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参考来源:《秦基伟回忆录》《向守志回忆录》《解放军授衔史料》《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等
1988年9月14日,北京人民大会堂。
这一天,阔别23年的将星再度闪耀。从上午9点开始,大会堂内庄严肃穆,身着崭新军装的将领们依次入场。
17位军队将领佩戴着金色穗边的上将肩章,在国歌声中接受授衔。肩章上,三颗金色星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台下,掌声如潮。这是1965年取消军衔制度后,解放军第一次恢复军衔制,也是继1955年之后的第二次大规模授予将军军衔。
授衔名单上,洪学智、刘华清、秦基伟、迟浩田、杨白冰、徐信、郭林祥、王诚汉、赵南起、李德生、张震、尤太忠、刘振华、向守志、万海峰、李耀文、王海等17个名字依次被宣读。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部波澜壮阔的革命史,都承载着共和国的记忆。
仪式结束后,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的休息室里,发生了令人难忘的一幕。
一位刚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将领,径直走到正在休息的秦基伟面前。他挺直身躯,举手敬礼,这一礼敬得标准而郑重,右手齐眉,目光坚定。
秦基伟看着这位老战友,脸上露出笑容。他摆摆手,用带着浓重湖北口音的话轻声说道。这位敬礼的上将,名叫向守志。
此时的他已经71岁,担任南京军区司令员。从太行山到朝鲜战场,从少将到上将,两人的人生轨迹交织了近半个世纪。
【一】1988:中断23年的军衔制度重启
1988年的这次授衔,对于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一辈军人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1955年9月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了第一次大规模授衔仪式。那一次,授予了10名元帅、10名大将、57名上将、177名中将和1360名少将。
授衔制度的实施,标志着人民军队正规化建设迈出重要一步。
不过好景不长。1965年5月22日,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九次会议通过决议,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
从那一天起,不管军长还是连长,大家肩膀上都是一样的红领章,军帽上都是同样的红五星。这一取消,就是整整23年。
这23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国家建设日新月异。军队建设也面临新的要求。
如何更好地实现正规化、现代化,如何更有效地进行军队管理,成为摆在面前的课题。恢复军衔制度,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提上日程。
1987年7月1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一次会议通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军衔条例》。
条例规定,军官军衔设三等十级:将官设一级上将、上将、中将、少将;校官设大校、上校、中校、少校;尉官设上尉、中尉、少尉。不过一级上将这个军衔从未实际授予,上将成为实际的最高军衔。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准备,1988年9月14日,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来。在人民大会堂,17位将领被授予上将军衔。
这17人中,既有1955年被授予过将军军衔的老将,也有在新时期成长起来的军队将领。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洪学智已经73岁,年龄最小的王海63岁。
17位上将中,有6位1955年曾被授予过将军军衔。洪学智在1955年就是上将,这次再次被授予上将,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唯一一位两次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将军,后来人们称他为"六星上将"。
秦基伟、李德生1955年是中将,张震、郭林祥、尤太忠、王诚汉、向守志、万海峰、李耀文这6位1955年是少将。
授衔当天,秦基伟的身份格外特殊。他不仅是被授衔者,同时还担任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部长,在军队中地位显要。
向守志则是南京军区司令员,曾担任第二炮兵首任司令员和第四任司令员。两人在1955年的授衔中,军衔相差一级,一个是中将,一个是少将。33年后的这一天,两人终于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这次授衔,距离1955年的第一次授衔,整整过去了33年。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变的是岁月和容颜,不变的是对党和人民的忠诚。
【二】秦基伟:从黄麻起义到国防部长
秦基伟,1914年11月16日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七里坪区秦罗庄。这个村庄全村人家都姓秦,所以叫秦罗庄。
秦基伟8岁时父亲去世,10岁时哥哥去世。从小,他就跟着伯父下地干活,种田、插秧、收割,样样都得学。
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想要读书,谈何容易。家里省吃俭用攒了几块银元,把秦基伟送到邻村的学校读书。
可他只读了不到一年,就不得不辍学回家帮忙干农活。这一年的学习,让他认识了一些字,这对他后来的成长帮助很大。
1927年11月,黄麻起义爆发。13岁的秦基伟参加了起义,加入了义勇队。
当时他个子还小,拿的枪比自己还高。1929年8月,15岁的秦基伟正式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0年,16岁的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红军队伍里,秦基伟成长很快。他作战勇敢,善于动脑筋,很快就从普通战士成长为班长、排长、连长。
1931年11月,他担任红四方面军总部手枪营二连连长。在黄安战役中,城东嶂山阵地失守,他率部护卫徐向前,指挥部队夺回了阵地。
1933年秋,秦基伟已升任红四方面军总部警卫团团长。作为总部首长的贴身警卫部队团长,这个位置相当重要。
1935年,秦基伟参加了长征。长征途中,他历任红三十一军第二七四团团长、补充师师长、方面军总部四局局长等职务。
1936年,红四方面军组建西路军西征。秦基伟任西路军总部第四局局长,负责后勤保障工作。
西路军征战河西走廊,与敌军激战数月,终因敌我力量悬殊而失败。秦基伟率领部队掩护总部机关撤离,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最终回到了延安。
1937年10月,全面抗战爆发后不久,秦基伟受八路军129师派遣,到山西太谷县组建抗日武装。他在那里办起训练班,招收了200多名青年学生。
11月,太原失守,秦基伟率队撤往太行山。按照129师副师长徐向前的指示,太谷、榆次和平定三支游击队合编,成立独立支队,秦基伟任司令员,赖际发任政委,对外称秦赖支队。
秦赖支队在太行山站稳脚跟后,多次参加对日作战。1938年3月参加神头岭伏击战,配合主力歼敌1500余人。
同月底又参加响堂铺伏击战,歼敌400余名,焚毁汽车180辆。这两仗打下来,秦赖支队在太行山区打出了名气。
1940年6月,太行军区成立新编第11旅,秦基伟任副旅长。从7月到10月,他率部参加百团大战,在数百里铁路线上展开破击作战,攻占多个车站据点,炸毁铁路桥、公路桥数座,圆满完成作战任务。
百团大战后,日军加紧对太行山根据地的扫荡。1940年底,秦基伟带领31团、32团到河北省赞皇县黄北坪,组建太行军区第一军分区,并任司令员。在赞皇县的那几年,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
日军实施囚笼政策,制造大片无人区,根据地面积不断缩小。秦基伟贯彻敌进我进的战略方针,把部队化整为零,组成武工队,潜入敌后开展游击战。
1943年,秦基伟兼任中共冀西地委书记,负责统一领导冀西地区的党政军民全面工作。从1944年开始,华北敌后军民开始向日军发动局部反攻。
秦基伟领导一分区军民发起春季攻势,半个月连克敌据点28座。在夏季攻势中又拔掉敌据点14个。1945年6月,秦基伟率部发起元获战斗,攻克大小据点几十个,巩固了冀西根据地。
1945年8月20日,晋冀鲁豫军区成立,秦基伟被任命为太行军区司令员。抗战胜利后,面对国民党的进攻,秦基伟率部参加上党战役、邯郸战役,歼灭国民党军队数万人。
1947年8月15日,晋冀鲁豫野战军第9纵队在河南博爱县成立,秦基伟任司令员。9纵成立后,编入陈谢集团,南下黄河进入河南。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秦基伟率领9纵转战河南,截断陇海铁路,参加洛阳战役、宛西战役、宛东战役、豫东战役。1948年10月,率部攻占郑州。11月,参加淮海战役,围歼国民党军第12兵团。
1949年2月,秦基伟任第二野战军第15军军长。此后参加渡江战役,解放南京,进军广州。1950年1月,秦基伟率部在云南参加滇南围歼战役,随后镇守云南,参加西南剿匪作战。
1951年3月,秦基伟率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入朝参战。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打响。秦基伟指挥第15军在3.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与美军激战43天,击退敌人900多次冲锋。
美军投入6万多兵力,伤亡2.5万余人,却寸土未得。上甘岭战役的胜利,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1953年6月16日上午,伟人在中南海接见了秦基伟,称赞15军军长秦基伟在太行山当过司令,现在又是上甘岭的英雄。这句话,秦基伟记了一辈子。
1955年,秦基伟被授予中将军衔。此后他历任云南军区副司令员、昆明军区副司令员、昆明军区司令员、成都军区司令员、北京军区政委、北京军区司令员等职。
1984年10月1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阅兵式上,秦基伟担任阅兵总指挥。1988年4月,秦基伟任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部长。
【三】向守志:从川北贫农子弟到二炮司令
向守志,原名向守芝,1917年11月28日出生于四川省宣汉县双河区南坝场一个贫苦农民家庭。
家里世代务农,靠种地主的几亩薄田勉强糊口。地主经常上门讨债,父母勤勤恳恳干活,可债务却越还越多。
1933年,红四方面军进入川陕边区,建立了川陕革命根据地。16岁的向守志参加了少年先锋队,任队长。
1934年6月,家乡扩红征兵,不满17岁的向守志主动报名,带领100多名精悍的游击队员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他被分配到红四方面军红9军76团2营4连当战士。
在红军队伍里,向守志个子高,身体壮,很能吃苦。他担任过班长、副排长,参加了川陕苏区反六路围攻作战。
1935年3月,红四方面军开始长征。向守志所在的红9军从嘉陵江西渡,拉开了红四方面军长征的序幕。
长征路上,向守志三过雪山草地,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
1935年6月,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在小金川会师,向守志第一次见到了伟人、张闻天、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1935年,向守志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1936年,红军长征结束后,向守志被调到陕北红军大学初级科学习,担任学员队的班长兼学习小组长。在学习期间,他因成绩优良受到奖励。1936年9月,向守志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37年毕业后,向守志被分配到八路军129师386旅771团任机枪连副连长。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部队在陕西三原县举行誓师大会,随后北上渡过黄河,开赴山西抗日前线。
1937年10月,向守志随部参加七亘村战斗,毙敌400多人。1938年2月,他升任771团2营机枪连连长。当时机枪连装备6挺马克沁重机枪,这在部队里是很有威力的装备。
1938年3月16日,向守志率机枪连参加神头岭伏击战。这一仗,他指挥6挺重机枪向日军猛烈射击,共歼敌1500余人,缴获长短枪500余支、骡马600余匹。
半个月后的3月31日,向守志又率部参加响堂铺伏击战,掩护部队向日军车队冲击,歼敌400余名,全部焚毁日军180辆汽车。
两场硬仗打下来,向守志在部队里有了名气。战后他被提升为特务营营长,随后改任第2营营长,后来又升任副团长。到了1940年代初,向守志已经是太行军区第10团团长了。
在太行山的那些年,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日军对根据地实施严密封锁,部队和老百姓的生活都很困难。
向守志跟着部队打游击,钻山沟,住山洞,啃野菜,喝凉水。有时候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可战士们的士气始终高昂。
1945年8月,抗战胜利。8月20日,太行军区第一军分区在河北赞皇县黄北坪举行出征誓师大会。那天人山人海,除了部队官兵,还有支前的民兵和周围村庄的老百姓。
10团团长向守志担任阅兵总指挥。分区司令员秦基伟在大会上作动员报告,提出杀下太行山,出击平汉线的作战目标。
解放战争开始后,向守志的成长更快了。1946年,他任太行第6纵队18旅副旅长,后任太行军区独立第2旅旅长。
1947年在豫北攻势作战中,向守志率部担负阻击任务,为全歼国民党军第2快速纵队发挥了关键作用,所部获得晋冀鲁豫军区通令嘉奖。
1947年8月,晋冀鲁豫野战军第9纵队成立,向守志任26旅旅长。在接下来的洛阳战役、宛西战役、豫东战役、郑州战役、淮海战役中,26旅多次承担攻坚任务,屡立战功。
秦基伟对这位能打硬仗的旅长十分信任,经常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他。
1949年,向守志任第二野战军第15军44师师长兼政委。他率部参加渡江战役,解放南京,进军广州,一路打到云南。1951年3月,随第15军入朝参战。
朝鲜战场上,44师是15军的王牌师。1952年10月的上甘岭战役中,向守志指挥44师承担了重要防御任务。1951年冬,在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作战中,向守志头部负伤。1954年回国。
1955年,向守志被授予少将军衔。回国后,他历任第15军参谋长、第一副军长兼参谋长、军长。1957年,向守志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等军事学院基本系学习,学期三年。
1960年8月毕业后,出任西安炮兵学校校长。1963年1月,该校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安炮兵技术学院,向守志改任院长。
1965年8月,经伟人点将,周恩来任命向守志为军委炮兵副司令员,主管导弹部队建设。1966年6月,组建第二炮兵部队领导机关的筹备工作开始,由向守志和李天焕负责。
1967年7月4日,伟人签发任命书,任命向守志为第二炮兵司令员,李天焕为政委。向守志成为第二炮兵首任司令员。
可是好景不长。43天后,这个任命被撤销了。在特殊时期,向守志受到冲击,被关押批斗。此后6年多时间,他在批斗、游街、隔离、劳动改造中度过。
1969年底,他和家人被迫到四川开县农村。直到1972年初,向守志才获得恢复党籍、补发工资的通知,带着家人回到北京。
1974年11月,叶剑英召见向守志,表示军委准备仍派他担任第二炮兵司令员。1975年3月,向守志重新出任第二炮兵司令员。1975年8月30日,经中共中央、伟人批准,向守志的任命得到正式公布。
1977年9月,向守志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1982年10月,任南京军区司令员。在南京军区司令员的位置上,向守志工作了8年,直到1990年离休。
1988年9月14日下午,授衔仪式已经结束。人民大会堂西大厅的休息室里,17位新晋上将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准备合影。
向守志站在队列中,目光不时投向不远处的秦基伟。此时的秦基伟正在和其他几位上将交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带着浓浓的湖北口音,一如40多年前在太行山指挥部里的样子。
向守志看着这位老上级,心里涌起千头万绪。
从1940年代在太行山初次见面,到1950年代在朝鲜战场并肩作战,再到今天同时被授予上将军衔,整整跨越了40多年。这40多年里,他们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见证了多少历史时刻。
向守志清楚地记得,1945年8月那个炎热的下午,在河北赞皇县黄北坪的出征誓师大会上,他作为10团团长担任阅兵总指挥。
秦基伟作为一分区司令员站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动员全军。那时候的秦基伟31岁,正值壮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拼劲。
向守志也记得,1952年10月朝鲜战场的那些日日夜夜。作为15军44师师长,他接受军长秦基伟的命令,率部在上甘岭阵地坚守。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战士们在坑道里坚持了43个昼夜。秦基伟通过电话传达的每一个指示,向守志都牢牢记在心里。
1955年授衔时,秦基伟是中将,向守志是少将。当时向守志心里很清楚,这一级之差,差的不仅是军衔,更是革命资历和战功积累。
秦基伟1927年就参加了黄麻起义,比自己早7年投身革命。在红军时期,秦基伟就担任过团长、师长,而自己那时候还只是个班长。
33年过去了,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今天,两人终于站在了同一个高度,都是上将。对向守志来说,这个军衔不仅是对自己的肯定,更代表着对老一辈革命军人的集体认可。
合影即将开始,摄影师在调试设备。向守志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秦基伟敬一个军礼。不是因为礼节,不是因为规定,而是因为心里那份敬意,那份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上下级情分。
向守志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向秦基伟。秦基伟看到他走过来,停下了交谈。向守志走到秦基伟面前站定,立正,举手。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