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车厘子……你还是自己处理吧。”邻居王姐表情复杂地站在我家门口,声音压得极低。
她手里捏着一个东西,继续说:“我在箱子底下发现了这个,我想,这东西必须你亲自打开。”
客厅里,我老公张恒恰好站起身走了过来,疑惑地问:“老婆,是谁啊?什么车厘子?”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我以为自己完美地处理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却没想到,亲手引爆了一个足以摧毁我全部生活的炸弹。
01
那个周二的下午,阳光很好。
暖黄色的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柠檬味地板清洁剂的清香,混合着厨房里正在慢炖的排骨汤的肉香,交织成一种名为“安稳”的气味。
我叫林微,今年三十八岁。
我正拿着抹布,跪在地板上,细细擦拭着电视柜的死角。
看着光洁如新的木质表面,我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我的丈夫张恒,还有半小时就该下班了。
我的儿子小宇,还有一小时就该放学回家了。
这个由我,张恒,还有小宇组成的三口之家,就是我世界的全部。
它温暖、平静,像一艘在无风港湾里停泊的小船,我绝不允许任何风浪将它倾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叮咚——”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我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我擦了擦手,走到门边,通过猫眼看出去,是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快递员。
我打开门。
“您好,林微女士的快递。”快递员的额头上全是汗。
他指了指身后小推车上一个巨大的包裹。
那是由两个硕大的白色泡沫箱叠在一起,用胶带紧紧捆绑着的。
“这么大?”我愣住了。
我最近只在网上给儿子买了几本书,绝不可能是这个大家伙。
“是的,生鲜冷链,有点沉,我帮您搬进来吧。”快递员很热心。
“谢谢,谢谢。”
我侧身让他把箱子搬进了玄关。
签收时,我特意看了一眼快递单。
收件人是我的名字和地址,没错。
可当我的目光扫到寄件人那一栏时,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像有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寄件人:陈默。
一个我以为早已被时光彻底掩埋,深埋在我记忆坟场里的名字。
陈默,我的前夫。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快递员什么时候走的,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手脚却冰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一样。
八年了。
整整八年了。
自从八年前,我们在民政局门口平静地分手,互道一声“珍重”之后,我们就成了彼此生命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社交软件上的任何互动。
我们像两条曾经短暂相交过的直线,在那个岔路口之后,就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再无交集。
可现在,这是什么?
我颤抖着手,找来一把剪刀,划开了箱子外层的胶带。
“嘶啦——”
泡沫箱的盖子被掀开,一股冰凉的甜香气扑面而来。
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是颗粒饱满、色泽暗红发紫的进口车厘子。
每一颗都像红宝石一样,带着新鲜的绿梗,在冰袋的簇拥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另一个箱子也是一样。
整整两箱,少说也有二十斤。
按现在的市价,这得是多大一笔钱。
可我感受不到任何惊喜,只有一种从脚底板升腾而起的、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突然寄这个东西来?
毫无征兆,不打一声招呼。
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像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不由分说地砸进了我苦心经营的平静湖面,激起了让我惊慌失措的滔天巨浪。
我第一个念头不是追忆往昔,也不是好奇他这八年过得怎么样。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张恒看到。
绝对不能。
02
我和张恒的感情很好。
他是一家公司的中层领导,勤奋踏实,顾家,对我对儿子都没得说。
他是我的“接盘侠”,这是我们刚认识时,他朋友开玩笑时说的。
虽然是玩笑,但我知道,张恒心里对此是有一根刺的。
他爱我,所以接纳了我的过去。
但也正因为他爱我,所以他对我的过去,格外敏感。
他从不主动问起我和陈默的过往,我也默契地绝口不提。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那段历史,仿佛只要不触碰,它就不存在。
可有一次,我妈过来吃饭,无意中说了一句:“小微以前最不爱吃辣,不知道怎么现在口味变得这么重。”
张恒当时正在夹菜,筷子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是吗?跟陈默在一起的时候不吃辣?”
我心头一紧,赶紧打圆场:“哎呀,妈,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人的口味本来就会变的嘛。”
那顿饭,张奇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气氛明显有些沉闷。
从那天起,我便明白,张恒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名叫“陈默”的影子。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
他的沉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介意。
他介意我生命里最好的那几年,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度过的。
他介意我的喜怒哀乐,我的人生观,我的种种习惯,都可能带着那个男人的烙印。
我理解他的介意,所以我加倍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我用日复一日的温柔和琐碎,努力去覆盖那些过去的痕迹,试图向他证明,我的现在和未来,都只属于他。
而现在,这两箱车厘子,就像一个狰狞的嘲讽。
它在明晃晃地告诉我:林微,你忘不掉的,你的过去,随时会找上门来。
我看着这两箱车厘子,像是看着两颗定时炸弹。
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又被我一个个否决。
直接告诉张恒?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老公,我前夫给我寄了两箱车厘子。”
张恒的笑容会瞬间凝固。
他会先愣住,然后,他会用一种我最害怕的、探究的眼神看着我,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八年没联系了。”
这句话听起来多么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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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八年不联系的前夫,会突然给你寄来几千块钱的车厘-子?
这话说出去,鬼才信。
张恒不一定会对我大发雷霆,但他一定会开始怀疑。
他会怀疑我们是不是私下还有联系。
他会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沉默中疯狂发芽,直到长成一棵足以绞杀我们婚姻的参天大树。
我不敢冒这个险。
那……扔掉?
我看着那些水灵灵的果子,每一颗都那么漂亮。
就这么扔进垃圾桶?
太浪费了,也太可惜了。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种心理上的障碍。
而且,万一被邻居看到我把这么好的水果整箱整箱地扔掉,又会引来怎样的猜测和闲话?
这个念头,也被我排除了。
联系陈默,问个清楚?
我立刻摇了摇头。
当年离婚后,我们就删除了彼此所有的联系方式。
要去哪里找他?
托当年的共同朋友吗?
那不是等于昭告天下,我和前夫又“勾搭”上了吗?
更重要的是,我内心深处,极度抗拒和他再产生任何联系。
我怕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我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苍蝇,焦躁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时钟,指针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张恒就快回来了。
我必须在他回来之前,让这两箱东西从家里消失。
突然,一个人的脸庞闪过我的脑海——住我对门的王姐。
王姐四十多岁,是个典型的热心肠。
人有点爱聊天,嗓门大,但心眼不坏。
她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
把车厘子送给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迅速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
对,送给她!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第一,不浪费食物。
第二,能卖邻居一个大人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可以让这两颗“炸弹”以最快、最合理的方式,从我的家里彻底消失。
至于理由,也很好找。
就说是我娘家亲戚寄来的,太多了,吃不完,怕坏了。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我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一阵狂喜。
就这么办!
我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先是把其中一箱车厘子抱了起来。
箱子很沉,压得我一个趔趄。
我咬着牙,稳住身形,一步步挪到门口,把它放在地上。
然后又折返回去,抱起另外一箱。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我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
然后,我伸出手,按响了对门的门铃。
“叮咚——”
门很快就开了。
王姐系着围裙,看到我,又看到我脚边的两个大箱子,愣了一下。
“小林啊,这是……”
“王姐,在家呢!”我抢先开口,语气热情又带着一丝“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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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快帮我个忙吧。我娘家亲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我寄了这么多车厘子来。你看这么两大箱,我们一家三口哪吃得完啊。这东西又金贵,放久了就坏了,扔了又可惜。我想着你家人多,正好送给你们尝尝鲜,帮我消灭一点。”
我一口气把编好的说辞流利地说了出来。
王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探头看了一眼,箱盖因为我刚才的搬动已经半开了,露出了里面黑红色的果子。
“我的天哪!这……这车厘子看着可真好!这得多少钱啊!”王姐惊叹道。
她脸上露出惊喜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贵重了。”
“哎呀,王姐,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赶紧把箱子往她家门里推了推,“再贵重,吃了才是东西,放坏了就是垃圾。你就当帮我个忙,快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我的态度坚决又真诚。
王姐推辞不过,最终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那……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太谢谢你了啊小林!改明儿我做了好吃的,一定给你送过去!”
“客气啥!”
看着王-姐费力地把两个箱子拖进她家客厅,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一吐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同时,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好了。
麻烦解决了。
我回到家,立刻把那两个泡沫箱的外包装,连同那张写着“陈默”名字的快递单,全部撕碎,装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
然后,我提着垃圾袋,快步下楼,把它扔进了小区最远的一个垃圾中转站。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空无一物的玄关。
那里干干净净,仿佛那两个巨大的泡沫箱,和那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03
晚上六点半,张恒准时回到了家。
“老婆,我回来了。”
“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了。”我从厨房里探出头,对他笑着说。
我的笑容和平时一样温柔,语气和平时一样自然。
我的心,却像一个揣着秘密的窃贼,紧张得怦怦直跳。
晚饭是排骨玉米汤,蒜蓉西兰花,还有一盘红烧带鱼。
都是张恒爱吃的。
小宇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
张恒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给他夹一块排骨。
温馨的灯光洒在他们父子俩的脸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看着这幅画,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慢慢地,慢慢地落了地。
我庆幸自己的果断。
看吧,什么事都没有。
一个善意的谎言,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家庭风波,维护了我最珍视的和平。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对了老婆,”张恒突然开口,“今天路过水果店,看到车厘子又上市了,好家伙,一百多一斤,真是吃不起。”
他只是随口一句感慨。
我的心脏却猛地“咯噔”了一下。
像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脸上却要维持着不动声色,我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附和道:“是啊,太贵了,等过阵子便宜点再买给小宇吃。”
“嗯,也是。”张恒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又低头去喝汤了。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时间竟有些食不知味。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安稳。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两箱车厘子又回到了我家客厅。
箱子自己打开了,无数颗黑红色的车厘子像潮水一样涌出来,铺满了整个地板。
我惊慌失措地想要把它们扫出去,可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淹没了我的脚踝,我的膝盖,我的腰……
我被冰冷黏腻的果实包围着,无法呼吸。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
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张恒,我心里一阵后怕。
还好,只是个梦。
白天的忙碌很快冲淡了那点不安。
上午,我在阳台晾衣服。
楼下的小花园里,几个邻居正聚在一起聊天。
我一眼就看到了王姐。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外套,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她正眉飞色舞地跟人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保鲜袋,从里面捏出几颗东西,分给身边的李阿姨和孙大妈。
我眯起眼睛,看得分明。
那是车厘子。
是昨天我送给她的那些。
我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嗓子眼。
王姐这个大嘴巴,她该不会把是我送她的事说出去了吧?
如果说了,她是怎么说的?
是按照我给她的剧本,说是我娘家亲戚送的吗?
还是她会添油加醋,说些别的?
一时间,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邻居们背后的议论。
“听说了吗?林微家亲戚送了好多车厘子,她自己不吃,全送给对门了。”
“为什么呀?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家不留着?”
“谁知道呢,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我的手脚又开始发凉。
我恨不得立刻冲下楼,捂住王姐的嘴。
可我不能。
我只能像个罪犯一样,躲在自家的阳台上,提心吊胆地窥视着。
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
连拖地的时候都在走神,差点滑倒。
到了下午,我看到王姐她们散了,各自回家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我又开始安慰自己:林微,你太多心了。
王姐就算说了,也只会说是你送的人情,谁会想那么多呢?
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
对,一定是这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泡了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想看个电视剧来转移注意力。
下午四点多,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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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恒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有些意外。
“公司没什么事,就提前溜了。”张恒换了鞋,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顺手搂住了我的肩膀。
他把头靠在我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份安稳和踏实。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都市情感剧,男女主角正在因为一点误会而争吵。
我看着屏幕,心里却在想,幸好,我的生活不是电视剧。
幸好,我把那场可能的“风暴”,扼杀在了摇篮里。
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给客厅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然而,我不知道。
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是如此的短暂,又如此的具有欺骗性。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04
突然,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满屋的宁静。
“咚!咚!咚!”
那声音又快又重,完全不像平时的串门,倒像是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急切。
我被吓了一跳,张恒也从我肩膀上抬起了头,皱眉道:“谁啊?这么大劲。”
我心里莫名一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从张恒的怀里坐直身子,走了过去。
透过猫眼,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王姐。
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王姐,有事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门外站着的,的确是邻居王姐。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了昨日收到礼物时的惊喜和热情,也没有了平时那种咋咋呼呼的爽朗。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和严肃的表情。
她的眼神里,混杂着疑惑、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同情。
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先声夺人地打招呼,而是将目光越过我,看了一眼我身后客厅里的张恒。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注意到,王姐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既不是回礼,也不是那袋车厘子。
她两手空空,不,不完全是。
她的右手紧紧捏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被一个透明防水自封袋包裹着的小物件。
王姐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异常郑重。
她说:
“小林,这车厘子……你还是自己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