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这是什么？”我抚摸着女友小暖光滑的后背，指尖却触到一块硬硬的、带着凉意的皮肤。
她身体一僵，猛地翻过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别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借着床头的月光，我看得分明，那是一块紫黑色的斑，就在她左侧的腰窝上。那颜色，我在电视里的法医节目上见过。
“小暖，你老实告诉我，”我心头一紧，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这次‘出差’，是不是出事了？”
“我说了别碰！跟你没关系！”她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就是太累了，过几天就好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累了。
那是尸斑。
01.
我叫陈阳，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我女朋友叫林晓暖，大家都叫她小暖。她没有正经工作，对外都说自己是自由职业者，做些市场调研之类的活儿。
只有我知道，她做的不是市场调研，而是一个古老又神秘的行当——暖穴人。
所谓暖穴人，就是在有钱人选好的墓穴里，睡上一晚。
那些大富大贵之家，极其讲究风水。他们斥巨资修建的豪华墓穴，在下葬前，需要找一个“阳气”旺的活人，进去住一晚。用活人的阳气，去试探墓穴的“地气”，看看这穴是吉是凶，能不能福荫后代。
这活儿听着邪门，但报酬高得吓人。一晚上，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
小暖就是干这个的。
她说干这行的人，必须是八字纯阳的年轻男女，而且身体要好，不能有病。睡进去之前，身上要佩戴专门的法器，嘴里要含一片浸过朱砂的姜片，而且必须在天亮鸡叫之前出来。规矩很多，错一步，都可能出大事。
“放心吧，阿阳。”她每次出发前，都会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一口，“我有分寸的。给我介绍活儿的白叔说了，只要守规矩，就不会有事。干完这一票，咱们在城里买房的首付就够了。”
为了这个“首付”，我默许了她去干这份让我心里发毛的工作。
每次她“出差”，都像一次神秘的仪式。她会提前三天开始吃素，不沾荤腥。出发前一晚，她会用柚子叶泡的水洗澡。她有一个小小的工具包，里面装着罗盘、红绳、几张画着奇怪符号的黄纸，还有一小瓶黑乎乎的液体，闻起来像墨汁混着药酒。
她从不告诉我她要去哪里，只说是行规。
她回来的时候，通常是第二天清晨，一身疲惫，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她会把一沓沓用牛皮纸包好的现金放在我面前，然后倒头就睡，一睡就是一整天。
等她醒来，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着这笔“不义之财”，去规划我们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我们攒够钱，然后她金盆洗手，我们结婚生子。
我以为，只要守规矩，就真的不会有事。
直到半个月前，她接了最大的一单。
02.
“这次的客户，出手特别大方。”出发前，小暖一边整理她的工具包，一边跟我说，“白叔说，是南边一个做海运的大老板，给他刚过世的老父亲找的穴。事成之后，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高的价钱，意味着这次的“活儿”非同小可。
“能不能不去？”我拉住她的手，“小暖，我总觉得心慌。咱们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别为了这五十万去冒险。”
“傻瓜。”她捏了捏我的脸，“就差这一点了。干完这最后一次，我就不干了，好不好？咱们就买房子，你设计的婚房，我早就看好了。”
她眼里的憧憬，让我无法拒绝。
那天晚上，她出门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郑重。她甚至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回头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阿阳，如果明天早上七点，我还没回来……”她顿了顿，随即又笑了，“你就给我做一碗我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把我叫醒。”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她在开玩笑。
可第二天，我等到七点，七点半，八点……她都没有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疯了一样地给她那个所谓的“介绍人”白叔打电话，打了十几个，才终于接通。
“白叔！小暖呢？她出事了是不是！”
电话那头，白叔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也很冷静：“急什么。买家那边路远，还在路上。晚点就到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坐立不安地等到中午，门终于响了。
是小暖，她自己回来了。
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惫。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甚至没有力气跟我说话，只是把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扔在地上，就径直走进了卧室，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打开那个包，里面是五十万现金，一分不少。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给她盖上被子，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却被她皮肤的冰冷吓了一跳。
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温度。
03.
从那天起，小暖就变了。
她变得嗜睡，一天能睡上二十个小时。醒着的时候，也总是精神恍惚，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她开始怕光。以前她最喜欢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整个屋子。现在，她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终日昏暗。
她的饭量也变得很小，而且只吃冷的东西。我给她做的热汤热饭，她一口都吃不下，反而对冰箱里的生肉、冰块产生了兴趣。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发现她一个人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生牛肉，在小口小口地啃。
“小暖，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我试图跟她沟通。
“我没病。”她总是这三个字，眼神空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们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她不再让我碰她，晚上睡觉，也是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和我离得远远的。
直到那天晚上，她睡得沉，被子滑落下来，我才终于发现了她腰上那块致命的尸斑。
我的追问，换来的是她更深的沉默和抗拒。
从那以后，更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
我开始在家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泥土混合着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源头。
一天早上，我起床洗漱，发现镜子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我伸手去擦，却在镜子上，抹下了一手冰冷的、黏腻的液体，带着一股土腥味。
最让我恐惧的，是小暖开始说梦话。
她说的不是我们平时的语言，而是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调古怪的方言。那声音，也不是她自己的，又尖又细，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水……好大的水……”
“船翻了……都死了……”
她断断续-续地念叨着这些，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偷偷用手机录了下来，想去找白叔问个究竟。可白叔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04.
我决定自己想办法。
我开始翻小暖的东西，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那个白叔的线索。
在一个她很久不用的旧钱包夹层里，我找到了一张名片。
名片已经很旧了，上面只印着一个名字“白启明”，和一个地址，在城南的一个老旧的古玩市场里。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二天一早，我请了假，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古玩市场里鱼龙混杂，我七拐八拐，才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那家叫“藏风阁”的小店。
店面很小，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香烛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用一块麂皮布擦拭着一尊看不出年代的铜佛。
他就是白叔。
“白叔！”我冲了进去。
他抬起头，看到我，并不惊讶，只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我就知道，你该来了。”
“小暖她……她到底怎么了？”我把最近发生的所有怪事，一股脑地全跟他说了，包括那块尸斑，和她梦里说的怪话。
白叔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平静，慢慢变得凝重。
等我说完，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沉默了很久。
“唉，还是出事了。”他叹了口长气，“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碰墓里的东西，她就是不听。”
“碰东西？她拿了什么？”我心里一惊。
“不是拿。”白叔摇了摇头，“是那墓里，本来就有一件不该有的东西。那不是一处吉穴，那是一处用活人养着的‘阴宅’！那个海运老板，不是给他爹修的坟，是给他自己修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个老板还没死！他找人算过，自己命里有一场大劫，唯一的化解之法，就是修一座‘生人坟’，找一个八字纯阳的人，用阳气替他‘暖’着那口空棺，把地下的阴气、煞气都引到暖穴人身上，替他挡灾！”
白-叔越说越激动，一拳砸在桌上。
“这他娘的，是借运，也是换命！小暖她不是去暖穴，她是去替人挡煞的！她身上的尸斑，就是被那穴里的阴煞之气侵入体内的证明！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她的阳气就会被耗尽，变成一具……只会喘气的活尸！”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05.
“那……那怎么办？白叔，你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我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办法……”白叔的眼神变得躲闪，“办法是有，可是……”
“别可是了！不管什么办法，多少钱，我都愿意！”
白叔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同情，也有犹豫。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罗盘，拨弄了几下。
罗盘的指针，疯狂地旋转，最后，直挺挺地指向了正南方。
“她这次去的穴，在南海边，叫‘九龙锁棺穴’。是个极阴极煞的凶穴。”白叔的声音压得很低，“这种穴，煞气会凝聚成形。小暖在里面待了一晚，魂魄已经被煞气冲散了一部分。所以她才会嗜睡，怕光，体温变低。那不是她自己的意愿，是她身体里……另一个‘东西’的习性。”
“另一个东西？”
“就是她沾染上的阴煞之气。现在，那东西已经把她的身体当成了自己的‘穴’，正在慢慢地改造。尸斑，只是第一步。”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白叔，你快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救她！”
白叔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心里发慌。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嘴里，一字一句地蹦出了几个字。
“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换魂。”
“换魂？什么意思？”
白-叔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像两把刀子，要扎进我的心里。
“意思就是，她丢了的魂，得有个人，去那个凶穴里，亲手给她‘拿’回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我去！我去拿！要怎么做？”
白叔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他摇了摇头。
“不是‘拿’，是‘换’。”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