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贵州深山的晨雾还没散,阿贵正蹲在院坝编竹篮。
竹条在他手里转了个弯,指尖刚把篾丝压进缝隙,
院门外突然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
不重,却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新。
他擦了擦手上的竹屑,指腹蹭过掌心的老茧,起身走向院门时,脚步莫名发沉。
门闩拉开的瞬间,阿贵的手僵在半空。
门口站着个穿米白色外套的女人,料子挺括,不像山里常见的粗布衣裳。
她头发烫成柔软的卷,用一根珍珠发夹别在耳后,露出的耳垂上缀着小巧的银坠。
最扎眼的是她耳后那颗痣,米粒大小,像十年前暴雨夜划破黑幕的星星,突然落回了他眼前。
“阿贵?” 女人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轻轻攥着手里的深色纸盒,盒角被捏得微微变形。
“你是……” 阿贵的喉咙发紧,像被竹篾卡了似的,记忆里模糊的轮廓。
贵州的山坳深,雾要到晌午才肯散。
阿贵家的土坯房在半山腰,屋顶的茅草沾着晨露,
风一吹就往下掉草屑,在院坝里积成薄薄一层。
这天堂屋里挤满了人,烟雾裹着汗味飘在半空,
大哥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在鞋底磕了又磕,
二姐攥着娘的手,指节发白,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往堂屋中央瞟。
堂屋中间站着个女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了毛边,
头发用根红绳扎在脑后,碎发贴在额角。
她头埋得低,露出的后颈沾着泥,裤脚卷到膝盖,
小腿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路边的荆棘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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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秀,以后就是你媳妇了。”
娘拉着阿贵的胳膊,把他推到女人面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三万块,你大哥卖了耕牛,你二姐扣了一半彩礼,我把床底布包里的毛票全倒出来,凑了整整三个月才凑齐的。”
阿贵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她往旁边躲了躲,袖口滑下来,露出半截铅笔头。
笔杆上的红漆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靠近笔尖的一点,
棱角被磨得圆钝,像是天天攥在手里。
“吃饭了。” 二姐端着碗红薯饭进来,放在女人面前的矮桌上,“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先凑合吃。”
女人还是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阿贵娘瞪了她一眼,筷子往桌上一摔:
“饭都不吃,想成仙?我们花钱买你回来,不是让你饿肚子的!”
女人没说话,只是把碗往桌中间推了推,指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阿贵赶紧端起她的碗,从自己碗里夹了块腊肉放进去。
这腊肉是娘过年时腌的,平时舍不得吃,今天特意拿出来的。
“吃点吧,” 他声音放轻,“腊肉香,填肚子。”
女人抬了抬头,阿贵看见她眼角有点红,
睫毛上沾着水光,耳后那颗痣,像颗小石子落在白皮肤上,亮得扎眼。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动作很轻,不像山里女人那样狼吞虎咽。
夜里阿贵去喂牛,牛棚在院角,离石头堆不远。
他刚把草料倒进槽里,就看见女人蹲在石头堆旁,
手里攥着那半截铅笔,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划着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月光刚好落在石头上,看清上面的字。
是个 “秀” 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刻得很深。
女人听见脚步声,身子一僵,赶紧用脚把石头踢翻,站起身往屋里走。
擦肩而过时,阿贵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墨水味,
不是山里该有的皂角味,也不是柴火味,
清清爽爽的,像镇上文具店飘出来的味道。
“她不是自愿来的。”
阿贵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板硬,硌得后背疼,可他满脑子都是女人的样子。
躲着娘的手,石头上的 “秀” 字,还有那半截铅笔。
山里的女人,谁会揣着铅笔?
谁会写自己的名字?
他摸了摸枕头下的钱袋,粗布袋子里装着他攒了半年的竹编钱,
一共五十六块三,本来想等秋收后给娘买件新棉袄,
现在却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心口发慌。
第二天一早,阿贵去堂屋拿镰刀,准备上山砍竹子。
刚推开门,就看见女人坐在门槛上,
手里捏着张纸,低着头,手指在纸上反复摩挲。
听见脚步声,她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把纸揉成一团,塞进蓝布衫的兜里,双手紧紧按住。
阿贵没敢问,只是从灶台上拿了个烤红薯。
是他早上特意烤的,外皮焦黑,冒着热气。
“刚烤的,热乎。” 他把红薯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的。
女人接过来,小声说了句 “谢谢”,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头又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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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这才发现,她的手指上有个小疤,
在食指第二节,细细的一道,像是被铅笔刀划的。
“阿贵,你跟她说说,这两天就圆房。”
晚饭时,娘突然放下筷子,盯着阿贵说,
“钱都花了,不能让她白吃家里的饭。你都三十了,再不娶媳妇,这辈子就完了!”
阿贵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刚想说 “再等等”,
女人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搁,站起身,后背抵着墙,手紧紧攥着兜里的纸,
声音发颤却很坚定:“我不嫁。”
“你说啥?” 娘的眼睛瞪得溜圆,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
“我们花钱买你回来,你敢说不嫁?反了你了!”
“娘!” 阿贵赶紧冲过去拦住娘,胳膊肘顶在娘和女人之间,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女人往后退了两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有爹娘,我要回家。我家在…… 在很远的地方,他们会找我的。”
女人开始绝食。
第一天早上,娘把碗摔在她面前的地上,
粥洒了一地,红薯块滚到她脚边。
“你不吃,就饿死在这里!”
娘的声音尖利,在土坯房里撞出回声,“别以为装死就能逃,进了我们阿贵家的门,你就别想走!”
女人靠在墙上,看着地上的粥,没动。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盯着窗外的山,
雾还没散,把山尖裹得严严实实,像她看不清的回家路。
阿贵中午端去一碗热粥,放在她身边的矮凳上,
“吃点吧,饿坏了身体,怎么回家?”
女人没接,只是摇了摇头,
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快灭的煤油灯。
粥碗放在那里,直到晚上,彻底凉透了,表面结了层薄皮。
第二天娘急了,从灶房里找了根棍子,是晒衣服用的竹竿,一头还缠着布条。
她举着棍子冲进屋,就要往女人身上打: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阿贵扑过去拦住娘,棍子没打到女人,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胳膊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胳膊瞬间红了一片。
“娘,别打了!”
他把娘往门外推,“她要是饿死了,那三万块不就白花了?大哥的耕牛,二姐的彩礼,不都白费了?”
娘气得把棍子扔在地上,坐在门槛上哭,双手拍着大腿:
“我这是为了你好啊!阿贵!你都三十了,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不娶媳妇,我们老李家就断后了!”
阿贵蹲在娘身边,没说话。
他看着娘花白的头发,想起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三个,不容易。
可他再想起女人眼里的绝望,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被拐的经历,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夜里阿贵又端了碗红薯粥,这次他往粥里加了点糖。
是他上次去镇上卖竹编,用五毛钱买的一小块冰糖,敲碎了拌在粥里,甜丝丝的。
女人躺在床板上,眼睛闭着,听见脚步声,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睁眼。
阿贵把粥碗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吃点吧,再不吃,身体就垮了。”
他转身要走,衣角突然被女人拽住了,力道很轻,像怕惊到他似的。
“你见过山外的路吗?”
女人的声音很轻,眼睛还是闭着,眼角有泪光滑下来,落在枕头上。
阿贵愣了愣,坐在床沿上:
“去过县城,卖竹编。从山里走出去,要翻三座山,坐两个小时的拖拉机,才能到县城车站。”
“那你知道……”
女人顿了顿,慢慢睁开眼睛,里面满是期待和恐惧,
“知道‘江南省清溪县沿河路 18 号’吗?”
阿贵摇了摇头:“没听过。江南省,离我们这很远吧?”
女人没再说话,松开了他的衣角,眼睛又闭上了,
只是这次,眼泪掉得更凶了。
阿贵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她枕头下露出张纸的角,是白天她攥在手里的那张。
他走回去,轻轻把纸抽出来,展开一看,纸上是用钢笔写的地址,
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小房子,窗户是方的,烟囱冒着烟,
旁边还画了棵小树,树上挂着个小秋千。
阿贵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江南省,他在镇上的地图上见过,在最东边,离贵州山坳十万八千里。
她果然是被拐来的,不是自愿来的。
他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跟着娘去镇上赶集,人多挤散了,
他在路边哭,喊着 “娘”,没人应。
直到天黑,一个卖豆腐的大爷看见他,把他抱上豆腐车,拉回了家。
那三天,他没吃没喝,抱着电线杆子不敢动,生怕被坏人带走,
那种害怕,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抖。
“她跟我当年一样,想回家。”
阿贵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回女人枕头下,转身走出屋。
院坝里的月亮很亮,把石头堆照得清清楚楚,
那块被女人划了 “秀” 字的石头,还躺在原地。
他摸了摸胳膊上被棍子打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可心里却堵得慌。
娘说花钱买媳妇是为了他好,可这好,是踩着别人的命换的,
是把别人的回家路堵死换来的,他要不起。
第三天早上,女人终于喝了粥。
阿贵端碗进去时,看见她正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那半截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看见他进来,她赶紧把纸折起来,塞进兜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娘那边,我再劝劝。”
阿贵把粥碗递给她,“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女人点了点头,接过粥碗,小口喝着。
喝完粥,她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阿贵。
是个用草编的小篮子,只有巴掌大,编得很精致,
提手处还留了个小扣,能挂在腰上。
“谢谢你。” 她说,耳后的痣在晨光里,亮得像颗星星,“这个给你,装竹编的小工具正好。”
娘还是催圆房,趁阿贵上山砍竹子的时候,把他的铺盖卷往女人屋里搬。
阿贵晚上回来,看见铺盖放在女人床尾,没说话,只是抱起来,搬到了柴房。
柴房里堆着晒干的玉米杆,闻着有股烟火气,
他把铺盖铺在玉米杆上,躺下来,能听见女人屋里传来小声的哭声,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 “爹娘” 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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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摸出藏在床底的钱袋,里面有他攒的五百块。
是他这两年编竹编攒下来的,本来想盖间新屋,现在却有了别的用处。
他又翻出奶奶留下的老银片,银片放在一个红布包里,
是奶奶临死前塞给他的,说 “留着,以后应急”,
上面刻着朵梅花,边缘磨得发亮。
他把银片和钱攥在手里,银片冰凉,钱带着体温,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他要送这姑娘回家,不管娘会不会生气,不管大哥二姐会不会骂他。
连着几天都是晴天,山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像扣了个大蒸笼,
树叶耷拉着,连蝉鸣都有气无力的。
阿贵娘去邻居家喝酒,是邻居家儿子娶媳妇,
她喝了不少,回来时醉醺醺的,拍着桌子骂:
“阿贵你要是再不跟她圆房,我就死给你看!我这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阿贵没说话,只是给娘倒了杯热水,看着她喝完,扶到床上睡下。
娘的呼噜声很快响起来,带着酒气,
阿贵坐在床边,看着娘眼角的皱纹,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娘不容易,可他不能做亏心事。
夜里十点多,天上突然炸了个响雷,紧接着就下起了暴雨。
雨点砸在屋顶的茅草上,“哗啦啦” 的声音盖过了一切,连娘的呼噜声都听不见了。
阿贵从柴房里出来,手里揣着两个烤红薯、一包饼干。
红薯是他下午提前烤好的,用布包着,还热乎;
饼干是上次去县城,给娘买的,娘没舍得吃,还放在灶房的罐子里。
他还揣着那五百块钱和老银片,用红布包着,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跳得厉害。
他走到女人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压得很低:“是我,阿贵。”
门很快开了,女人站在门后,眼睛里满是警惕,手里还攥着那个装着地址的布包。
“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能看出很紧张。
“跟我走。” 阿贵说,把红薯和饼干塞给她,
“暴雨天,山里的路难走,但雷声能盖脚步声,我娘醉了,不会醒。我带你回家。”
女人看着他,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
“你不怕你娘生气?不怕你大哥二姐骂你?那三万块……”
“怕。” 阿贵点头,声音很坚定,
“但我更怕你像我当年一样,找不到家,在山里饿死、冻死。那三万块,我以后编竹编挣回来,还给大哥和二姐。”
女人没再说话,转身回屋拿了个布包,
里面装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和那半截铅笔,还有阿贵送她的草编小篮子。
阿贵带着她往后山走,山路很滑,全是泥,
他走在前面,用镰刀砍断挡路的树枝,树枝的汁液沾在手上,黏糊糊的。
女人跟在后面,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手指冰凉,
雨太大,看不清路,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远处的雷声。
走到半山腰的岔路口,阿贵停下来,
这里一条路通镇上,一条路通更深的山里。
他从怀里掏出红布包,把钱和银片塞给女人:
“这五百块,你拿着,到了县城就能找警察,让他们送你回家。
这银片,你戴着,路上要是饿了、渴了,能换点吃的喝的,别弄丢了。”
他指着左边的路,“顺着这条路走,大概走五个小时,就能到镇上,镇上有去县城的车,早上六点就发车。”
女人接过钱和银片,手指攥得很紧,银片的边缘硌得她手心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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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办?” 她问,声音里带着哭腔,伸手攥住阿贵的手腕,力气很大,像是要把他的温度记在手里,“你娘醒了,会打你的。”
“我没事。” 阿贵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
“我娘最多骂我一顿,打我两下,饿不死。你路上小心,要是遇到人,就说你是走亲戚的,迷路了,别说是从这里走的。”
天上又炸了个响雷,闪电照亮了女人的脸,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会回来找你的。”
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会回来报答你,我不会忘了你的。”
阿贵点了点头,轻轻推开她的手:
“快走吧,雨停了就不好走了。记住,一直往东边走,别回头。”
女人转身往岔路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阿贵一眼,然后就消失在雨幕里。
阿贵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往回走。
柴房里的玉米杆还是暖的,他却觉得冷,坐在玉米杆上,摸了摸手腕。
刚才被女人攥过的地方,还留着她的温度,像个印记,刻在皮肤上。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雾散了,山尖露出来,绿油油的。
娘醒了酒,发现女人不见了,疯了一样找阿贵:
“她人呢?你把她弄去哪了?我的三万块!你是不是把她放跑了?”
阿贵没瞒,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坝里的泥坑:
“我放她走了。她是被拐来的,她想回家。”
“你说啥?” 娘的眼睛瞪得溜圆,抬手就给了阿贵一个耳光,
力道很大,阿贵的脸一下子红了,嘴角还渗出血丝,
“我凑了三万块,你说放就放了?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败家子!我们老李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憨子!”
阿贵没躲,只是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松了口气。
至少,那姑娘能回家了。
“娘,她是被拐来的,我们不能留她。”
他说,“那三万块,我以后编竹编挣回来,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总能挣回来的。”
娘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倒了下去,眼睛闭着,脸色苍白。
阿贵赶紧把娘抱起来,往镇上的卫生院跑,山路还滑,他摔了好几跤,
膝盖都磕破了,却没敢停。
他不能失去娘,也不能做亏心事。
卫生院的医生说娘是气的,血压上来了,要住院观察。
大哥和二姐赶来,大哥一进门就指着阿贵的鼻子骂:
“败家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了!我那耕牛,我家娃还等着用它种地呢!”
二姐也哭:“我的彩礼,我跟我对象商量了好久,才扣下来的,你就这么给造没了!阿贵,你对得起我们吗?”
阿贵没反驳,只是坐在卫生院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山路。
路的尽头是雾,不知道那姑娘有没有走到镇上,有没有找到警察,有没有坐上去县城的车,
那老银片,她有没有戴好,没被雨水打湿。
娘出院后,把阿贵赶到了山上的旧屋。
旧屋比家里的土坯房还破,屋顶漏雨,墙皮都掉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阿贵没抱怨,把旧屋收拾了一下,
除草、补屋顶,用茅草把漏雨的地方盖好。
他继续编竹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上山砍竹子,竹子要选三年生的,太嫩的不结实,太老的太硬,不好编。
中午在旧屋煮红薯吃,晚上就着煤油灯编竹篮、竹筐,编好的就背到镇上卖,
一次背十个,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能卖五十块钱。
别人问他为啥放跑媳妇,他只是笑,不说话。
有些事,说出来别人也不懂,他们只知道三万块没了,却不知道那姑娘的爹娘,可能还在千里之外等着她回家。
他把奶奶的老银片放在枕头下,每天睡觉前都摸一摸,银片上的梅花,像是还带着女人的温度,提醒他,自己没做错。
日子一天天过,山里的竹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就是两年。
这十年里,他的竹编手艺越来越好。
一开始只会编简单的竹篮、竹筐,后来跟着镇上的老篾匠学,会编竹席、竹扇,还会编小动物。
他攒了点钱,把旧屋的屋顶彻底修了修,换了新的茅草,不再漏雨。
还在院坝里种了点蔬菜,白菜、萝卜、辣椒,都是好养活的,不用怎么管,到了季节就能收。
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稳,每天编竹编、卖竹编,晚上坐在院坝里,看着月亮,喝杯山茶,心里很平静。
他还是单身。
娘偶尔会来旧屋看他,每次来都会带点腊肉、鸡蛋,放在灶房的罐子里,临走时叹口气:
“阿贵,你要是当年没放她走,现在孩子都该上学了。你看村里的狗蛋,儿子都能帮他砍竹子了。”
阿贵没接话,只是把娘带来的东西装好,让她路上小心。
娘的腿不好,山路滑,他每次都送娘到山坳口,看着娘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才转身回旧屋。
镇上的人都知道阿贵的事,有人说他傻,放着媳妇不要,守着破屋编竹编;
也有人说他善良,没做亏心事。
日子就这么过着,阿贵每天编竹编、卖竹编,偶尔会拿出那支铅笔,在纸上画小房子。
这天早上,阿贵跟往常一样,蹲在院坝里编竹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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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条是昨天刚砍的,还带着点潮气,编起来有点涩,需要用温水泡一下。
他刚把篾丝压进缝隙,院门外突然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
很轻,却很清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显眼。
阿贵愣了愣。
他在旧屋住了十年,除了娘和大哥二姐,很少有人来。
镇上的人买竹编,都是在镇上的集市上,没人会特意绕到山上来。
他放下竹条,拍了拍手上的竹屑,指腹蹭过掌心的老茧,走到院门口,伸手拉开了门闩。
门开的瞬间,阿贵的呼吸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