄弟的油轮“琐罗亚斯德”号

比使用输油管更加与众不同的是，诺贝尔兄弟还十分重视员工福利。当时巴库的石油加工厂星罗棋布，人们又不重视环保，当时炼油厂吐出来的烟云笼罩了整个巴库，这就导致了严重的生态问题。再加上巴库当地属于半干旱气候，大部分地区都被沙漠戈壁覆盖，生存条件十分恶劣。所以每年因为缺水和环境污染引发的霍乱、伤寒等疾病都能夺走许多工人的性命，为了改善工人们的生活环境，诺贝尔兄弟在巴库郊区专门修了一座疗养院，工人们轮流来这修养康复，尽可能的保证他们身心健康。

◇ 图为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和石油专列

随着开发石油的热潮席卷巴库，俄国的石油产量也得到井喷式发展。1874年，俄国原油产量是60万桶，10年后，也就是1884年就达到了1080万桶，相当于当时美国产量的三分之一。而巴库油田一半的原油产量都来自诺贝尔兄弟的公司。可以说，石油生意给诺贝尔兄弟带来了丰厚回报，据说，诺贝尔家族靠石油就赚了3000万卢布，这笔钱相当于今天十几亿美元。有人就说诺贝尔家族的老二路德维希就是”沙俄的洛克菲勒“。在这之前，俄国用的油还需要从美国进口，现在老二路德维希得意地对股东们说：“美国油已经被彻底被我们挤出俄国市场。”随着产量激增，俄国市场有限，实在无法消化巴库的石油产品。那么，如何把这些石油打入国际市场，就成了俄国政府和巴库这些石油公司的新目标。1877年，俄国通过战争夺取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黑海港口巴统，诺贝尔兄弟公司鼓动俄国政府修建一条从巴库经高加索山区到巴统港的铁路，实现就近向欧洲和亚洲市场售油。

按理说，沙皇是石油业最大的受益者，诺贝尔提了这个要求，沙皇肯定答应。但听说是修铁路这件事儿，当时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也犯了难。原因很贱，修铁路这事儿太贵，好不容易攒点儿钱，不舍得花，所以亚历山大二世得找冤大头帮忙修铁路。别说，还真有一个愿意当冤大头的，欧洲那个大名鼎鼎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在19世纪末，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有自己的产业，唯独俄国地界还是一片蓝海，所以他们很想找机会进军俄国，尤其是相中了如火如荼的石油工业，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想分一杯羹。不过问题在于，诺贝尔兄弟给沙皇挣了那么多钱，此时正好是他们的蜜月期，罗斯柴尔德家族想挖石油就等于跟诺贝尔兄弟抢食，这肯定不行。不过，俄国这个国家有一点好，你想投资哪个行业，只要想办法打点一下关系，把自己跟沙皇的关系搞好。沙皇不看僧面看钱面，陛下也不是不能松口。就在罗斯柴尔德家族为进军俄国发愁的时候，突然听到沙皇招标修铁路的消息，于是赶紧向沙皇抛出橄榄枝，表示愿为沙皇陛下修铁路。

◇ 图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徽章

1883年巴库-巴统铁路通车，诺贝尔兄弟的石油基础设施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金融网络联合，几乎一夜之间让巴统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油港，到19世纪末，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的产油量已经达到世界总产量的8%。事业做大了总是要和强手碰面的，在欧洲市场上，诺贝尔兄弟碰见了强大的石油大王——洛克菲勒。这时候，洛克菲勒这位“石油大王”的公司正要称霸全球石油市场。于是，就提出收购诺贝尔的石油公司，结果被诺贝尔兄弟断然拒绝。既然拒绝收购，那洛克菲勒的态度就是把诺贝尔石油公司挤出石油市场。于是，洛克菲勒赔本赚吆喝拼命压价，想让诺贝尔的油卖不出去最后破产。而诺贝尔石油公司也针锋相对，也用低价来回应。

就这样从1885年开始，双方就打响了价格战。不过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的实力咬牙自保没啥问题，但要想和洛克菲勒掰手腕还差得远。于是到了1906年，诺贝尔兄弟与罗斯柴尔德家族联手，与荷兰皇家壳牌集团联合组成欧洲集团，这下实力堪堪能和称霸世界的洛克菲勒拼上一拼。这些大公司的价格恶斗，结果是两败俱伤，1910年，苦斗无果的双方只好和谈，和谈的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分割欧洲市场。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占75%，诺贝尔、罗斯柴尔德、壳牌组成的欧洲集团占20%，其余5%留给其他公司。就这样，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拼死在洛克菲勒全球战略中保住了自己的市场，既然保住了市场，那诺贝尔公司就继续稳坐俄国第一大石油公司的地位。比如在1915年，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就提供了俄国军用油70%左右的保障。

◇ 图为1918年，俄罗斯石油总公司发行的股票

俗话说“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个人努力，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当诺贝尔家族以为自己坐稳了俄国石油业的一把手，不会有其他人前来挑战的时候。殊不知下一个挑战他们的不是资本，而是更强的势力。随着“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俄国布尔什维克正式掌权，并成立苏维埃政府。俗话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苏维埃政府上台后就对资本采取强硬的态度，把境内所有资产全部归为国有。诺贝尔家族成员装扮成农民，经由芬兰跑到瑞典，静观待变。他们本以为“十月革命”就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事情一开始的发展确实和他们想的一样，十月革命爆发后，一是由于新生的苏俄主动退出一战，单独个德国媾和，这就让协约国大为不满。本来德国就是两线作战，你俄国人不在东线打了，这德国人不就能集中兵力对付西线的协约国军队吗？！二来，列宁同志在1919年成立第三共产国际，当时就放出狠话：要推动全世界共产主义革命，援助各国共产党，建立反帝统一战线，这样一来，就招来了全世界列强的仇视。国外的军事干涉很快到来，巴库一度被英、法、土耳其的部队占领。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也认为苏俄命不久矣，于是开始筹划起了战后重建工作，由于苏俄革命给巴库的炼油厂带来不小的破坏，所以诺贝尔公司就和美国新泽西石油公司达成了协议，后者以1400万美元买下前者50%的股份，成为控股方。说起来这个新泽西石油公司的前身是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20世纪初老罗斯福总统为了打击垄断，把标准石油给拆分出来好几个公司，这里面就有新泽西石油公司。昔日的竞争对手，如今因为苏俄这个更强的对手，选择团结在一起合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命运的捉弄。

然而，上帝没有给他们更多合作的机会，1920年4月，苏俄红军重新打下了巴库，当地的石油工业彻底收归国有。同时，由于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的高管有许多人在战时里通外国，被苏维埃政府逮捕法办。从此，诺贝尔兄弟石油公司退出历史舞台。

诺贝尔一家子在俄国纵横近百年，收获巨额财富的同时，也为俄国工业尤其是石油工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样工业豪门能够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最后倒在苏俄的面前，由此可见，所谓“资本手眼通天”“资本控制世界”都是伪命题，因为资本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连俄国都控制不了，又怎么可能控制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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