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云南文山州老山前线,正值雨季。
对于刚接防不久的济南军区陆军第67军来说,这股味道并不好受。
一个月前的“5·31”战斗,67军刚上来就和越军硬碰硬地干了一仗。
前线打得惨烈,伤员一批批往下送,整个部队的那根弦都绷到了极致。
但在前线大后方,军指挥所却是另一番景象。
01
这里远离硝烟,被视为整个战区最安全的地方。
外围是工兵布下的雷场,中间是铁丝网,核心区是荷枪实弹的警卫连。
真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野兔想溜进来,也得先问问哨兵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这种铜墙铁壁般的防守,给所有人制造了一种“绝对安全”的错觉。
6月30日,傍晚。
天色阴沉得像要压到头顶,又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山谷里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把军部的营房笼罩得影影绰绰。
军部的小食堂里,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这是专门为军首长开设的小灶。
说是小灶,其实也很简陋,几张木桌、椅子,唯一的优待就是不用像战士们那样蹲在雨地里啃压缩饼干,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炒菜。
到了饭点,几位首长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军长张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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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山西汉子是典型的职业军人,腰杆笔直,眉头微皱。
刚接手的防务千头万绪,即便是在吃饭,他的脑子里装的依然是地图上的高地坐标。
跟在后面的是参谋长粟戎生。
他的身份特殊,是开国大将粟裕的儿子。
但他从没把自己当高干子弟,也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反应敏捷,警惕性极高。
还有副军长佟宝存、政治部主任刘传鹏等人。
大家围坐在靠窗的一张圆桌旁,窗外是漆黑的雨夜,窗内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老张,今天这雨看来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刘传鹏主任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随口说道,“前线的猫耳洞里估计又要灌水了。”
张志坚点了点头,接过警卫员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叹了口气:“让后勤多送点姜汤上去,战士们太苦。”
气氛虽然凝重,但并不紧张。
毕竟,这里是军部。
在这里,他们不用担心冷炮,不用担心狙击手,更不用担心那种神出鬼没的越南特工。
那是前线几公里外才需要考虑的事。
一个年轻的小战士,名叫小于,正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辣椒炒肉走过来。
他是负责给首长传菜的,脸上带着那种新兵特有的拘谨和认真。
“首长,菜齐了。”
小于把盘子轻轻放在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湿气。
张志坚拿起筷子,刚准备夹菜。
这是一个无比寻常的瞬间。
如果把时间定格在这里,这是一幅典型的战地晚餐图:将领们在短暂的休息中补充体力,勤务兵在尽职尽责地服务,窗外的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距离这张饭桌不到五米的窗外,在那个被认为是“绝对安全”的黑暗死角里,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雨雾和玻璃,死死地盯着屋内。
02
“哒哒哒!哒哒哒!”
没有任何预警,甚至没有一声“不许动”的呵斥。
一串狂暴、急促且沉闷的枪声,瞬间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那不是远处传来的回响,而是近在咫尺的咆哮。
声音大得惊人,就像有人在你耳边引爆了一串鞭炮。
伴随着枪声,无数发灼热的子弹击碎了窗玻璃,带着死亡的啸叫,像泼水一样横扫进了狭小的食堂。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刚刚还冒着热气的辣椒炒肉,在子弹的冲击下瞬间炸开,瓷盘碎片和菜汤四处飞溅。
木质的圆桌被打得木屑横飞,墙壁上瞬间多出了一排排令人心惊肉跳的弹孔,石灰粉尘弥漫开来,混杂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站在桌边刚要把手收回去的勤务兵小于,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胸口就暴起几团血雾。
那年轻的身体像被重锤击中一样,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砸在身后的碗柜上,然后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有敌情!卧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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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长张志坚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
枪声响起的第一个刹那,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肌肉记忆已经先动了。
他猛地起身,双手抓住沉重的圆桌边缘,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桌子掀翻。
“哗啦!”
满桌的碗筷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厚实的桌面竖了起来,成了一道临时的挡箭牌。
但这道防线还是晚了半秒。
子弹太密了。
在桌子竖起来的一瞬间,一颗子弹穿透了雨幕,直接钻进了张志坚的左臂,甚至击碎了肩胛骨。
鲜血瞬间染红了绿色的军装。
张志坚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倒在桌子后面,但他硬是一声痛都没喊,只是死死按住伤口。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军长反应这么快。
政治部主任刘传鹏坐在靠窗的位置,首当其冲。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密集的弹雨扫中。
腹部、手臂接连中弹,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
参谋长粟戎生反应极快,在枪响的瞬间,他一个侧扑,滚到了墙角的射击死角里,随手抄起一把椅子护住身前。
整个袭击过程极短。
从第一声枪响到最后一声枪响,前后不过十几秒钟。
那是56式冲锋枪特有的节奏,短促、猛烈、不留余地。
那个躲在窗外的黑影,似乎根本没打算留活口,他把满满一梭子子弹,甚至可能是大半个弹鼓,一股脑地倾泻进了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
直到撞针发出“咔哒”一声空响。
枪声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的寂静,比刚才的枪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食堂里一片狼藉。
破碎的碗碟、满地的饭菜、呛人的硝烟,还有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在昏黄的灯光下汇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窗外,那个黑影没有停留,也没有进来补枪。
他似乎被自己制造的巨大动静吓到了,或者是因为听到了警卫连赶来的脚步声。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地面上响起,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快!救人!”
粟戎生从掩体后冲出来,顾不上满地狼藉,冲到张志坚身边,“军长!军长你怎么样?”
张志坚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推开了粟戎生的手,用完好的右手颤巍巍地指着窗外,声音嘶哑而愤怒:
“别管我……封锁……把人给我抓回来!”
此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警卫连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
“保护首长!”
“在那边!追!”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有冲进来的警卫战士,看着满屋的鲜血和倒下的首长,脑子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完了,防线破了。
越南人的特工队,真的摸进来了!
03
“呜呜!”
凄厉的战斗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把沉睡的军部彻底炸醒。
“敌袭!敌袭!”
“卫生员!担架!快!”
“一连封锁路口!二连搜山!三连保护指挥部!”
原本死寂的营区瞬间炸了锅。
几百名战士提着枪,连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就疯了一样冲进大雨里。
探照灯“啪”地一声全开了。
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雨幕,在营区内疯狂扫射,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小食堂门口,已经是乱作一团。
几副担架冒着雨冲了进去。
很快,浑身是血的军长张志坚和政治部主任刘传鹏被抬了出来,紧急送往不远处的野战医院。
看着首长被鲜血染红的军装,在场的每一个兵,眼睛都红了。
愤怒比恐惧更先占据了他们的大脑。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67军的军部!是几万大军的大脑!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军长被人打了冷枪,战友被打死,这对于警卫连的战士来说,简直是把脸皮剥下来扔在地上踩。
“越南特工欺人太甚!”
警卫连连长气得把帽子狠狠摔在泥地里,端起冲锋枪,冲着漆黑的丛林怒吼:“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帮特工给老子揪出来!我要活剐了他们!”
没人怀疑这个判断。
那时候的老山前线,越军特工队的名号是响当当的。
他们擅长伪装、渗透,像幽灵一样在丛林里穿梭,专门搞袭击、绑架、刺杀。
能在这种防守严密的地方摸进来,打了人还能全身而退,除了那帮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还能有谁?
于是,一场针对“外部敌人”的最高级别围剿开始了。
整个军部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所有通往外界的路口全部拉上了铁丝网,架起了重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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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发照明弹接连升空,把周围的山头照得通亮。
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营区外的每一处草丛、每一块岩石。
战士们手指扣在扳机上,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只要有一只野兔敢在这个时候乱跑,瞬间就会被打成肉泥。
随着一道道排查报告汇集到临时指挥部,气氛却变得越来越诡异。
负责现场指挥的副军长佟宝存,脸色越来越沉。
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越南特工摸进来了,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雷场没动,铁丝网没断,难道他们是飞进来的?
而且,特工搞突袭,通常会配合外围的炮火佯攻,或者制造多处爆炸来掩护撤退。
但现在,除了刚才那阵枪响,四周安静得可怕。
那个“袭击者”,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佟宝存转过头,看向旁边负责保卫工作的军务处长黄新,沉声问道:“现场勘查得怎么样了?真的是AK-47吗?”
黄新刚从食堂那边跑过来,脸上不仅有雨水,更有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手里捏着几枚还带着温热的弹壳,声音有些发抖:
“副军长……情况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
黄新摊开手掌,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那几枚黄澄澄的弹壳显得格外刺眼。
“我在窗台下捡到了这个,这不是越南人用的苏制子弹……”
黄新咽了口唾沫,说出了那个让在场所有指挥官后背发凉的结论:
“这是咱们自己的……56式步枪弹。”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如果子弹是自己的,如果外围防线没破,那么那个所谓的“越南特工”,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04
雨还在下,但临时指挥部里的气压低得让人透不过气。
黄新摊开的手掌里,那几枚带着火药味的弹壳,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
“这不可能!”一名作战参谋下意识地反驳,“越军特工也会用我们的枪,战场上缴获我们的武器很正常,这不能说明就是咱们自己人干的!”
“那这个怎么解释?”
黄新指着身后的墙壁,那里挂着刚刚送来的外围防线巡查报告。
“三个工兵排查过了,四面围墙的铁丝网,连个豁口都没有。
拌发雷、压发雷,一颗没响。
红外夜视仪也没捕捉到有人进出的痕迹。”
黄新的声音很冷:
“如果真是那帮猴子,除非他们长了翅膀飞进来,否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而且……”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致命的细节:
“刚才技术科的看了,弹壳落地的分布很集中,说明射手是在近距离站立射击,而且对地形非常熟悉,知道哪里是射击死角,哪里能最快撤退。
这是典型的‘熟人作案’。”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但没人愿意说出口。
在战场上,被敌人打死是光荣,被自己人打黑枪是耻辱,更是噩梦。
就在这时,通信连的指导员带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兵走了进来。
女兵叫孔红,浑身湿透,牙齿还在打颤。
刚才枪响的时候,她正在食堂不远处的一辆通信车上值班。
“首长,她……她看见了。”指导员低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女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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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红,别怕,你看见什么了?照实说。”佟宝存副军长尽量放缓语气。
孔红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
“刚才……刚才我正对着食堂的窗户……我看见一个人影从那个夹道里窜出来……”
“穿什么衣服?迷彩服?还是黑衣服?”参谋急切地追问。
越军特工通常穿虎斑迷彩或黑色短衣。
孔红摇了摇头,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凉半截的答案:
“不是迷彩……是……是咱们的军装,上身是的确良的军衣,没戴帽子……”
“你看清脸了吗?”
“天太黑,雨太大,没看清脸。”孔红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但是那个背影,看着特别眼熟。
那人跑起来有点驼背,肩膀一耸一耸的,就像……就像是咱们平时见过的谁。”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穿着咱们的军装,熟悉营区地形,背影眼熟。
这就不是什么“像”,这分明就是自己人!
佟宝存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咬着牙下达了那道最残酷的命令:
“传我的命令,全军解除对外警戒,枪口向内!”
“各连队立刻紧急集合!哪怕是拉屎的也给我从茅坑里揪出来!”
刺耳的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为了御敌,而是为了“抓鬼”。
原本对准丛林的探照灯全部调转了方向,齐刷刷地照向了排列整齐的方阵。
几千名战士站在雨地里,面面相觑,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05
各个连队的集结速度极快。
几分钟前还在睡梦中或岗位上的战士们,此刻已经列成了整齐的方阵。大雨浇在他们身上,顺着帽檐往下淌,但没人敢动一下,甚至没人敢大声喘气。
“点名!”
值班军官的声音在雨中嘶吼。
“张三!”“到!”
“李四!”“到!”
一声声应答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每喊一个名字,指挥部首长的心就悬一下。
他们既希望所有人都在,证明是误判;又害怕所有人都在,那样凶手就真的成了隐形的鬼魂。
直到点到军务处直属的炊事班时。
“王忠秋!”
没人应答。
班长愣了一下,以为雨大没听见,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
“王忠秋!”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声,没有人声。
班长的脸瞬间煞白,他颤抖着跑出列,向负责点名的军务处长报告:“报……报告!炊事员王忠秋,不在位!”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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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更坏的消息从军械库传来。
那是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消息:
经过紧急核查,枪柜里少了一支56式冲锋枪。
更要命的是,还少了四个满装弹夹。
指挥部里,黄新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一个弹夹30发子弹,四个就是120发。
刚才在食堂扫射,根据现场弹壳数量,他大概打光了一个弹夹。
也就是说,这个情绪失控、刚刚因为想要“拉垫背”而血洗了食堂的亡命徒,此刻手里握着一把发烫的冲锋枪,枪膛里还压着整整90发子弹!
这火力,足够他在密集的搜索队里再制造一场血腥的屠杀。
“他跑不远!全军封锁了,他肯定还在核心区!”
佟宝存副军长红着眼睛下令:“搜!哪怕把地皮翻过来,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注意安全,他有枪!”
搜索网开始收紧。
几百支手电筒的光束,像无数把利剑刺向营区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草丛、排水沟、仓库、甚至厕所……
半个小时后。
一组搜索队摸到了半山腰。这里距离军部食堂大概只有几百米,平时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排长,这有情况!”
一名尖兵压低声音喊道。
排长冲过去,手电筒的光柱照在地上。
在一片一人高的荒草中,有一道明显被踩踏和拖拽过的新鲜痕迹,一直延伸向前方。
那是……生活蓄水池的方向。
这个蓄水池是用来给军部供水的,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水泥大罐子,只有一个正方形的检修口露在地面上,上面盖着厚重的水泥盖板。
此时,那块水泥盖板并不是严丝合缝的,而是被推开了一道拳头宽的缝隙。
而在盖板边缘粗糙的水泥地上,有一抹尚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暗红色印记。
那是血。
排长吸了吸鼻子。
除了雨水的土腥味,他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只有刚打过枪才会有的硫磺味
就是这儿!
排长猛地举起拳头,示意身后所有战士停止前进。
十几名战士迅速散开,依托着周围的树木和石头,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死死锁定了那个如同怪兽大嘴般的井口。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排长的心脏在狂跳,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有多凶险:
王忠秋就在下面。
他在暗处,搜索队在明处。
这是一个绝佳的伏击点。
只要上面的人敢靠近掀盖子,藏在下面的王忠秋只要扣动扳机,那一梭子子弹就能像割草一样,把凑过来的人全部打烂。
怎么办?
往里扔手榴弹?不行,那是军部唯一的水源,炸毁了大家都没水喝。
而且万一他在下面没死,这一炸反而逼得他狗急跳墙。
喊话劝降?
排长试探性地喊了两声:“王忠秋!你跑不掉了!出来投降!”
井下死一般寂静,只有回声在嗡嗡作响。
没人知道下面那个人是正举着枪瞄准井口,还是在绝望地等待最后的时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这种未知的恐惧比激烈的枪战更折磨人。
不能再等了。
排长咬了咬牙,冲身边两个最壮实的战士打了个手势。
那意思是:冲过去,掀开它!
两名战士深吸一口气,把枪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摸向井口。
五米……三米……一米……
他们把手搭在了那块冰冷的水泥盖板上。
“开!”
排长一声低吼,然而当盖板打开后,在场的所有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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